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北月枫园》(四十七)

第二十六章 前世今生


肖兵已经叫了一辆出租车,等在公司楼前,看到雨嘉抱着个纸盒子出来,肖兵一边给她打开车后备箱,一边坏笑着说:“哟,美人计没成功,让美人儿走路啦?”  


雨嘉把盒子往里边一扔,咣当一下盖上后备箱,说:“甭小看咱北京大妞儿,姐把丫炒了。”  


说出这句话后,雨嘉和肖兵一起哈哈大笑。 雨嘉突然觉得来美国二十五年以来,嘴上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自从来了美国,工作上,生活上,朋友间,在孩子面前,在钟铭面前,雨嘉什么时候能把当年北京大杂院的话拿出来讲?  今天一见肖兵,京片子脱口而出。 肖兵也显然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立刻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上哪儿搓去?”


“哪儿带劲儿上哪儿。”  雨嘉说。


“得嘞!” 肖兵高兴地说。


肖兵带雨嘉去的地方,是一个新开的北京菜馆,他点了冰糖肘子,芥末堆儿,醋溜丸子,京酱西葫芦,还有丝瓜汤。 雨嘉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正宗的北京菜了,而且她是真饿了,大块朵颐。等实在吃不动了的时候,肖兵盛了一碗丝瓜汤放在她面前,说:“拿这个溜溜缝儿。”  


雨嘉把汤喝了,就真的一口也吃不下了,可是肖兵又把一个丸子放在她面前,说:“再把这吃了,盖上盖儿,俗话说喝汤溜缝儿,丸子盖盖儿。”  


“你怎么还这么贫啊?”  雨嘉笑了。


肖兵当年从北京计算机学院毕业后,在国内的计算机行业工作了五年,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美国硅谷找到一个程序员的工作,拿H-1签证来了美国。 经过美国信息革命的大潮,他现在已经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高管,经常往返于纽约和硅谷。


晚饭后,他俩找了个露天酒吧,也不坐在椅子上,就像北京街头的两个孩子,在路边齐腰高的砖墙上坐下,雨嘉手里一杯冰水,肖兵手里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看着曼哈顿的灯光。


“你记得强拐子吗? 整天捣蛋,高中都没考上,嘿,现在可发大财了。 他有残疾人优先证,承包山林,开始时候种药材赚钱,然后他就把那片林子买下来,谁知道赶上盖房征地,他那片林子盖了一个三十栋楼的小区,整整给了他两栋楼的公寓。 他现在可是北京郊区大业主。”  


雨嘉难以置信地说:“强拐子小时候为了省几分钱的水钱,到我们排来偷着打水,被老陈大妈骂得狗血喷头的。真是,谁想得到他发大财呢?”  


说到老陈大妈家,雨嘉问:“她家小胜,你记得吗? 从小他爸天天照死里打他,他后来怎么样了?”  


“唉,后来小胜跟人打群架,用板儿砖把人开了瓢儿,其实没他屁事儿,他就是哥们义气帮别人打,结果被开的那丫忒他妈瘘,嗝儿屁了(北京话,死了),小胜算是过失杀人,判了无期。“


雨嘉不胜嘘唏。 肖兵又转身买了一瓶啤酒,递给雨嘉:“来,吹一瓶儿。”  雨嘉笑了,她都快忘了,北京人说喝啤酒不说喝一瓶,都说吹一瓶。 雨嘉接过来,说:”小胜他在家不得烟儿抽(北京话,就是没人在乎他的意思),出去人家给他半个好脸儿他就替人卖命,也是个可怜人啊。”  


其他的小伙伴们,小月,伟良都后来到三厂当了工人,现在各自有家有孩子,但是四十三四岁的年纪,都下岗了,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雨嘉和肖兵都感叹:咱们那帮孩子,太可怜了。


雨嘉突然想起来:“对了,小芮子呢? 我们家隔壁那厉害丫头,动不动就说她妈反对毛主席,把她妈吓得不敢出门那个? 她怎么样了? 我知道她从小就喜欢你,喜欢就喜欢呗,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就老以为我跟你有什么里各儿楞,整天恨不得打我,你说我冤不冤?!”   雨嘉喝了一口啤酒。


