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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济沧海》（95）法国歌星风琴手，远洋航海残疾人

 

 
两天前刮起了强东北风，午夜时分绝大多数船已熄灯入寝，有条船在大风中进了游艇会，刚好泊系在“海友”傍边，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心想是谁在这样的大风天出海呀？转天早晨看到这是一条法国船“Cap Handi”，挡风棚的右边已经撕裂，船的护栏索上搭满了湿漉漉的衣服，我便知道他们被大风大浪虐了一把。最让我跌掉下巴的是甲板上停着两架轮椅，又一想“Cap Handi”也许是“Handicap” （残疾人）的拆分倒装吧，很明显这是一条残疾人航海的帆船，我且翻译成“残疾人号”。
 
 
我们白天一整天不在船上，出门时没有碰上“残疾人号”船员，天黑以后，我突然听到有人伴着手风琴唱歌，那磁性的法语歌声很美，我出了舱，栈桥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拉着手风琴自拉自唱，不一会儿栈桥上就聚了六七个人。法国手风琴没有黑白键盘，而是两排键钮，音乐带着浓郁的法国风情，他表演的歌曲中有两首我熟悉的，《喀秋莎》和《啊！朋友再见》，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也有几首是他自己创作的，歌词合辙押韵，有诗的味道，有一首关于航海的歌我特别喜欢，只可惜我的法语不灵光，不能把歌词准确重复出来。他唱友谊，唱爱情，那发自内心的抒情有种说不出的浪漫，每一曲结束我都发自内心的鼓掌喝彩。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有着极其丰富感情世界，很幸运他有才华用音乐表达出来，他是布坦尼一个乐队的成员，
 
 
唱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该吃晚饭了，“残疾人号”上一位灰白头发中年人从船上下来帮助歌手上船，歌手把轮椅摇到船边，中年人抓住绞盘把船拉近，然后死死地抱住绞盘让船紧贴着浮桥，歌手背对着船帮两手一撑便坐在了甲板上，然后用手把两条腿搬上船，看来他是腰以下截瘫，他一点一点地往船舱蹭，抓住舱口的缆绳把自己放了下去。白发中年人摸索着把手风琴匣子搬上船，原来他是个盲人！一个不能走，一个不能看，但两个人取长补短相互配合，一起做远洋航海这么有挑战的事。老公要去帮助他们，被婉言谢绝了，老公也没有坚持，残疾人最大的愿望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独立对他们很重要，就尊重他们的意愿吧。
 
 
白发中年人很爱说话，是那种开心果类型的人，他今年在船上呆了14个星期，到过很多地方，虽然看不见但从其他人的对话中他可以拼凑出当时的景致，他的耳朵特别灵，一旦有报警信号，他马上能说出是哪个仪器报的警。他对船上各个部位了如指掌，我看见他把毛巾晾在护栏索上，还在上面夹了三个夹子，在船上他跟我们正常人无异，但出门就不灵了，盲人靠心记可以自己走已经熟悉的路，但对不熟悉的游艇会他只能跟着船伴一起出行。有趣的是他让老公告诉他“残疾人号”船体的颜色，因为有人说是绿的，有人说是蓝的，老公给他具体地描述了一番，我心里想他从没见过任何颜色，如何区分绿色和蓝色呢，也许在他的心里各个颜色有不同的定位吧。
 
 
“朗姆酒航赛”（Route du Rhum）是法国著名单手不间断无协助远洋航海赛事，比赛每四年一期，起点法国圣玛洛（Saint Malo），终点加勒比海地区的瓜德罗普岛（Guadeloupe），加勒比地区盛产朗姆酒，所以这条赛线叫“朗姆酒航线”。2014年“残疾号人”在比赛完成后，将船改装以适合残疾人起居，带了第一批残疾人船员从加勒比航回欧洲，获得极大成功，之后的两年当中带了多批残疾人远洋航海。今冬“残疾人号”在加那利群岛航游了几个月，下一个目的地是亚速尔群岛（Azores），然后回法国。“残疾人号”的标语是“孤手朗姆，联手朗姆（Rhum Solitaire，Rhum Solidaire）”，前者指去程单手比赛孤独求胜；后者指回程残疾人航海齐心协力，必须说这个标语太绝妙了，前后只一个字母不同，精准地概括了活动宗旨，说来朗朗上口。
 
 
“残疾人号”船型本纳多40（Benateau First 40），六个船员中有四个残疾人，其中一个盲人，两个坐轮椅腰部以下截瘫，一个小儿麻痹后遗症，他一只手畸形，走路跛脚。船长是位职业帆船赛手，参加各种航海赛事之余驾“残疾人号”做公益，另有一名健康船员。船长说特别喜欢跟残疾人一起航海，残疾人从不抱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积极面对，他们特殊的生活状况让他们特别容易感恩，远洋航海是他们从来没有期望过的事，他们很珍惜这个经历。来这个游艇会那天遇上45节大风，一个大浪把挡风棚给砸破了，对于职业赛手船长属于小菜一碟，可对四个残疾人来说也许是惊心动魄了。
 
 
我跟老公去“残疾人号”登船串门，船舱被垫高几乎和沙发等高，在舱内只能坐着，就像蒙古包似的，地上铺着泡沫软垫，尖锐的部件都被保护起来，残疾人在舱里或坐或躺，不会有跌高的危险，舱顶横竖拉着好几根粗缆绳，舱门两根缆绳上打着节，截瘫残疾人坐在舱里靠拉住缆绳来移动身体，出舱要抓住舱门缆绳的节，引体向上把自己拽上去。舵舱里固定了四个椅子，宽宽的安全带可以把他们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两个椅子可以掌舵，两个椅子可以控制电子绞盘，残疾人在航海中尽量多的参与帆船操作。船长说要把舵轮改装为更适合于残疾人操纵的舵杆，我们希望能为此出点力。

“残疾人号”只在游艇会停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又听到了手风琴和他们的歌声，六个人还唱和声呢。晚上十点钟左右“残疾人号”出发去邻岛Tenerife，两个健康船员麻利地解开了系缆，跛脚残疾人在舱里整理防撞垫和缆绳，盲人站在舱口听招呼，两个轮椅残疾人在舱里，也许在做导航，帆船开出游艇会便升起了帆，绕过暗礁便消失在了夜色里。上网跟踪他们的航迹，转天下午六点“残疾人号”安全到达特内里费南部游艇会。

 

2017年1月15日于La Palma岛。




逍遥号 (2017-01-15 06:00:48)

太感动了，谢谢，特别是那位双面失明的。佩服你坚持，希望有一天你换动力船，舒服多了。

追梦 (2017-01-15 08:26:38)

呵呵，动力船耗油，航海费用太高了Cool

杭州阿立 (2017-01-15 20:17:35)

真的太动人了。严重佩服，五体投地！

追梦 (2017-01-15 21:03:12)

呵呵，我发了邮件找歌手要他写的歌词，万一他回复了我回把它翻译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