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莲花怎么说，益新还是主张让女儿继续上学。 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幼儿师专给向阳小学送来了招生简报，招收毕业生到他们那里读三年幼儿师范，给中专文凭，毕业后分配到幼儿园当老师。 这对益新，莲花和水仙来说无疑是一个折中的方案，而且幼儿园老师又是非常适合女孩子做的职业。 水仙想到能够去住校，离开家去过自由自在的集体生活，还能够三年后就参加工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水仙兴奋地报了名，参加了体检，满心欢喜等待结果。但是张玉舫的立新中学录取通知都来了两周了，水仙的幼儿师专录取通知却迟迟不来。 水仙像热锅蚂蚁一样度日如年，益新托人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水仙的视力已经发展成了近视，体检没有过关，被幼儿师专刷了下来，没有录取。 水仙气得大哭一场：“我怎么会近视？ 近视怎么了？多少老师都戴眼镜，我就不能戴眼镜当老师啦？ 为什么不要近视的同学？！这是什么破规定！谁定的？我找他去！”
更糟糕的是，由于报名师专耽误了时间，立新中学的名额已经满了，只好把水仙分配到一个比立新中学更远的中学。 水仙的自行车也没有学会，上下学都成了问题。 水仙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被分配到这个中学的，水仙说她死活也不去上这个中学！
水仙连着两天不吃不喝大哭大闹，谁劝都不听。 莲花跟益新说：“这丫头也太掘了，这么着磨磨她的性子也好，老说啥是啥，想啥来啥，有个小坎儿就跨不过去。” 益新说：“话是这么说，还是得给她想个主意，老这么哭闹也不是个事。”
第二天是休息日，大庆一家三口回来了，进门一看水仙这个样子，就都围着她问东问西。 水仙哭着说：“大哥大嫂，什么倒霉事儿都让我赶上了，你们说我怎么办啊！”
莲花在一旁说：“我早就说了，一个女娃念那么多书干啥，不念就算了，回家！” 大庆媳妇赞同婆婆的话：“水仙，妈说的对着呢。你这学问够大了，你看大嫂都不识字，比你差远了，不也过得挺好？ 你有啥愁的？以后找个好婆家，好日子在后头呢。” 水仙说：“我才不整天在家里当家庭妇女呢！” 大庆媳妇尴尬地笑了笑。 水仙说：“我要工作，我不呆在家里，也不要找婆家。”
大庆媳妇抬起头问大庆：“哎，厂里不是招工呢吗？你要不帮水仙问问，让水仙也到厂里来呗，听说今年要招第一批女工呢。那不是女工宿舍都盖好了。” 水仙抬起泪眼看着大哥大嫂：“真的？”
大庆说：“你别听你大嫂胡说！你才多大？再念几年书吧。” 水仙说：“你自己不念让我念？你忘了你当时怎么说的？你不想念书，别人就想念书啦？” 大庆摇摇头：“咳，不是那个，工厂里你不知道，那不是女娃呆的地方，又脏又累不说，人还特别粗，骂人打架，啥事儿都有。就你这娇气的事儿妈似的，你能在工厂呆？ 要我说工厂就是男人的地儿，压根儿就不该招女工！”
大庆的这话可犯了水仙最大的忌讳：“大哥你终于承认了，你从小就跟爸妈一样重男轻女！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知道不知道？ 怎么就不该招女工？ 女工干活心细女工聪明，不比你们差！我还就要到你们厂当女工去！”
水仙认准了的事儿，全家都劝不了她。 水仙想离开家过自由的生活，想挣钱分担爸爸妈妈的负担，想忘掉把自己刷下来的幼儿师范学校，想逃过那个倒霉的没有朋友没有公交车的中学，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想成为骄傲的第一批女工，想和大哥一样，每周回家得到父母的嘘寒问暖和百般呵护。 不管爸爸妈妈大哥大嫂怎么劝，她就一门心思要去大哥厂里当女工。
莲花看着三天没有吃饭的女儿，抹着眼泪说：“这可是你自己挑的路，沟沟坎坎是泥是水都得你自己一步一步走，我和你爸可帮不了你。 你才十四岁，一个嫩娃就这么离家，你可想好了呀！没有回头路呀！” 水仙回答说：“我想好了！”
益新叹气说：“跟我一样的倔脾气。就像我当年顶着枪子儿去当兵，连爹妈都不告诉，爹妈说话能听？ 这丫头别的不说，这敢拿敢放，敢拼敢闯的性子倒是像了我了。罢了，都是命！” 益新转向大庆说：“大庆你在厂里这几年了，去了看着点你妹妹，别让人欺负她。 看着能不能给她找个轻省的活，一个女娃，别让她抡大锤去。”
大庆说：“我跟人事科的小马挺熟，他结婚家具上的玻璃板是我给他割的。我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给水仙派个不下车间的活儿。可是新工人前六个月都是下车间，六个月后才分活。” 水仙说：”我不怕，你能下车间，我就能。” 大庆只有摇头叹气。
告别学生生活，水仙并没有什么留恋的，她只是不愿意离开好朋友玉舫。 玉舫拉着水仙的手说：“你真的要去工厂啊？ 你受得了吗？ 而且咱俩见面都难了。” 水仙说：“我不去工厂咱俩也见不到，反正不是上一个学校。”
玉舫问：“你以后会嫁给一个工人吗？” 水仙说：“我不知道。但是即使嫁给一个工人，我也要挑有风度有教养的工人，一般的人我是不嫁的。” 玉舫说：“那以后咱俩要嫁的人，都带来互相过目，我帮你看，你帮我看，看好了再嫁。” 水仙笑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