肖兵突然沉默了,一口一口喝着酒。 过了半天,他说:“我后来跟芮子结婚了。”  


“啊?” 雨嘉差点呛着。她连四分之一瓶啤酒都没喝完,可是她觉得头都晕了。


“我俩后来又离了,我们有个儿子,已经长大了,现在在北卡上大学呢,芮子现在也在北卡。” 肖兵说。


雨嘉这下老实了,不敢跟肖兵瞎逗贫嘴了:“你,你没事儿吧? 我这人说话没心没肺,你别往心里去啊。”  


肖兵笑了,斜着眼睛看着雨嘉:“还知道自己没心没肺啊?”   


雨嘉也笑了:“臭德行。”  


那天晚上,雨嘉一共喝了半瓶啤酒,已经是晕头转向,胡说八道了。 肖兵一手驾着雨嘉,一手抱着她的纸盒子,把她送到家:“还好意思说自各儿是北京大妞儿,有你这样的京妞吗? 吹半瓶儿就这德行?”  他把雨嘉安顿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在床头柜上给她放了一瓶水,雨嘉已经睡着了。


肖兵站在床边看着她,这个他从小学五年级就喜欢的,在他十九岁的时候离开他来美国的女孩,如今和他一样,已经四十多岁了。 她的面容还是像机场送别时那样可爱,她的话语还是像儿时那样生动。 她现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肖兵嘴角漾起一个微笑,轻轻地转身退出雨嘉的公寓。


曼哈顿的夜色里,肖兵慢慢地走着,这些年,他一直在找雨嘉。


很久以前,十九岁的肖兵在首都机场送别了十九岁的雨嘉,当时的朦胧,青涩,伤感,和不知所云的感觉,他至今还记得。 大学的日子里,雨嘉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他也不知道怎么能联系上雨嘉。 有两次,他走到雨嘉在四排院的家门口,但他不敢敲门进去。 自己的母亲曾经多年前陷害过雨嘉的母亲,差点害她进了监狱,这件事情让雨嘉的家庭完全不能接受他。 而且相隔万里,就是问到雨嘉的地址,又怎么样呢?  


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小芮子一直像个小黄毛丫头一样跟在肖兵后边,肖兵特别烦她,终于高中不跟她同学了,大学几年肖兵也没有见到过小芮子,听朋友们说,小芮子自己出去做生意,那份泼辣敏锐,不输男人,非常拉风。


肖兵大学毕业后,在中关村一带公司里混,有一次倒腾一批电脑,这边货已经卖出去了,把人家的定金货金全收了,结果那边货来不了,水了! 肖兵急得嘴里起大泡,那时候中关村的人根本不管什么商业法,大家把合同也是当擦屁股纸一样不当回事,唯一硬的就是拳头。  要说打架,肖兵不怕,从小打架就没含糊过,可是让他打这拿了人钱不给人货的没理的架,肖兵有点搓火。


正在发愁呢,一个女的扭达着走进来:“要货吗?”  肖兵以为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的,刚要往外轰,她一摘墨镜,说:“三百台电脑,跟你客户要的一模一样,今天下午到货,价钱比你给客户开的价低百分之二十。”  肖兵才看出来她是谁:“小芮子!”


小芮子长成了大姑娘,双目顾盼生波,身材婀娜多姿,笑着看着肖兵。 肖兵笑了,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眯着眼看着她说:“够萨的! 像咱四排院儿出来的!”  


小芮子说:“那是,要不是看着你是老街坊,谁折本儿救你?”    


然后他俩每人俩手各攥着一把羊肉串,坐在路边一边吃,一边看着中关村的车流。 肖兵说:“其实我不愿意做生意,我就想编程。”  小芮子说:“我就佩服能写外星代码的,我一看那些码儿就俩眼发直,我还就做生意行。这么的吧,你编你的程,我管生意,咱俩搭伙,我过来给你当老板娘呗。”  肖兵看着她笑了。


