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入魔窟同门甘忍辱 探诡秘兄弟又重逢 之一

话说霓裳这一回追忆﹐直说了两个时辰﹐这才说到隐居右江。看看鼓交三更﹐己是子时﹐霓裳叹息一声﹐道︰“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明天再请先生过来说话。大哥请带草先生去安歇吧。”

索引应了一声﹐道︰“该到时辰吃药了”﹐递过一粒红色药丸﹐霓裳吃了;索引和芊芊也各吃了一丸。索引往野草手里塞了一丸﹐对野草说︰“你留着吧﹐晚上如觉着有点不太舒服就赶快把它吃下。”

野草收了药丸﹐道谢了﹐向霓裳拱手道︰“前辈请安歇吧﹐晚辈告退了。”

霓裳缓缓点点头﹐扶了芊芊的手﹐往后堂去了。索引把野草安顿好后﹐也自去睡了。野草累了一天﹐也不管自己身在何方﹐和衣躺在床上﹐把头一歪就睡着了。睡梦之中突然听得屋外有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时有时无﹐凄厉而又恐怖﹐让人听了﹐毛发倒竖﹐浑身起鸡皮疙瘩。

野草大奇﹐悄悄起床﹐撕块衣襟蒙了脸﹐把窗户轻轻支开﹐跳将出去﹐一阵夜风吹来﹐又传来一声怪声﹐纵然野草胆大过人﹐也不禁浑身打了个抖擞。野草好奇心驱使﹐循声往那声音发出之处摸去。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野草见前面小溪滩边隐约有几个人影﹐又再趋前十数步﹐离那些人影只差数丈之遥。野草找了一块巨石﹐藏好身形﹐侧耳细听。只听一人哑着嗓子道︰“周大侠﹐你逃不出去的﹐这里方圆数十里都是我们的地盘﹐就是你逃得出我们的眼线﹐也逃不出这毒!我看你也不用硬顶!中了这种毒﹐天下无人能解。只要你肯合作﹐我就给你药丸…”

只听那周大侠咬牙道︰“呸!周某何许人也!就是死都不怕﹐还怕你们的毒药?”

另一个尖细嗓子道︰“六哥不用费唇舌了﹐有哪个中了毒之后不是装英雄充好汉的?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听话?”

那周大侠嘴里嗬嗬地叫着﹐显见十分痛苦﹐尖细嗓子又道︰“姓周的﹐都说你是江湖上一顶一的好汉﹐嘿嘿﹐我看也不过如此!再过一刻﹐你就是吃了药丸也没用了﹐毒己攻心﹐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突然听得周大侠哈哈笑道︰“周某顶天立地﹐你们这些鬼魅魑魉﹐又怎奈我何?周某就是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言罢!听得咯的一声﹐然后是身躯倒地声音。

那尖嗓子惊道︰“六哥﹐他﹑他﹑他自尽了……”

那六哥走上前一看﹐叹了声︰“唉﹐是咬舌自尽的。这姓周的也真是个汉子﹐兄弟﹐我们这就回去禀告就是了。

二人抬了周大侠的尸身﹐离了滩边﹐往一片小林里走去。野草看得怒发冲冠﹐直想冲出去﹐把那二人杀了而后心甘﹐转念一想﹐自己功夫不济﹐杀人不成﹐反而坏了大事。野草平静了一下心情﹐想道︰“等弄完这里的事﹐一定找时间好好练练功!现在先斗智不斗力!”主意打定﹐便跟了那二人后面﹐往那片小林摸去。

六哥二人抬着周大侠的尸身走到林中一座孤坟前﹐野草以为他们要掩埋他呢﹐还道他们天良未泯﹐心中对他们有了一点点好感。却见其中一人上前﹐去那墓碑上不知怎的一按﹐那碑后的坟墓就豁的开了一道门﹐里面透出幽黄的灯光﹐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说不出的诡秘!

那坟墓一开﹐里面窜出两个黑衣人来﹐六哥向地上一指﹐黑衣人也不问话﹐上去一人一边﹐抄起周大侠的脚往坟里就拖!那六哥二人跟着闪身进了坟墓里﹐那墓门便悄没声息地合上了。

野草伏在草丛中﹐一动不敢动。心下电转﹐想道︰怎生才能进去看看?这山庄里面机关遍布﹐别有天地﹐柳前辈三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多的秘密。那林昌费这么大心机弄这么多的机关所图又是什么?

