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妻女泣窗下 离乱客家圆土楼 (<雪>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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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睁眼就看见窗下的坟茔,想到坟茔里的妻子和女儿,仿佛妻子和女儿没黑天没白日和他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把幻觉当真实的了。他孤独悲苦,甚至分不清一墙之隔的阳世阴间,坟里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屋里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依我看,泛爱众就是博爱。博爱并不是西方资产阶级的专利,早在一千多年前唐代的大思想家韩愈就说:‘博爱谓之仁,行而宜谓之义’。做人首先要爱人,爱世上的人。但要有行动,做得到位。讲义气就是实行仁。仁是客家人的也是所有中国人的安身立命、治国兴邦的根本。仁爱如同布帛菽粟、阳光雨露,须臾不可或缺。”

                                                        ——冥界妻女泣窗下 

                                        离乱客家圆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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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振海站在伙房大笼屉和大案板的夹空,仰视秫秸泥墙上毛泽东和林彪的画像,挥动“红宝书”,带领大家高呼祝愿,祝愿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毛泽东的画像被熏得不再光鲜,起了水鼓,随时可能脱落。林彪身踞柴灶的正上方,“满面尘灰烟火色”,似乎刚从战争的硝烟中走来。

大家注意到,春节过后郝振海挥动红宝书的方式由林彪的下砍式改成了周恩来的上举式,对这一虔诚的创新无不投以钦佩的目光。接着又齐唱一首颂歌: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郝振海有意提高嗓门儿带动。大家瞥着大案板上快凉了的菜肴呼应。唱罢,郝振海笑吟吟给每人倒两盅酒,回到大案板北端主席,举起酒盅:“同志们,今天是正月十五,大家刚过完革命化的春节就按时返校,人虽不多,也够得上‘三五个人七八条枪’了,哈哈……还有两位女同志,特别是百里玉妆同志病刚好就回来了,充分体现了‘五七’指示精神!嗯,我代表全体留守同志——留守的其他同志已经回去补假了——同时代表马校长、仇校长向大家拜个晚年,并祝同志们元宵佳节快乐!现在每位面前有两盅酒,一盅是白的,一盅是带色的,带色的是留守同志特意泡制的补酒……”

“补酒里怎么有渣儿呀?”

“为什么要双盅,有讲究吗?”

“双盅……凑巧,噢,好事成双呀,祝愿同志们在新的一年走‘五七’道路革命、劳动双丰收,哈哈!”郝振海面带几分得意几分诡秘,“愿喝哪种喝哪种,来,举盅,喝!”

“苦!活糟蹋人!”吐彩霞抿了抿带色的,吐地。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喝了这种酒能明目!”郝振海笑道。

“就听郝主任的吧,明目,心明眼亮干革命嘛!”有人急着随声附和。其实也糊涂。只是盯着大案板上的菜肴。

“哈哈,”郝振海绽开小白脸说,“马洁同志,你说酒苦吧,好就好在这个苦字上……哈哈,我可没说在苦字上下工夫,这跟‘活学活用、在用字上下工夫’是两码事,只说酒苦——这是蛇胆酒,广东名酒!百里玉妆同志是广东的,应该知道。我去广东外调喝过,五角钱才一小杯,五角钱差不离能买六七两肉呀!我们留守的同志抓了几条蛇,蛇肉吃了,蛇胆泡了酒。元宵佳节么,特地款待大家。一人一盅,要多喝还真没有,马校长他们还没尝到呢……”又从笼屉里端出一大一小两个盆,指大盆,“这是红烧野兔,”指小盆,“这是清炖刺猬。都是留守同志的劳动成果,一片心意。少见?哈哈,靠山吃山么,都伸筷呀!滋味儿怎样?”

男人们兴高采烈,甩开槽牙大嚼特嚼,并向百里玉妆和马洁献殷勤。百里玉妆碍于面子,分数次喝了一盅白酒,只是没向野味伸筷。

马洁绕大案板轮流敬酒,带头起盅,敬谁谁必须喝,一连转了三四圈。马洁向自己的酒盅里偷倒了白开水,不时在伙房东翻西看,男人们并不在意。

“马洁同志家那么远都提前返校了,值得我们学习。”郝振海小白脸开始泛红,讪讪找话。

“我才没那么高觉悟呢,”吐彩霞搂住百里玉妆说,“我在完成校部交给的革命任务,陪床!还得补假呢!”

“倒叫我忘了,看这脑袋……”郝振海故意拍脑袋,“回头请示马校长,一定补假。先喝酒,敬劳苦功高的马洁同志!”

马洁撇嘴,并不响应:“理所当然要补假,这还用请示?什么都要请示,请问郝主任,陪床是不是革命工作?当谁愿意呢,陪床不比抡大镐好受,憋屈死人,不信你郝主任试试!”

“不用郝主任,我试吧!”有人听出了破绽,急忙搭言,引起一阵轰笑。百里玉妆羞得脸红。马洁把酒泼向搭言者:“叫你狗舔门帘露尖嘴!”

哈哈!

男人们划起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