一来二去,俩人就结婚了。 然后肖兵来美国,小芮子带着儿子也跟着来了硅谷,然后肖兵父母也想来美国住一段时间,就也过来了。 能量爆棚一会儿都不能闲着的小芮子,再加上同样能量爆棚一会儿都不能闲着的肖兵他妈,这婆媳俩到了美国简直是心里长了毛爪子一样,不会英文啊,寸步难行啊,俩人都是性格又直又哼,针尖对麦芒,整天婆媳干仗,大打出手,把警察都闹来了。 最后肖兵,肖兵父母,小芮子,孩子,几方面全都受不了,以离婚告终。


经过这么一个闹剧一样的婚姻,肖兵变得有点玩世不恭了,离婚后频繁换了好多任女朋友,最后自己都烦了,再也不约会了。 多少年过去,他忘不了的还是小时候那个略带忧郁的,沉静文秀的女同学刘雨嘉。  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早就结婚有孩子了?肖兵开始通过各种途径找她,但不管他怎么找,刘雨嘉这个名字竟然从未出现过。 直到今天,她从天而降,站在他的面前。


雨嘉醒来后一下子坐起来,第一反应是:坏了,上班迟到了。然后才想起来,不用上班了。 二十年的忙碌,一下子没有了。那些项目计划,技术细节,截止日期,电话会议,突然都跟自己没关系了,雨嘉感到释然,也感到突兀。 简单的早餐之后,雨嘉换了衣服,到中央公园去散步。


初秋的阳光照在刚刚开始吐露斑斓色彩的树梢上,今天早晨,是她新生活的开始,婚姻已成过眼云烟,钟铭已有新的归宿,孩子已经小鸟放飞,职场已经安然放下,金钱已经不用担心。


雨嘉一边走,一边想起自己十九岁刚刚来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夏末秋初,也是这样的白云蓝天,那时候她有大把的青春,她一看到四十岁的女人,简直觉得她们太老了,天哪,四十岁! 不会有活力也不会有爱情了吧? 自己如果到了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会老成什么样子。  但是今天,她发现,四十三岁的自己,仍然健康苗条,仍然优雅美丽,仍然渴望爱情。而且,跟十九岁的时候比起来,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没有了彷徨无助,没有了对前途的迷茫,没有了青涩,没有了盲目,没有了心里的不安和被动,现在的她成熟,笃定,遇事不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独立,能量,和活力。


雨嘉的手机响了。 雨嘉一看,是一个叫Edward的同事。 这个 Edward 带领雨嘉做过好几个项目,是个脑子快得吓人,又非常谦和有礼非常能照顾女同事的人。 雨嘉曾经看到一个笑话说每一个职场打拼的女人,都有一个 “work husband” (职场丈夫),这个“职场丈夫” 可能会比自己生活中的丈夫跟自己的交流还要多,而且跟自己并肩战斗,在工作上为自己添砖加瓦,遮风挡雨。 就好像我们中国人说的红颜知己和蓝颜知己,虽然必不可少,但总是控制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以外。 Edward 深谙此道,多年来一直对雨嘉照顾帮忙,偶尔也闲聊逗笑一下,但是从未越界。


自从两年前雨嘉把自己的结婚戒指摘掉,Edward 对雨嘉说话的语气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的声音更轻柔,用词更亲近,也更多地跟雨嘉聊工作以外的话题。 但是,他毕竟是雨嘉的上司。 在美国的公司里,办公室恋情本来就是公司不鼓励甚至不允许的,上司对下属有什么表示,如果传出去,那简直就是让这个上司身败名裂,惹火烧身的事情。 Edward 一直把他和雨嘉的交流紧紧地控制在工作关系和朋友关系的范畴。


但现在不一样了,雨嘉辞职了,没有了上下级从属关系,Edward 就完全可以自由追求雨嘉。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你第一天不用上班的悠闲早晨,整个办公室没有你感觉都不一样了。”  Edward 用柔和的,富有磁性的声音说。


“不是故意气你,我这个时间正在中央公园温暖的阳光下散步。 办公室感觉不一样了是吗? 我想那是因为终于没人拿着你不喜欢的文件和数据天天让你改项目方向了。” 雨嘉笑道。


“I miss you, Jasmine.  Can we get together for dinner tonight?” (我想念你,今晚能一起吃饭吗?)