野草思索良久﹐看看四周再无动静﹐这才慢慢地往回走。才走几十步﹐骇然立在当地﹐只见十步之遥﹐一个黑衣人纹风不动地站在那里﹐好象是一棵树。野草全身功力提至极点﹐立在原地﹐静待对方出手。

十步!对于平常剑手来说﹐可能还不够拔剑的时间﹐可是对高手来说﹐十步足以杀死二十人了。

野草挺立如山﹐纹丝不动!黑衣人纹丝不动﹐挺立如山!

良久﹐黑衣人向前跨了一步!野草没动。黑衣人又向前跨了两步﹐野草还是没动。黑衣人心下大惊!须知敌不动﹐就没有破绽﹐自己走了三步﹐对方还是没动﹐说明敌人功力极高﹐心智也极高﹐这样的对手﹐极难对付。自己先走了三步﹐倒是显得自己心怯了。

黑衣人正要向前再跨一步﹐就在他提足迈步﹐重心偏往左足之时﹐野草动了。

野草算准黑衣人提足迈步﹐下盘不稳﹐一出手就是师门绝招云横野渡﹐直攻黑衣人下盘。野草心想﹐攻敌不备﹐黑衣人一定不知怎样拆招﹐这下一招成功﹐制敌死命!

黑衣人一看﹐心中大骇!左足用力一蹬﹐不假思索﹐使了一招﹐向后一个倒翻﹐半空中双脚如剪﹐防敌进击﹐正是破解云横野渡的正着!

野草一见﹐不禁惊呼出声︰“师弟是你?”

黑衣人收势立定﹐低声急促地道︰“此处不是说话处﹐师兄快跟我来。”说完闪身后掠﹐野草二话不说﹐跟着师弟就往一山上奔去。

那黑衣人竟是野草失踪了的师弟郁天舒?

原来野草跟天舒两师兄弟﹐从小一起练功﹐天舒年纪比野草大好几岁﹐练功又比野草勤快﹐功夫自然就比野草好得多。但每次比试都是野草输少赢多﹐一来是天舒有意让着这年纪比自己小的师兄﹐二来是野草一向斗智不斗力﹐就刚才那招云横野渡﹐天舒就吃过很多次亏﹐直到芮德彰忍不住指点他破解之招后﹐才没再让野草占到便宜﹐因此﹐刚才二人一过招立时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郁天舒奔至一巨大的岩石前﹐那岩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二人那么高﹐岩上竟然长了一棵粗壮的苍松﹐儿臂般粗细的老藤缠满树身。郁天舒纵身跃上岩顶﹐也不停留﹐左手一抄﹐抓住一根山藤﹐飞身就向岩外扑去。野草有样学样﹐也抓一条山藤﹐扑向岩外。

野草一扑﹐向下一看﹐原来岩外是一悬崖﹐野草正不知如何才好﹐却听郁天舒低声唤道︰“师兄﹐这边来。”

野草循声看去﹐却见郁天舒立在岩壁中一个约可容三个人的岩洞中﹐野草一看大喜﹐身躯一荡﹐荡向那洞中﹐手一松﹐稳稳地落在洞里。

郁天舒接着野草﹐以师弟之礼见过野草﹐道︰“师兄怎地到了这里?莫非也中了毒﹐被困于此?”

野草道︰“师弟莫急﹐先说说你怎么被困在这里﹐这些日子又怎样样过的?在这里又知道多少情况?”

天舒道︰“师兄﹐今晚无暇说这么多了﹐小弟今晚被派巡夜﹐就快要交班了。四日之后﹐你再来这里等我。现在我就得回去了。师兄保重。”说完抓住山藤﹐猱身直上。瞬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野草在那洞中四处打量﹐那洞一丈见方﹐乃天然形成﹐别无异样﹐探首往洞外下望﹐夜太深﹐看不到下面是什么﹐却听得隐约有水声传将上来。

野草等了半柱香光景﹐估计师弟也己去得远了﹐这才学着师弟的模样﹐抓住一条山藤﹐猱身而上﹐伏身岩顶﹐四下静听一会﹐这才小心翼翼地摸回房中﹐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直到日上三竿﹐野草才起床梳洗了﹐索引早在门外等着了。看见野草出来﹐上前见礼︰“先生昨晚睡得可好?小姐有请﹐己在客厅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野草道︰“睡得很好!怎地要前辈等候?大叔早就该叫我起来呀!”

