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一粟浮沉》(七) 土改队入住乡里,邱解放宣传分田

(七) 土改队入住乡里,邱解放宣传分田

 

冰封的荒原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滴答滴答的冰水聚集起来,在小溪里欢快地起舞。 当大路上的雪全部融化,露出了土路本色的时候,远远的走来了一群怪异的人。 他们带着土黄的棉布帽子,穿着土黄的短褂子,上边有两个或者四个兜,土黄裤子上边肥大,小腿处用绑腿带紧紧束住,脚下穿得是沾满了土和泥的说不上名堂的鞋,走路时把手剪在背后。

 

远远望去,乡里人以为来了过路的,但这些人并不走,借了一个农家院子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这些人就在人多的乡场上摆开长桌长凳,放了些茶水给过路的人喝,停下来歇脚喝茶的人都被他热情地招呼着坐下唠嗑。 大爷,家里几口人啊? 种多少地?租的谁家的地?收成咋样?交多少租?剩下的够一家老小的嚼谷不? 小兄弟,家里几间房?几口人?挤的下吗? 大娘,家里几个娃?都单过了没?您跟哪个儿过?日子稀黄不?

 

开始时乡亲们不知这些外来人到乡里是做啥的,衣服上那么多兜,像当官的,就本能地有些戒心。但后来看他们领头的说得是本乡东北土话,又看他们吃的是高粱米红薯叶,唠的是农家家常,身上还散发着乡亲们熟悉的汗酸味儿,就对他们不那么戒备了,没两天,乡里各家情况就都被他们摸清楚了。

 

邱二果溜溜哒哒地来到了乡场上,看见领头问话的人,眼睛一亮,奔过来叫一声:“大侄子!这是俺大侄子马驹不是?!”   领队的一愣,然后哈哈笑起来:“堂叔!是您啊!我现在不叫马驹了,咱乡解放了,我给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办事,我现在叫邱解放!是带土改队来解放咱穷人的!”  “啥?俺大侄子当官啦!是官家人啦!”  邱二果说着就哈腰。邱解放抓住邱二果的手摇晃了几下,说:“那是封建的一套,我不是什么官,也不要别人给我哈腰,我是来干革命的,跟您握手就行啦!”  “革,革,啥命,命? 人命的事咱可不敢沾啊……” 邱二果嘟囔着。

 

土改队不但唠家常,还趁一次人多得时候问大伙:咱乡谁是大户?他家有几口人?多少地? 多少佃户?  

 

乡亲们纷纷说:“那当数高老爷家!谁知他家多少地?眼睛看得见的地方都是高家的地,咱乡里佃户猎户,长工短工,哪个不是给高家扛活!”  

 

“他家老爷太太,三个少爷少奶奶,还有五六个碎崽,十几口人,住高家大院。 那气派,大瓦房,主院有咱半个谷场大,三个偏院是三个少爷住,咱乡里人眼里,就像皇上住的地方!”

 

“人家高家是县上请的厨子,顿顿像摆宴席,饺子也不算啥好的,大肉白馍都不稀罕吃!”

 

“听说他家的赤目观音像,占半个屋子,那么大一尊玉! 多少钱!啧啧!”  

 

大伙说得起劲,没注意邱解放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 邱解放一拳头砸在条桌上:“他们凭啥!不种不收,不打猎不伺候牲口,他们凭啥坐着享福!”

 

“那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地呀。高老爷是单传,家业都归他,那谁能比!”

 

又有人接着说: “高家可是出了名的高善人,每年光粥场就开多少日子!救多少人命!

 

“不是人家高家,咱乡多少人得饿死。”

 

邱解放叹口气,对土改队的其他人说:“看看咱的任务多艰巨,大地主作威作福,他们还以为应当应份!穷苦人民受了这么多年的剥削还对地主感恩戴德!”  土改队的小周说:“队长,这次是不是还从宣传画开始?”

 

过几天,土改队在乡里人多显眼的地方贴了两张大告示,上边也没有字,只画着画。 第一张告示上,几个穿金戴银的肥胖丑陋的人,正在围着圆桌啃鸡腿吃乳猪,下边画了一大片破衣烂衫在地里劳作的人,和他们放在田头的盛着高粱米粥的破瓦罐,和装着黑黢黢的稗子面馍馍的篮子。  一个大红的叉叉横空打在那些肥胖丑陋的身体上。 第二张告示,画的是一个一个整齐的农舍,面前是绿油油的良田,农舍里一家家穿着整齐的农民们,在围桌吃着饺子,肉和白馍。

 

这两张告示贴出来,引起了乡众的围观。邱解放趁机举了一个喇叭,对着人群喊话:“大伙看看!这两幅画,哪个是大伙想过的日子?哪个是咱穷苦人想要的? 地主没下过一天地,他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还不都是大伙流血流汗养活他们! 哪一粒麦子是他种的?哪一头猪是他亲手养的?凭什么养猪的人吃不上猪肉?种麦的人吃不上白馍?乡亲们呐,醒醒吧,不是地主养活你们,是你们养活他们,他们在剥削你们的血汗哇!”

 

人群里有人说:“那是人家的地哩,人家待咱们不薄,咱也不能昧良心说话。”

 

邱解放跳上一块大石头,大喊一声:“就是要把地夺过来,还给穷苦农民! 耕者有其田,按人口分地!再也不向地主交租!”

 

邱二果媳妇拍着大腿喊:“是哟!每年交租都是坎儿,家家分得地,不交租多好,大伙愿意不愿意?”  人群有了短暂的骚动和议论。许狼毫站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寻思着:“莫非世道要变?高家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