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本的小朋友 3

亚斯本的小朋友 3

南二世到德国布肯堡演出,本来安排在当地一位组织者的家落脚,阴差阳错住进了旅店,而原来安排住旅店的那位被塞进了组织者家。

被“掉包”的是淑永。

淑永,韩裔美国人,典型大韩民族小姑娘的形象,红扑扑的大圆脸,胖乎乎的身材,比南二世高半个头,原来待南二世有点端姐姐的架势,后来才 “Oh my God, you are older than I.”

人各有所长。关公舞青龙偃月刀,张飞用丈八蛇矛,吕布使的是方天画戟。艺术家,老少不拘,也一样,多有自己的看家本领,也即北方人说的“招牌”(广东人叫“手本”)。具体到音乐家,那就是所谓的“保留曲目”。淑永的“保留曲目”是维尼奥夫斯基的《塔兰德拉舞曲》,演奏时淑永不动如塔,拉得干净利落、排山倒海,使人即时感受到精灵欢乐狂舞的情景,情不自禁也想加入舞步之中。

那一年,老沙一下子招了两个好苗子,喜不自胜,手头亚斯本音乐节及学校的三个“新地平线奖学金”,两个一下子给了外来的新弟子(令守候多时的老门生大失所望,颇有怨言)。在亚斯本,按规定,拿奖学金的学生(钢琴和声乐除外)都要拉乐队,淑永却搞“特殊化”,三年都没坐乐队,没什么活动也很少露面,一天到晚闭门苦练,练得手指都出血了。

她的理想是当小提琴独奏家。

投入老沙门下以后,淑永每月两次飞辛辛那提上课以及参加斯塔林室内乐团的排练演出。淑永曾多次参加国际比赛,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亚斯本小提琴比赛淑永参加过一次 (比赛曲目是布鲁赫的《苏格兰幻想曲》),发挥正常,表现完美,结果还是屈居克丽丝桃之后成为候补。宣布比赛结果时,大家纷纷向优胜者克丽丝桃及其老师田中教授道贺,淑永则低着头独自站在一个角落 – 没像珍珠那样哭 (珍珠知道自己没戏,躲一边哭去了,都没有出现),只是默默地看着容光焕发的克丽丝桃,失落明白无误地写在脸上。

其实,对于头两名来说,比赛结果只能说明评委的艺术倾向,何况不能什么好处都落一人身上。淑永琴拉得好,而且年纪轻轻用的就已经是把价值不菲的阿玛蒂意大利古琴,可谓得天独厚。就因为条件太好了,淑永有些目无余子,言谈中常不经意流露出某种优越感。斯塔林室内乐团演奏维瓦尔第的《四季》,老沙安排四个弟子各演奏一季。安排演奏“春”的淑永不无自负地对“秋”说,先后次序是按水平定的。不说还好,“秋”听后严重不同意,本来的一姐头衔反倒有人挑战了。

高手(含小高手)之间有瑜亮情节并不奇怪,淑永和同为韩裔的克丽丝桃和珍珠等就很少互动。相形之下,淑永跟同为老沙得意门生的南二世却相处得很好。这首先因为“夏” (南二世)的本事 “春”心里有数;同时也因为“夏”从来不自认一哥(不称老大),无意争春。所以一山二虎,不但相安无事,还一直是好朋友。在德国巡演时,“春”关门不慎夹伤了“秋”的手指,第一时间想到向“夏”求助,要“夏”去顶罪。不过“夏”虽为人仗义,还是没敢答应: 毕竟伤人送院,事情非同小可呀。

几年以后,亚斯本几个小朋友除了珍珠上了科提斯音乐学院,淑永、克丽丝桃、南二世都上了茱莉亚音乐学院。

人生变化无常。亚斯本比赛失利后,曾几何时意气风发的淑永似乎一蹶不振,到硕士毕业时也没见有什么起色,而当年大家不看好的 “秋”却在各种大赛中接二连三拿奖,并且在美国最重要的一个提琴大赛夺魁,演艺事业风生水起。

现实是残酷的。音乐家的道路不好走。要成功,除了天份和努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听说淑永已经放弃音乐事业了。可以想象她的无奈。不过也没什么,音乐会伴随她一生的。她依然是个优秀的小提琴家,对得住她那把斯特瓦里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