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女嘤嘤冥界寒 客家离乱睦楼圆 （＜雪＞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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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振海划拳兴致正浓。吐彩霞故伎重演，鬼魅魇道闪到屋角，从大笸箩里包了一包元宵，用报纸盖着，哼着小曲，和百里玉妆攀牤牛蛋子山来到“牛棚”，凿冻锁、扛冻门进了屋。屋里寒气袭人，冰窖一般。满墙冰霜形同阔叶林，毛绒绒，白煞煞，叶脉叶齿十分逼真；“走‘五七’路做革命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条幅掩映在枝叶中；豪情满怀的毛泽东影在枝叶背后凝视这“寥廓江天万里霜”。铁壶的绿盖被冻冰顶落在地，仿佛从壶里生出了新盖，染满灰土。
炕沿下新增了与炕洞相连的耗子窟窿，整铺炕密布着耗子的杰作，犹如一幅用炕洞黑灰勾勒的炭笔画，一串串，一片片，浓淡相宜，斑驳有致；有工笔，有写意，细碎的爪印大约是工笔，打架滚动的块状大约是写意――在女人们寄放筋骨与梦想的地方画出了耗氏家族的放肆与快乐……
“毕加索！”百里玉妆笑笑，放下行囊，上炕翻行李，突然“妈呀妈呀”惊叫，一双黑黢黢的反客为主的耗子夫妻从安乐窝蹿出！吐彩霞慌忙用脚踹，耗子吱吱叫，耗子丈夫（可能是）困兽犹斗，蜷身咬一口鞋邦，跳下炕，钻入炕洞。这才发现踹断了半截尾巴。百里玉妆惊魂稍定，忙着打扫被子里的耗子屎，草籽，磕碎的坚果。
抱被褥到屋外抽打晾晒，堵耗子窟窿，生炉子，扫南北大炕和屋地；两人一口气儿干了这些活计，百里玉妆说：“姐，串门去吧，挺想李大叔。”
“对，屋里比外边还冷，走！”
两个姑娘踏着残雪和蒿草，朝长城上行，不时寻找酸枣、坚果揣在衣兜里。到了山梁东坡，李大叔家尽收眼底。屋脊上一溜麻雀正晒太阳。树梢上的喜鹊见来人翘尾巴，喳喳地叫。天空两只百灵啾啾歌唱，表演着空中芭蕾。沙河浮冰的空壳被矮柳丛支架着，闪闪发亮。沙河岸边的杨树生了很多疮疤，像贴了膏药。李大叔家的石头院墙不见了豁口，房山新垒了茶壶嘴烟筒，冒出似有似无的蓝烟。
空气凛冽甘甜，负氧离子极其丰富，百里玉妆张臂深深吸了一口，依她的经验，大约四千六七百毫升的样子。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归属感，眼前的一切是她在病中经常想到的。
屋脊上的麻雀早已警觉，振翅欲飞。
“弯大叔在家吗？”绕到门口，吐彩霞向屋内喊。麻雀唿地飞走。喜鹊占据了麻雀地盘，施绅士礼。
“别叫弯大叔，”百里玉妆说，“人家姓李，见面可别这么叫。”
“本来没人知道我姓李，”弯勾了搭了言，已经推门探出半个身子，晒干了的老茄种似的脸向上仰着，异常惊喜，“你们俩呀！我说呢，喜鹊喳喳叫必有贵客到！快进屋，冷不冷？”声音仍很豁亮，扶门框向屋内让客。
“大叔过年好！”百里玉妆笑着问好，郑重其事地鞠恭。吐彩霞上前牵手。
“好好，都好，谢天谢地，”弯勾了看了看摸了摸百里玉妆的腿，不断唏嘘，“姑娘，腿好了？罪孽，罪孽……全好了？好了好！向前走走让大叔看看……”
百里玉妆跺了跺脚。进堂屋，闻到锅里的玉米粥味儿，吐彩霞问：“大叔，晌不晌夜不夜，怎这时候做饭？”
“眼下天短，庄稼人吃饭都是两开厢。饭早熟了，就等外甥了。噢，北沟有几棵栗树，是自留树，早该镩了，我腿脚不利落，外甥是来给镩树的。估摸镩完该到家了。”
吐彩霞揭开秫秸锅盖，见锅里除了玉米粥还馏了几块白薯和一碗咸菜，说：“这么简单呀，大正月十五的……”
“正月十五？看我这忘性脑袋！”
“正月十五！可到家了！”百里玉妆说着径直进了里屋，想脱鞋上炕，却被弯大叔连人带鞋推上炕。上了炕，百里玉妆笑道，“嗬，好暖和！大叔也上炕歇歇腿。”向炕头拉弯勾了。
弯勾了仰脸仔细端祥百里玉妆：“姑娘瘦了。你这一病，我见到干校的人就打听，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这不挺好么，住院的时候总想坐坐这个热炕头。”
发现炕梢多了套行李，行李叠得四棱见线，行李上的旧军用棉大衣也叠得齐整。窗户纸不见了大窟窿小眼，地下的豁口大缸贴了个倒福字，泥墙的木柱贴了幅长条春联。百里玉妆注视着，念道：
宜入新春万象更新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林果满枝牛羊成群人丁兴旺朗朗乾坤绳麻套具妥善保存锨镐锄筢做好备耕春种秋实勤劳是金
百里玉妆说：“真好，谁写的？”
“外甥！”
“他编的？”
“没别人。我这外甥挺能琢磨。中学毕业，当过兵，在农村也算见过世面的，破烂是个秀才！反正上面写了什么我不认识，只图个吉利。”弯勾了并不掩饰骄傲的神情。
“我家过年也贴长条春联，没仔细看过，想不到挺讲究。”吐彩霞说，也念了一遍，不住夸赞。
弯勾了端碗馏白薯非让两人吃不可。两人说刚吃完饭，无奈生往手里塞，一人只好吃了半小块。
弯勾了又从大缸里掏出一小瓢栗子和两捧花生，说是外甥拿来的，要点火给两人炒着吃，两人百般不允。问还有什么要洗要缝补的衣裳，弯勾了说没有。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这才告别。
吐彩霞把元宵放在锅台上，叮嘱别忘了煮着吃。弯勾了笑逐颜开：“老惦记我，真是好闺女，唉，庄稼人正月十五也能吃上元霄了……”
看天空阴暗，两个姑娘急着赶路。走出很远，忽听身后一声哭嚎，接着就没了声息；不知出了什么事，撒腿就向回跑。端开院门，只见弯勾了跪在坟前，双手捧着一个上供的馒头，老泪纵横，不断哭诉：“啊，闺女呀，今天是八月十五，你的生日呀，怎么舍不得吃呀，都让耗子盗空了，闺女呀，昨晚听到你在窗外哭，我把你拉上了炕……”
两个姑娘好言相劝。弯勾了只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坐在雪地上哭闺女命苦！
马洁跑回屋取元宵放在青砖上：“大叔，不稀罕那个破馒头，这有元宵呢，比馒头好！”
百里玉妆从弯勾了手里拿过馒头；馒头蒙了尘土，被耗子盗得剩个空壳。就取个元宵放在空壳里，哽咽着说：“大叔，这比馒头好……”
弯勾了怕两个姑娘也跟着哭，方止住悲泣，执意要送一程。
| 抱峰 (2012-04-08 08:59: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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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玉妆见到弯勾了想爸爸，弯勾了见到百里玉妆想女儿。 为亲情特别的弥补。人世间，仁爱之情最可贵。 |
| 幸福剧团 (2012-04-10 23:35: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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