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些与姚玲森老师共事的日子 ——悼念姚老师

昨夜惊闻著名的桥梁专家、86岁的姚玲森老师去世了,走前一周还签了遗体捐赠志愿书……信息量太大,我被惊到了。虽然有心写点文字回忆一下和姚老师共事的那些日子,无奈忙完孩子和杂事儿,已经快12点了,只好上床睡觉,写作的事儿就拖到了今天。

                                                                                                                            

和姚老师相识的时候,还是1999年。当时我博士后论文已经写完,还没做出站答辩,这个空隙间就先在广州的华建西院上班见习了。那时姚老师已从同济大学退休、返聘到了华建西院道桥专业,我有幸成为了姚老师真正意义上的“关门弟子”——学校当时帮年青教师找老教师指点教学,还名曰教学导师。就这么着,我自封为姚老师的“关门弟子”了。姚老师听后也很开心,从此就开启了我和姚老师近十年的人生交集。

 

上班没多久,姚老师就带领我们接了华强北立交桥的计算分析。因为当时会用ANSYS软件进行有限元分析的专业人士不多,在桥梁界更是没有几人。所以我就有幸成为了姚老师的得力助手。当时我不知道齿板是什么,所以就习惯性地提问了,不想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因此受到了嘲笑。

 

姚老师当时就给予了解答——是为了锚固预应力钢筋而在混凝土箱梁上设置的一个局部构造。事后,姚老师专门跟我讲:你不顾博士后的身份,不耻下问,敢在人前问本科生都应该懂得的问题,这种好学的精神,一定会让你快速进步的。现在想想,一定是姚老师怕我身上这一宝贵的优点被嘲笑没了,所以才会刻意地跟我谈这事儿。而在这方面,我想自己从未让姚老师失望过。我从不在任何课上不懂装懂,回答学生提问时万一遇到自己不会的地方,我都是跟学生解释说自己现在没有能力给出来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是我课后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下次课上再回答。

 

后来,学期末了,考研室要评优。开会那天正好是我跟医生约好的剖腹产日子,大伙儿都说参加完评比再去生孩子吧,于是我就去开会了。学院给了我们教研室两个指标,我们最后选出来三个候选人,其中就有我。这时我提出来自己第一年上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就不参与评比了。其实我当时很想快点去医院,因为当时跟朋友约好的车,正在等着我呢。

 

结果姚老师带头发言,他不说其它同事们有什么不好,单说我有多么地好,说了我很多好话;接着另外四个老教授轮流发言,也全是说我有多么地好。其实主要就是我顶着个学历高,却为教研室做了很多打杂的事儿。再有就是我每天都乐颠颠地忙于教学,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一边大着肚子一边参加生产,甚至连续四天没睡上十个小时,加班加点保证按时完成了一项生产任务。最后,我评上了优。说实话,那个优于我,其实真的不重要;可是过程中五个老教授对我的评价,却令我铭记在心到如今!!!我在工作中付出努力,虽然不为名不为利,但确实还是期待着人们能够认可的,或说我很在乎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吧。总之,对于刚上班第一年的年轻教师,以姚老师为代表的几位老教授,给我的支持和鼓励真是太大了!

 

后来,我在学校青年教师讲课比赛中获奖了,姚老师说你们年青人有机会使用计算机和网格,使用先进的教学工具,真是生在了好时候!并且,现在国家正处在基础建设的高峰期,有着那么多的大型桥梁工程等着兴建,你们这么年青就可以参与这么多的大工程建设,比起他们这些老一辈,实在是太幸福了。虽然当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地理解了自己这一代确实是非常幸运的一代。对于网上流传的“62-72年出生——最幸福的一代人”这一说法,深有体会。

 

我学车时,姚老师看到了我小心谨慎地倒车、进位,感慨他年纪大了,学不了。但是最让我感受不到年纪大了的人,却正是他!他在60岁退休之后才开始学电脑,之后又玩数码相机和摄像机,还学习编辑图片、制作视频、刻DVD碟之类的。当年,我们一老一少,是华建西校园里最酷的两个数码发烧友:)我至今还保存着姚老师送给我的、在他自己打印机上打印出来的照片,也记得姚老师为儿子家小狗拍的那些照片和制作的视频。他那时还问我:为什么小狗死了后,自己的爱人和儿媳妇伤心到连看小狗的照片都看不得?然后非常理性地跟我说,显然家里缺一个能够调节气氛的小朋友。后来听说他儿子家确实添了一位小朋友了。

 

在我调到华南理工大学之前,我在大雄和虎门两个咨询公司工作过一年。那时华建西院刚刚合并进了广州大学,姚老师的返聘合同到期后不再续聘了。于是我就跟老总建议,把姚老师聘请过来当顾问。因此,广州大学之后,我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可以继续和姚老师一起工作的机会。

 

当时姚老师就住在公司所在大厦的高层,坐个电梯就下到我的办公室了。有一次,他说我经常在外面跑项目,不常坐在办公室,就问我能不能把电脑的密码给他,他想用我的电脑上上网。我当时是副总,电脑里有很多的重要资料,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这事儿一直都让我难以释怀,虽然姚老师表示了理解,可我还是有些许的内疚。一直期待着公司经济能力好转后,可以给姚老师配一台电脑,不想我很快就跳到虎门公司了。

 

到了虎门公司后,我马上接手了唐寰澄老先生研究了八年的琼洲海峡的前期报告,自此我一步步地和越来越多的桥梁界名人打上了交道,眼界已经远不只是高校里的那些书本知识了。我发挥自己能说会写的特长,为自己创造了很多向老一辈桥梁专家学习的机会。而这些知识的积累,也让我得到了贵人相助,得以顺利地调进华南理工大学工作了。

