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文学 -流程和模型(1、2)

白日梦文学

                    ——流程和模型

                             抱峰

          文学流派纷呈,按艺术理念驾驭创作素材区分,可以归纳为相互渗透的非白日梦和白日梦两大类。

文学白日梦历史久远。最早的诗歌、神话传说开创了文学白日梦之先河。从文学萌芽起人类的创作就充满幻想,在非白日梦和白日梦中间游走;中国古代有着难以尽数的创作实践和理论。《史记·高祖本记》记述:“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通,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身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这是一场梦,把已成的表象和创作家梦想的表象连结起来的虚幻的故事。

汤显祖(1500-1616)依据创作实践写道:“白日消磨断肠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情生诗歌,而行于神。”“传奇多梦语”,“婉縟流丽,洵小说家之珍珠船也。”就是说:在非睡眠状态,即清醒、亢奋、痴迷状态,情,实则持久而强烈的激情所趋动的“梦语”“婉縟流丽”对文学创作意义非凡,实在是(洵)小说家的珍珠船;船仓里珠玑丰盈胀满,光怪陆离,可由小说家恣意挑选,加工制作。汤显祖运用白日—情—梦语—珍珠船几个关联词,遵循心理运动路线,直抵了文学精要。

三百多年后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1856—1939)从心理分析角度明确提出了文学白日梦一说,恰巧与汤显祖的论述对接。

大凡古今中外的文学创作者没有不“白日消磨断肠句”,不做白日梦的,即使写实的传记文学、报告文学也会依据创作者的艺术理念对一些现实素材弃之不用,或者添枝加叶。白日梦创作方法几乎进入了文学的方方面面。有时很难界定。白日梦作品只是幻想和虚写突出罢了。

文学白日梦创作有其固有的规律。探讨它的产生、发展、终结,把握它的本质特征,梳理它的大致流程和模糊模型,从而自觉应用,触类旁通,克服某些弊端,这,大约不算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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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的积雪渐渐溶化形成无数曲折交错的支流,支流汇成了滔滔的黄河。古人对黄河的起源又神秘又敬畏,感叹“黄河之水天上来”。弄明白黄河的源头归根结底是要认识它的动力源,强大的势能。研究文学白日梦也应这样开始。

白日梦文学创作的动力源可以总括为社会的、生理的、审美的三种,纳入艺术理念范畴。

(一)社会动力。位置反差出势能,成为动力源。遭受战争涂炭的渴望和平,遭受动乱浩劫的渴望安定,遭受巨大自然灾害的渴望幸免于难,遭受经济危机重创的渴望经济复苏,大气极度恶化的渴望得到一片蓝天,没有民主自由平等的渴望民主自由平等,家庭婚姻不如意的渴望得以改变,“剩女”渴望找个如意郎君……如此,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群体、一个人在某个时期的严重失衡,积郁了强大无比的势能,产生了最为突出最为迫切的诉求,并且盘踞于创作家的头脑,创作家必然幻想通过自己的作品改变这种状况。有出息的创作家都是人类、国家、民族、群体的良知,所以具有使命感、独占时代鳌头的作品应运而生。曹雪芹(?—1763),如果没有对封建制度的愤恨,对女性的同情,对自由个性的追求,就不会十年寒暑书写“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红楼梦》。斯丹达尔(1783—1842),如果没有固执的崇尚以个人才智分享社会“特权”的理念就不会写出传于后世的《红与黑》,塑造出法国的理想英雄朱利安。

弗洛依德把“或者野心的欲望,或者出人头地”作为文学白日梦的趋动力实在过于偏狭,不符合浩如烟海的创作实践。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中个人主义的核心是尊重个人的价值,发扬每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包括社会责任和个人欲望,不能误解、局限为某种个人私欲,例如弗氏仅言“出人头地”,出人头地一类的“野心”。个人欲望的反差要放在社会欲望的反差中考察。

(二)生理动力。文学白日梦也是由创作家生理的不满足、不平衡造成的,而性、性欲特别容易引起关注,在他们的作品中,性,差不多涵盖了大部分生理需求。但性从来不是单纯的赤裸裸的存在,创作家大多把性描写当作男女情爱,推动故事进行不可或缺的环节,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段,而且能简则简,能含蓄绝不张扬,使人们明白,性作为人的本性是可以美化,与人分享的。那些亮出容易引起性邪恶联想的标题,津津乐道无异于动物性行为的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人肉贩子只能是文学中人的败类。遗憾,某位紫不溜秋的“小说大家”、××××奖得主率先推出了“剥葱主义”,专剥外遇女人的“大葱白”,而且层层见辣。

