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粟浮沉》(七十二)横加干涉父母心,物价飞涨生计难

(七十二)横加干涉父母心,物价飞涨生计难


水仙和高宏特别担心沐雨,姑娘长大了,有这么高挑漂亮,千万别惹出什么事儿来! 他俩听到任何蛛丝马迹都如临大敌。 先是小芮子无端骂街,指沐雨跟肖兵好,然后是沐雨日记里描述的那个小男生,水仙高宏简直气疯了。 要不然沐雨现在学习成绩有所下降呢。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马上就要考大学了! 他俩决定跟班主任齐老师建立紧密的联系,要掌握沐雨的一切动向!


沐雨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们犯了什么罪,她的朋友们顷刻间都在父母嘴里成了臭鱼烂虾。 沐雨和几个女生关系不错,尤其是王薇薇, 沐雨喜欢王薇薇的善良和平和。 这可能跟她的家境有关,王薇薇的父亲从事的是航空制造业,经常驻外不回家, 她妈妈也在单位是骨干,经常加班。 王薇薇不但要安排自己的学习,还要买菜做饭当家带妹妹。


水仙问齐老师,沐雨平时跟谁好,齐老师就说王薇薇。 水仙赶紧问这孩子怎么样? 齐老师想起自己丈夫和王薇薇爸爸在单位里的矛盾,就没好气地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婆婆妈妈的,买菜还三分五分的算计,复习功课的时间还不如带着她妹妹玩的时间长呢。” 水仙就认定了沐雨交了坏朋友。 于是沐雨所有的朋友都肯定是臭鱼烂虾。


沐雨最怕朋友们说:“今天上谁家写作业呀?哎,还没去过你们家呢。”打死她也不敢叫同学到家里来。 但总是左找理由右找借口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有一天沐雨算着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同意几个同学到家里来。但她们刚坐下,水仙就回家了,那个脸啊,简直是黄士仁见了杨白劳一样。


同学们赶紧说: “我们有事先走了。” 沐雨连送都没敢送她们,只是开开门点点头让她们走了。水仙走过来问:“这几个都是谁呀?你把她们的名字一个一个都给我写清楚了,我明天就找你们老师去!招到家里来干吗呀?在学校一块鬼混还不够啊?你每天几点放学?是不是也去她们几个家呀?不怕人家家长烦你们呀?谁不知道你们几个是那没人理的不可就药的坏学生啊?还到处散德性哪?要不要脸啊?”


水仙认定了她要给沐雨指定朋友,她问了齐老师谁是好学生,把齐老师给的三个学生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回家就问沐雨:“你和这几个人好不好啊?”

沐雨一看,三个人里有一个是爱打小报告的马屁精,一个是鼻子翘到天上、对人爱搭不理的学习尖子,另一个是她从来没说过话的女生。 她说: “我没跟她们接触过。”

水仙冷笑道:“哼!不说人家好孩子们不爱理你,躲着你这堆臭狗屎!还说什么你没跟人家接触过,倒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我告诉你说啊,从今以后你只许和这三个同学说话,我去问你们齐老师,你敢和别人说话你试试!我给你退了学别上了!反正你也学不好!” 沐雨还没反应过来,水仙又说:“这样吧,我给你建立一个联系本,你每天带到学校,让这三个同学中的一个写几句你当天的表现,每天放学带回家来给我看!”接着,她拿了一个本子,写道:

刘锦鸿同学,我女儿表现不好,我本人和班主任老师都比较信任你和梁涛,潘虹几个同学,希望你每天给我写几句她的表现。

沐雨拿着这个本子完全傻了,心想,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在学校怎么做人啊?那天沐雨彻夜未眠,瞪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离家出走,可是她一个女孩子能去哪呀?又能怎么办呢?她打定主意,就是爸爸妈妈把她打死,她也不会去让人写什么联系本。

后来水仙看沐雨两天都没让人写联系本,大骂不止,非逼沐雨把刘锦鸿,梁涛和潘虹这几个同学请到家里来玩,还必须是她在家的时候。

沐雨只好去找那个从未说过话的潘虹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能放学后来我家玩吗?” 潘虹痛痛快快答应了。对那个马屁精刘锦鸿和那个学习尖子梁涛,沐雨说:“我妈妈找你们有事,你们能放学来我家一趟吗?”她们大惑不解: “你妈怎么认识我?找我有什么事?” 沐雨说:“是老师跟我妈说的你们,找你们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她们都来了沐雨家,沐雨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 水仙问了她们好多班里的情况,还说:“我女儿特想跟你们交朋友,就是不知道怎么接近你们。” 她们几个赶紧说:“呀!我们也想和她交朋友啊!她英语又好,语文又好,又能出版报,她读的新概念吓死我们!我们还以为她不愿意跟我们在一块儿呢。”  水仙很高兴,再也没提过联系本的事。 沐雨和那几个女孩后来也没有什么来往。其实她们也可能是不错的,但妈妈给她指定的朋友她就是不要!