 

那时姚老师通常周末才回深圳儿子家,平时就住在珠江新城,于是我就经常约姚老师去那些有名的小店吃饭。当时以姚老师的身份,通常请他吃饭的饭局,应该都是几百、上千块的档次;而我和他一起,基本都是吃一百块钱左右的。但我们总是乐在其中。他说跟着我们年青人,吃各种平时吃不到的“非高档”东西,非常地快乐。姚老师身上没有架子,他对我就跟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感慨他自己的孩子没有我那么好的学习机会。

 

自从工作起,我就不断地收集着各种桥梁资料,丰富着我的电子讲稿。有一天跟姚老师一起吃饭时,我给他看了我在港珠澳大桥筹备办公室做的一个有关“桥梁文化”讲座的讲稿,他非常地震惊,然后小心地问我,是否可以把电子讲稿复制一份给他。我当时想了想,还是回绝了。那时我在“中国首届桥梁文化周”的征文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发表获奖感言时,提出来希望在座的工程师们可以送我一点现场资料,让我可以带回学校的课堂上。结果我真的得到了一些工程师赠送的资料,但是他们要求我不能随意传播,只能在自己的课堂上使用。

 

可是,姚老师跟我要讲稿这事儿,还是令我相当地震惊!要知道,姚老师的讲稿、姚老师的课、姚老师的板书,一直都是神一样地在桥梁界存在着的啊!能够得到他的一句夸奖都足以令我欣喜若狂,而如今他竟然想保留我的一份讲稿!当时这对我的鼓励真的不小。其实我当时已经在学校开创了三门新的桥梁课,也开始在中国交通报上写桥梁文化专栏了,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桥梁专家了。可是面对姚老师时,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学生。

 

姚老师的去世,让我想起了曾经和他一起工作过的那些日子。那十年,是我在国内工作的十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我完成了从一个一贫如洗的学生,变成一个桥梁专家的身份转变。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在努力地寻找着自我,努力地探索着自己想在这个社会上成为怎样的一个人。姚老师给我树立了一个学习的榜样,也见证了我的成长。现在我的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他给我讲的、和徐老师一起,在欧洲旅游时的那些有趣的故事,以及他所拍摄的那些名桥的照片呢。

 

 

呜呼,转眼来美国也十年了。十年又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能够在我为桥梁疯狂工作的十年里,指点我、扶助我成长的姚老师,请一路走好!我记得你是如何为人师表的,我也愿如你一般——不仅仅教书、更要育人,做一个德才兼备的好老师!


附两个相关文章网址:

http://jb.sznews.com/MB/content/201801/30/c295038.html?from=groupmessage&isappinstalled=0 (把遗体捐给国家是我最后的心愿)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5ODU1OTEyMA==&mid=2650183112&idx=1&sn=046c159224738bc263204137a63f6e88&chksm=888d8037bffa0921523f7fff52b1687337e1b678cdf0ac20731cff2982d93a1fba7bd8794053&mpshare=1&scene=1&srcid=0202iT5pZRabfmVng9R9ZvT4#rd(一路走好,可敬的桥梁人——缅怀姚玲森教授)







司马冰 (2018-02-04 12:21:17)

小哭你好!好久不见。看完此文,深深为你惋惜,这么好的专业素养这么高的专业水平,丢了实在可惜了。是中国桥梁界的损失,也是世界桥梁界的损失,因为中国桥梁设计建造水平在世界上也算有一席之地的了。

周小哭 (2018-02-04 18:09:30)

冰姐,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另外我们也没有你评价的那么能干。

那十年我和老公提升了自我,把女儿丢给了母亲,最后母亲早早地离世;然后SUSAN又被我们送进寄宿学校、整日哭泣,同时也因为没有父母的亲自教导而产生了很多问题;还有,两个“年青有为”的桥梁专家,家庭语言永远是工作、是桥梁,结婚十几年、分居十几年,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人晚上在哪里、又是如何度过的。我视老公为家里的亲戚、墙上的画儿、嘴里的符号,因为不论我在生活中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哪怕是听听我的担忧、及时地回我一个短信,都一直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家是什么?婚姻是什么?父母的责任是什么?夫妻间的关系到底应该如何?在母亲去世后深深地困扰着我,工作上“美好的前途(其实主要是名和利)”可能会成为诱惑我们一辈子的东西,我们必须得在还可以停下来的时候,想清楚这辈子到底最想要什么,平衡好我们年青时的欲望和年老后的渴求。

一切都在老二出生后尘埃落定。出国后十年的生活,我没有后悔,但肯定会有些许的遗憾和叹息。可我相信是金子总会闪光的,也相信上帝这样的引领自有他的安排。如今女儿马上就高中毕业,儿子也慢慢地不再需要我时时的关注,我可以慢慢地重新拥有自己的时间和生活。对于未来的日子,我充满了期待和向住。

虽然还不知道会如何,但是我心中却有着越来越清晰的渴望——研究家庭教育,帮助年青的家庭评估并认识孩子发展的“八大方面”的具体行情,并制定一个个性化平衡发展的计划;开开教育方面的培训讲座;关注弱势家庭,特别是给予那些有“自我控制困难”的孩子家庭以具体操作方法上的指导;最后,有空的时候,继续写写有关桥梁文化的科普文章......

司马冰 (2018-02-10 13:47:01)

有选择就有放弃,想清楚什么对自己最重要,选择了就不后悔。好样的,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