“Edward,” 雨嘉刚一开口,Edward 就赶紧加上一句:“For old times‘ sake.” (为了以前的时光)


雨嘉本来想拒绝,他加上这么一句,雨嘉到不好直接说不了。 她说:“Of course, for old times’ sake.  Let’s get the gang together and meet for lunch sometime. I’m already missing everyone on our team.”  (那是当然的,为了这些年的时光,咱们把什么时候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一起吃个午饭吧,我已经开始想念团队的每一个人了。) 雨嘉相信,这样几次软拒绝之后,Edward 会知难而退的。


挂上 Edward 的电话之后,雨嘉拨通了肖兵的电话:“把人灌醉,然后销声匿迹了? 装没事人啊?”


“不是不是,这不是怕把你吵醒吗? 要不然我早打电话了。 你说你也真是,这么多年也没长点儿出息,半瓶儿就倒下,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跟你是发小了。”  肖兵说。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这样如故如友,风淡云清。肖兵看雨嘉喜欢看画展,就鼓励她学画。雨嘉说:“我是鬼画符,下笔好像有个钟馗在笔尖上打把式,画什么什么惨。”  


肖兵说:“没关系,我给你找的这老师,专门对付你这样的,她就好比是一缸卤水,就算你是个蔫儿菜头,扔进去也能把你腌入了味儿,出来就是嘎嘣脆的酱疙瘩丝。”  


雨嘉说:“你这是要找人教我画画吗?我还以为进了六必居了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么说着,雨嘉还是去见了肖兵介绍的画画老师,真的一点一点认真学起来了。


雨嘉也说不清楚肖兵到底哪一方面吸引她,一个晚上,坐在曼哈顿的大街上,雨嘉看着肖兵。 他的侧影有中年男人的沉稳和刚健,也有青春少年的淳朴和简单,他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张开碰到酒瓶口,然后抿着嘴把一口啤酒含在嘴里,若有所思,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的灯光。 那一时刻,雨嘉看得出神了,她突然觉得,如果她当时没出国,一定会嫁给他。也是在那一时刻,她知道,她想要这个男人,这个链接自己前世和今生的男人!


终于有一次,雨嘉打电话给肖兵:“我明天想去 Long Island 玩。”  


“那我给你当跟班儿呗,我先跟那边警察先打个招呼,让他们警车开道?”  


“赶紧着吧。” 雨嘉说。  


雨嘉也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直截了当,别说她十九二十岁的时候,就算是去年,雨嘉也绝对不会主动邀请一个男人出去玩的。 她一直觉得女人就是应该坐等男人来邀请,任何约会,无论是吃饭,出游,看电影,都像跳舞一样,都应该是男人邀请女人,不可能女人主动伸出手来,即使在婚姻之中,雨嘉也从来没有对钟铭主动过。 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竟然在肖兵面前瓦解了,雨嘉不知道是因为肖兵是自己儿时的朋友,关系太铁了,还是因为自己中年危机,要 break bad (变得疯狂)了。 不过,雨嘉有一点是肯定的:这种主动出击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在钢筋水泥的曼哈顿生活惯了的雨嘉,到了长岛的海滩上高兴得又跑又跳又在沙滩上翻跟头。 肖兵说:“你们纽约人太可怜了,什么时候到加州来,比这个好看好玩的海滩多的是。”   中午太阳正当头的时候,肖兵找了一个凉亭,铺开桌布,买来午餐,和雨嘉并肩坐着一边吃一边看海。


肖兵突然问:“我都没问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成家了?”  那天把雨嘉送回家,肖兵迅速环顾了一下雨嘉的公寓,好像并没有男人跟雨嘉住在一起的痕迹,但是雨嘉如果一个人的话,也不太可能住那么大三个卧室的房子,毕竟曼哈顿的房价不是闹着玩的。


“我来美国第二年就结婚了,但是两年前离了。 我有一对双胞胎孩子,都上大学了。”  雨嘉简单地说。


“你,还好吧?”


