国风驟衰民风在 是重是轻秤明白 (<雪>32-5)

 

国风骤衰民风在 是重是轻秤明白 (<雪落轩辕台>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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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一天活,吃了晚饭,姑娘们集中在大嫂家,还是欻嘎达哈,唱客家山歌和河北民歌,变着法地说笑打闹,把自带的吃物堆在炕上谁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吃,成了一群没拴笼头的小马驹子,一直闹掌灯时分。大嫂笑骂:“让你们疯,房盖抬起来了,作翻天了!哎呀妈呀,那个坐窗台的别用屁股拱玻璃呀,挺大的闺女撅个大腚片冲着窗外不知道害臊,还觍脸乐呢!谁又穿鞋上炕了,快给我滚下来!都像人家百里那样给我盘腿坐着!”但没人理会她,照闹不误。其实百里玉妆和大伙闹得同样欢乍。

玩兴正浓,一个姑娘进屋说:“我们这里有位……深更半夜还派人外边端枪站岗……我出去解手,听房后有响动,走近一瞧,你们说是谁?一村的于小会!”

这一说,大家齐刷刷看秦玉芝,看得秦玉芝低下头。

秦玉莲夺过鞋底说:“人家玩你纳鞋底,做这么大的鞋,准是扳于小会的脚量的,还没结婚就这么惦记了。玉芝,别让人家等着急了,去吧!”

秦玉芝不好意思,但看秦玉莲吊眼里的笑意,被大家拉下炕,推出屋。

“谁若是心里长草,想你的那个,赶快走!”秦玉莲说,“过不了三两年,我就成光杆司令了,哈哈……不愿去的陪百里再玩一会儿。”

刚玩上,秦玉芝回屋叫秦玉莲,说有情况汇报。秦玉莲让当众说,见犯难,才磨下炕……

大家猜测,准是秦玉芝父亲要财礼要得太狠,于小会父亲请秦玉莲给说合的事。

“都是什么财礼呀?”百里玉妆问。

大嫂说:“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还有一百斤细粮。粮食好说,口挪肚攒,粗换细,可钱上哪找呀?不是要于小会爸爸的老行市么!我是姑娘家就净身出户,嫁人不是嫁给自行车……有能耐结婚以后自己置办!非得把公婆逼个好歹的?现在于小会爸爸瘦成人干了,一阵风都能吹倒……”

姑娘们议论纷纷,有主张要财礼的,“不能白给人家养活个大姑娘”。有主张不要的,理由和大嫂说得差不多。

突然秦玉莲背半自动步枪腾地进屋,向大家发令:“散!把该死的汽灯也提走!”

姑娘们不知何故,也不敢问,很快离去。大嫂点亮油灯碗。

秦玉莲坐在炕沿上凑近百里玉妆小声说:“没大事……用不着紧张……我问你……是不是逃出来的?这事大嫂今天告诉了我。我没当回事,只想让你在这背风。”

大嫂说话已不连贯,被扶上炕,靠山墙,直挠头:“奇怪呀,他们怎么知道的?!”

“别问了,反正有人告密!”秦玉莲恶狠狠地说,气得两眼喷火。

“谁……”

“还有谁……要真问就真说了——还有谁,我家的大哥,活现眼的水蛇腰!”

“他?!这个天打五雷轰的!他算缺大德了……前天晚上犯疑惑,我说呢……外边有动静,以为猫叫殃……响两回,第二天早晨发现大门虚掩着,想是临睡前忘了拴……不行,找他算帐,这个天打五雷轰的,参加文化大革命别的没学会,学会了当特务!”大嫂气得拍大腿,抽自己嘴巴子,“算我瞎眼!”浑身乱哆嗦,要下炕。

秦玉莲说:“大嫂,这会儿不是算帐的时候,别去。等着吧,不用你,我一个人就把他水蛇腰揻直!公社武装部马上来抓人,正集合一村民兵……民兵出发前我让于小会再来报个信。这小子怕我,有心数,婚事全在我一句话。事不宜迟,得想想办法!”

秦玉莲骂秦福山,急得转磨磨。百里玉妆两腿瘫软,顺板柜蹲在地上,抱住头,心快蹦出了嗓子眼儿。

孙玉枝用力搂她,拍后背压惊,哭着说:“我们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起,这就送你走!别怕别怕!”

百里玉妆提挎包要走,秦玉莲把她推回,“我带你!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跑不出他们手心……就是抓不住你还不得冻死饿死,让狼掏了!”

“狼掏了更好!”百里玉妆紧抱秦玉莲和孙玉枝,热泪涌流,“在这抓人你们更受连累,必须逃,剩一口气也要逃……他们抓不到我!放我走吧!”

秦玉莲说:“不能一个人走,我送,我有枪!”

“不,我送!躲在孩子姥姥家,和他们在山沟里转!”

“不,我送!”秦玉莲挎枪,拉百里玉妆;骂,“这群挨枪崩的,在我们村抓人不通知我们村!别说我枪子不长眼!先毙他个仨俩的!谁知道深更半夜来干什么——兴许反革命破坏呢!”

孙玉枝把半桶饼干塞给百里玉妆:“拿着,说不定在山里转几天呢,饿了吃饼干,渴了吃雪。唉,真揪心……记住,这是你的家,家里有嫂子……嫂子有个白脸狼老爷们,丢人现眼了……哼,看我剐了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