水仙另外一个防患于未然的保护女儿的方法就是把女儿往丑里打扮。 沐雨每天穿什么衣服是水仙说了算,她还坚持自己给沐雨剪头发。 沐雨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经常是穿着水仙不知从那里弄来的旧衣服,顶着参差不齐剪得像假小子一样短的头发去上学。 沐雨从来不能要求买衣服,连说一声身上的衣服旧了都会招来大骂: “讲吃讲穿有你的,讲学习讲懂事你怎么样啊?一点都不体谅父母!那钱都是白来的?人家好学生都这样呀?你就跟你那几个不要脸的,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学吧你!能学出个好来!哪天我找你们班主任,当着你们全班同学好好说说你这点德性,让人都知道知道你们这几个不要脸的臭鱼烂虾!”  沐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忍受。


水仙已经四十多岁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慌气短,暴跳如雷。 她本来就固执偏激的性格更加不可理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嘴,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亢奋地不停说着任何能让自己嘴上痛快、一时解气的话,不管谁是听众,不管她把自己展览成一个什么无聊的泼妇样子。 她那时突然身体重长了很多。在单位里,水仙这张“兜里一副牌,见谁跟谁来”的利嘴实在是得罪了所有的人。她没有朋友,自己的哥哥妹妹们也对她敬而远之。


高宏也早已烦透了水仙。 水仙多年的不讲道理的恶言恶语已经给高宏造成了心理逆反,以至于水仙一张嘴高宏就烦,根本不听她说的是什么,就或者用强硬的话顶回去,或者摔门而去。所有这些,给水仙的性格雪上加霜,她更加怨恨、不平,更加要找任何发泄口出气。不幸的是,沐雨经常就是她的这个出气的渠道。


八十年中的物价开始飞涨,水仙和高宏那点死工资却没涨多少。 生活的拮据也是压在水仙和高宏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每天的买菜都是一件让家里鸡犬不宁的事情。 水仙规定沐雨专门负责买菜。 每次出去一定要多买几样。 沐雨骑自行车出去,每次回来车前车后挂满了菜兜子。


沐雨回来水仙就开始问话:“茄子多少钱一斤买来的?三毛?我明明昨天看见有两毛五的,比这个还嫩!你猪脑子呀?不多走几家多挑挑!西红柿多少钱?!呵!这么便宜!你不多买点儿?说什么都记不住,跟你爸一个德性!不是告诉你便宜的多买吗?黄瓜多少钱?两毛多?两毛几呀?刚买的就忘啦?你这是几斤呀?够份量吗?就这点儿有三斤?你给我回去找去!找不回来咱们再说的!”  沐雨还得把剩下的零钱给妈妈一分一分的算清楚,有一点点差池就会招来打骂。


在冶金机械厂,高宏已经在各个车间都当过工人了,然后做了几年技术员,现在是工程师了。 终于赶上改革开放,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年代,高宏在基层多年积攒的经验,加上他六十年代老大学生的深厚知识功底,让他如鱼得水,在工厂挑起了技术大梁。  但是不管怎么夜以继日地画图纸,搞设计,他的工资还总是一成不变,不会涨一个大毛。 高宏看别人家各显神通,都买了电视机,电冰箱,音响和洗衣机,就自己家什么电器都没有,心里非常着急。 心想这知识分子还不如街头卖烤白薯的! 有一次,高宏甚至真的找到一个卖烤白薯的大爷,仔细询问了烤白薯的炉子,技术,收支情况和生意情况。 老大爷跟高宏说:说:“我老掉牙了,再卖过了年我就回家养老去了。不怕你抢我生意,什么都告诉你。 你要是愿意,等我回家的时候,我这一套炉子家伙什儿就都便宜卖给你,你马上就能赚钱,怎么样?”  


回家跟水仙一说,水仙说:“你他妈真能丢人!什么本事没有,还没皮没脸! 我跟你丢不起这份人!”  高宏只好把卖烤白薯的念头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