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谋皮淫作画 求师跪拜杏坛下 (<雪落轩辕台>28-3)
3
百里玉妆蜷缩在土炕上,没了痛感,脉相微弱,呼吸细如游丝,身上火炭似地烤人。灵魂好像脱离躯壳,渐渐升腾,飘荡在白蒙蒙的天空。云端的牧羊人手擎十字架瓮声瓮气地召唤:“来吧,东方那个姑娘,可怜的罪人!”她争辩:“我没罪!不去!”黢青胡茬黑猩猩似地追赶,在脚下咆哮:“火候不到,赶快回炉!”她抗议:“该回炉的不是我!我不喜欢你们的炉子!”
“姐姐,醒醒!”张丽君和女人们不断哭喊。却没能拨弄到她的听觉神经。
她在天空飘荡着,辨认着,寻觅着,跨越江河,大地,从一个一览众山小的地方下落,来到一个人烟稠密然而整洁肃穆的去处,立在一个柴门前。院里有棵合抱银杏树,伟岸挺拔,华冠蔽天,白果累累,筛下满院光影。一位山东大汉端坐在蒲团上,身着布衣,目光炯炯,气度非凡。身旁放着笔砚,竹简,琴和缶。坛下,同样端坐一片黑鸦鸦学子。
一位中年妇人正烧火做饭,见门外来了位年轻女子,形容柔弱忧怨,十分惊讶,急急走出行礼:“贵客何来?有失远迎。”妇人慈眉善目,美丽动人。
山东大汉见状,问道:“来客,有何赐教?”
她嗫嚅着:“学生历尽艰辛,特来拜师……”
“噢,请进慢慢道来……”
讲完课,学生散去,汉子进屋,笑容可掬,似说似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她兴高采烈,喊道:“啊,我读过你的书,你果然是孔子,我的先师!”
孔子笑道:“哈哈,姑娘一路风尘仆仆,饥否?请留便膳,慢慢言语。”
她真地饿了,见孔子和蔼可亲,真诚相让,就同桌而食。饭菜很简单,一摞煎饼,一盆青菜,一碟干肉,一碗酱,一把葱。
孔子专心吃饭,并不问话,她明了,是在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后,孔子正襟危坐:“姑娘,来自何方?”
她说:“我来自长城脚下的小山沟。那里正搞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我因为研读您的仁爱思想正遭遇不幸……”
孔子见她额头的紫包,简单察看了伤情,拍案大怒:“世风日下!不肖子孙贪欲膨胀,致使中国动乱,生灵涂炭,堪忧也!”
说罢陷入沉思,良久,说:“以吾观之,实施仁爱乃人类永久之课题,如布帛菽粟然,生命血脉然,泊来对抗极端难成大器也!尔良知未泯,勇气可佳,非等闲之辈耳!”
“那,请收我当学生吧!”她不失时机提出请求。
孔子说:“吾主张有教无类,吸纳穷苦子弟,然……”
她求学心切,浸沉在浓浓的爱意中,恢复了女儿般的娇憨:“我知道,您轻视女人……”
孔子一听笑了:“尔观《论语》之故也。吾曾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时为鲁国司寇,齐景公窥鲁定公好色,馈以八十美女,鲁定公沉湎酒色,疏于朝政。吾力谏,充耳不闻,履遭国相季桓子之陷,故,怒之所致出此妄言。女中亦有伟丈夫和小人。女中小人绝迹否?大行不道者有之也,贵乡亦然。吾教诲弟子孝父母,亲妻子及子女,非泛泛轻视女人焉。反思之,吾于弟子教育确有疏漏,且以讹传讹,方助后世轻视女子之风气,难洗其咎耳;三人行必有吾师,虽圣人亦有所不知,况吾非圣人乎?”
“收我当学生吧……”她再三恳求。
“善哉,破例,受之!”孔子极豪爽,说,“女公子,可闻名姓?”
“百里玉妆!”她喜出望外,赶紧跪地行拜师大礼。
“尔暂栖寒舍,与亓官婶为伴。视其遭遇,脩脯免矣。尔必以仁为本,为仁必行恭,宽,信,敏,惠五者。恭则敬人,宽则豁达,信则至诚,敏则勤勉,惠则施惠于人也。”
“先师,这样就能做到仁了吗?”
“欲求其奥,且切且磋。诚如老子所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先师,仁就是西方所说的博爱,对吗?”
孔子笑了:“愚见,博爱之说西方迟之二千余载。尔观《孝经》否?书云,‘是故先之以博爱,而民莫遗其亲。’继之韩愈者撰《原道》,言之凿凿:‘博爱之谓仁。’仁如明月之朗朗,旭日之昭昭也。”
“什么是克己复礼?克己复礼之说正为世人所非议……”她急于请教。
“克己复礼为仁。为仁由己,岂由人乎哉?礼,敬也恭也,贤者也。礼,履而行之,忌空谈也。礼,仁为魂也,因时而易之,无礼即无序也。”
孔子抚琴击缶吟唱:“仁之大道,惟远惟艰,若穿密林,蛇视虎眈,若涉大河,难觅舟船,彼一小女,须眉愧然,世间重担,何加弱肩!英才英才,泰山泰山,邦兮邦兮,德奂德奂……”吟罢,夸赞:“乱世之豪杰也!伟丈夫也!”
孔子很动情,低头沉思。少年孔鲤忙在竹简上作记录。
她深受感动,忧伤地说:“我们那里讲阶级,讲斗争,焚书坑儒,文攻武伐,相互猜疑,相互攻讦,相互践踏,造成社会恐怖,生计凋零,民不聊生。像我,只是翻翻您的书就要拷问反革命动机,就要专政,为湖南痞子踏上一只脚……我真不敢回去了!”
“唉,莫惧,权且在此研读诗书,明礼习乐,待恶风遁形,拨云见日,重返家园未为晚矣。”
她喜上眉梢,月牙湖碧波荡漾。
抱峰 (2012-04-25 07:56:29) |
孔子抚琴击缶吟唱:“仁之大道,惟远惟艰,若穿密林,蛇视虎眈,若涉大河,难觅舟船,彼一小女,须眉愧然,世间重担,何加弱肩!英才英才,泰山泰山,邦兮邦兮,德奂德奂……”吟罢,夸赞:“乱世之豪杰也!伟丈夫也!” --她在潜意识里投奔杏坛,是她长期修养的结果,生命垂危状态的昂扬。 --孔子竟赞扬了她,为她一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