“我好着呢。我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碰到他,他比我大好几岁,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真的爱上他了,还是就是被他的强劲炮火攻陷了,反正是连北都没找着就稀里糊涂结婚了。 他对我特别好,一直都特别好,什么事都宠着我。 后来,他去北京工作,分开时间长了,他就有个女人,其实,我也理解他,不怪他也不恨他,可是我就是觉得没法继续这个婚姻了。 就离了。”  


肖兵点点头,说:“我和芮子也是当时什么都没想就结婚了,后来矛盾多了脑袋一热就离了。其实芮子对我也不错,可我俩就是不合适,都是命。”


俩人对着大海坐了好久,然后肖兵说:“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一门心思想娶你。”


“我当时就把你当个哥们儿,后来我临上飞机才猜出来你的心思。 其实,当时如果我没出国,说不定真嫁给你了。”


“现在也不晚。” 肖兵说。雨嘉看了看他,他竟然面色严肃,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雨嘉知道,对于四十多岁的人来说,爱情不再是你追我藏的游戏,也不再有兴趣玩朦胧,玩暧昧,一切就那么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拿起放下都随心随缘。 她想要他,不仅因为他承载着自己的过去,而且因为他不像钟铭当年追求自己那样有一股不可抵挡的霸气和锐气,肖兵对雨嘉没有围追堵截,没有铺天盖地的强攻,但是他的魅力就那样存在着,不急不火,不快不慢,不远不近,这样的空间,反倒让雨嘉发狂。


下午的时光,雨嘉和肖兵挽着手在海边散步,在沿海的画廊和小吃街闲逛,看似闲散恬淡,但他俩都能感觉到在两人之间有一股张力逐渐拉紧,有一股浪潮逐渐涌来。 晚餐之后,雨嘉面对着夜色中的大海,肖兵轻轻走到她的身后,在她耳边说:“要回曼哈顿吗?”


肖兵低沉的声音拨动着雨嘉的心弦,她转身仰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在夜色中闪亮,他微启的嘴唇就在她的面前,几乎碰到她的唇。 雨嘉慢慢摇了摇头说:“不回去。”  他们互相注视着,同时紧紧抱住对方,热吻起来。


去酒店的出租车上,他们继续用唇舌急切地互相吸吮着,探寻着,仿佛这个时刻经过了三十年的时光,终于来到他们的面前。 两人拥吻着进了酒店的房间,肖兵一手紧紧抱着雨嘉,一手在身后划拉着,想把自己滑落的风衣搭在椅背上,把手里的门卡放在桌面上。 雨嘉一把抓过风衣和门卡,统统甩在地上,然后双手抱住肖兵的脖子,两个人就一起倒在床上。


雨嘉绽放过绚丽,承受过生命的身体,就像浓郁的熟透的果实,已经两年多没有被采摘过了。 此刻的她,没有不谙世事的惊慌无措,也褪去了现代社会的沉重铠甲,她就是一个回到旷古恒荒时代,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女人。她的心从未如此放空,她的灵从未如此自由地在海天间飞翔!


在今夜的交响乐中,雨嘉不是一个被动者,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以一个演奏者和创造者的激情,和自己的爱人一起谱写这个狂热中有柔美,炙烈中有从容的美丽乐章。 当一切平静下来,雨嘉和肖兵相拥而眠的时候,雨嘉突然想起二十几年前黎姐说过的一句话:“一个女人,经过那样一个夜晚,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个男人的。”  此时此刻,四十三岁的雨嘉,第一次懂得了这句话,懂得了黎姐。

 

这一夜过后,肖兵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到公司,把自己一半硅谷一半纽约的工作日程改成了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纽约。  雨嘉一直以为女人是不值得男人的事业的,男人为了事业,可以理所当然毫不犹豫地地离开自己的女人。 可是肖兵,一夜之情,就为她改变工作重心,不用她张口,不用她期盼,就理所当然地来到她身边相守, 雨嘉非常感动。








追梦 (2018-05-03 02:54:58)

花了两天从头看到这里,太喜欢你的这个长篇了,完全是咱们这一代留学生的缩影,几乎每个人物我都能找到原型,我出国去了多伦多,留学生的故事很多,说陆克俭学英语,顺便把希腊语也学了那一句把我乐喷了

牧童歌谣 (2018-05-04 01:09:22)

亲爱的,你来读我的小说我太高兴了! 好开心啊! 谢谢你的鼓励,是的这是我们这一代留学生的故事。 写的都是我们周围的人们。 谢谢跟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