性在那里。美好而高尚。每个健康鲜活的生命都不可回避。对于文学创作者来说,持怎样的心理,怎样抖开梦里的面纱就大相径庭了。

汤显祖认为“因情生梦,因梦生戏”,其“情动说”远比弗洛伊德“或者性的欲望”即“性动说”更接近文学白日梦的本质,人的本质。情动说把准了人类特有的意识形态,外延更大,可使性动说找到正确方向,预防性动说兴风作浪。性——依据大部分国家现行法律——仅仅是已婚(或未婚)男女连结的纽带,而情,不但把夫妻连结起来,更可以把人类的种种关系、人与自然界的种种关系连结起来,提高到了伦理和道德层面,广阔的天地。这里,情动说与性动说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

生理的不满足、不平衡还包括生理另外的需求,比如能不能吃饱,挨不挨冻。试想,一个民族啼饥号寒,饿殍遍野,或者战事连连,动乱不断,视生命如草芥,视人的权益于不顾,使人们深陷残酷的生存危机,这时,文学创作家还能昧着良心吟唱“到处莺歌燕舞”,“旧貌换新颜”吗?民族和人群的生理需求应该是文学创作家的首要需求,民族和人群追寻的梦更应该是文学创作家的梦。

弗洛伊德“性的欲望”再加上“野蛮”推波助澜,并非健全的心理欲望,并非无数创作实践的客观抽象;须知,片面强调这样的需求是做不出来好梦的。无数创作家的成果清楚地解析了这个问题。

(三)审美动力。因不美而追求美,文学创作家把梦魅以求的审美憧憬奉献给读者,倾注了极大的热情,这样,审美观必然成为文学白日梦的又一个动力源。事实上,没有哪位严肃的文学创作家肯于为糟粕文学操劳。美有社会美、自然美和艺术美三种,文学白日梦的宗旨是把社会美、自然美提升、飞跃到或者朦胧或者清晰的艺术美,艺术美的最高准则和目标是主观与客观的和谐,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真与善的和谐,(“真、善、美统一”常见的提法在逻辑上是混乱的,因为真、善自身就是美)借以提高人们的审美情趣,愉悦身心。审美有不同的喜好和偏爱,以至相反,而主流的审美观却惊人地趋同,这就打开了创作家与读者沟通、交流的大门。人群世代更迭,经典小说描述的世态、场景变成了后人认识那个时代的意念形象;经典小说塑造的典型人物长久生活在后人的梦中,融入世代文化生活;“床前明月光”这首短诗恐怕千万年以后的孩童在其它星球上也要咿呀诵读。虽然创作家并没有意识到这样长久的灵魂功利,文化功利,而在创作时有意识把审美梦想传留下去,确定无疑。

文学创作家追求美,追求圆满。中国才子佳人经过磨难终成眷属的大团圆不胜枚举。《牡丹亭》杜丽娘从坟墓里出来和柳梦梅结为夫妻就是。但还有另外情形:写悲苦,灾难,毁灭,死亡,结果并不“圆满”。“在悲苦的事件中,有价值的东西遭到了毁灭,但它的价值取得了胜利。”(屈佩尔,德)“我们看到一种比痛苦还要坚强得多的灵魂,看到一种没有东西可以摧毁的勇气,从而振作起了我们的精神。”(李斯托威尔,英)朱利安死得多么壮烈,安娜·卡列尼娜死得多么戚惨,林黛玉死得多么可悲可怜,这样的死亡多么使人震撼,揉搓人心,发人深省,干预人的灵魂!文学创作家明白,书中人物的不圆满却是他们审美观的圆满,美的圆满。恨是为了爱,爱的别样表现。死亡的结局是灵魂的永生。在那里,爱与恨,生与死和谐了起来。创作家深谙善良之于文学的极端表现方式。






抱峰 (2012-05-05 07:10:29)

从2005年创作长篇小说<雪落轩辕台>那天起,面临的障碍非常多,如果不解决将寸步难行。这些问题,包括美学、哲学、政治、历史方面。较为显著者有:

文学是不是如通常所说,艺术源于生活,持这样陈旧的观念有什么害处;

艺术是不是高于生活,持这样的观点对于创作有什么害处;

从何处入手否定文革;

仁爱道德对于中国有多么重要;

矛盾斗争性是否绝对的;

文学要不要追赶浪头;

中国作家理应树立的目标;

唯物与唯心美学观,如此等等。

再比如,中国现代受到弗洛伊德影响较深,弗有没有不对的地方。这正是本文提到的。

中国传统艺术理论能不能登大雅之堂。怎样评价茅盾文学奖。中国作家写出世界一流长篇小说是不是具备了现实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