索引道︰“本想叫醒先生的﹐可是小姐说让先生多休息一会﹐故而没有打扰先生清梦。”

野草道︰“有劳大叔快快带我去见柳前辈。”

索引带野草穿过一条回廊﹐到了柳霓裳的客厅﹐柳霓裳看到野草进来﹐扶了芊芊的手﹐就要起来迎接﹐野草连忙前趋﹐躬身施礼︰“晚辈贪睡﹐累前辈相候﹐请前辈恕罪则个。”

霓裳道︰“先生不必多礼。今日略备水酒﹐请草先生过来说话解闷﹐先生不必拘束﹐但请开怀畅饮就是。”

野草道︰“恭敬不如从命。”

四人叙礼入座﹐柳霓裳举杯道︰“山居无佳肴﹐先生请吧!”

野草也不客气﹐举杯就饮。酒过三巡﹐野道︰“前辈在此隐居二十年﹐可谓对这里一山一水都了如指掌了﹐什么时候前辈有兴致﹐请前辈带晚辈四处游赏﹐吟诗作对﹐岂不是乐事一件?”

霓裳笑道︰“了如指掌就不敢说﹐但也是很熟悉的。今天迟了些﹐明儿个早些起床﹐就带先生去四处游玩。说实在﹐我也有很久没到外面走动了。”

野草道︰“怎地这里有这么多杂役执事?这些人都是您招来的?”

霓裳叹息一声道︰“当初建山庄时﹐定下一个规矩︰谁要敢闯进来﹐为防不测﹐就一定让他中毒……幸好这些年没有几个好人闯进来。”

芊芊插嘴道︰“这些人呀﹐全是些江湖上的败类﹐到我们这里是打我们的主意的﹐结果全都中了毒﹐我师父觉得放了他们出去﹐没有专门的药物压制毒性﹐也一样是死路﹐所以干脆就留下他们干些粗活。”

“你们怎么知道来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野草奇道。

霓裳道︰“这也难为了林大哥和如意了﹐这些年﹐他们呕心沥血在外面做生意﹐以维持这里的花销。又在山庄的四面﹐方圆数十里地方细心安排了眼线﹐只要有人奔山庄来﹐就一定能及时发现和调查来人来意﹐以作防范。”

野草愰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这林前辈可真是能人所不能﹐晚辈佩服。只是什么时候才能见他一面?”

索引道︰“这可难了﹐这些年连我们都很少见到他了。”

野草突然问道︰“那怎么也给我下了毒?”

“这﹑这﹑这……”索引﹑芊芊﹑柳霓裳三人一时语塞。

“难道那些眼线回报说我是坏人﹐要大大不利于山庄?”野草问道。

“这个……得问林总管”索引接着道︰“这十多年来﹐山庄都是由林总管料理着﹐因此上﹐先生到山庄来﹐我们都不知道哩。”

“唉!先生莫怪!”芊芊接口道︰“芊芊见到先生之时﹐还不知道先生是硬闯进来的呢。芊芊被先生气得跑进后堂﹐正遇上索大叔﹐向他说有人欺负我﹐要他去替我出出气。”

索引道︰“在下赶到前面﹐正好看到你喝了那酒﹐于是便冒充小姐的旨意﹐把你要了过来﹐正好问一下是怎么回事。直到与先生一番交谈﹐觉得先生谈吐不凡﹐又不象是坏人的样子﹐这才暗里报给小姐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野草问道。                        

“只是那时先生己喝下了能激发天芋之毒的药酒了。”芊芊替索引回答道。

索引又道︰“后来才向胡克用打听到﹐说门房急报﹐有人硬闯进来﹐连门外的那片芋田都遭殃了。又说奇怪得很﹐竟然没有眼线回报说有先生这样的人往山庄这边来﹐能避开山庄的耳目的人﹐一定来头不小。”

野草闻言苦笑不己﹐这回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自己在松林中避开跟踪﹐又突然出然在山庄﹐以为能收到攻其不备的效果﹐不想﹐却被人家当作坏人来对付了。

霓裳起身向野草福了一福道︰“老身建此山庄﹐定下这个规矩﹐累先生中下此等奇毒﹐万死不能赎其罪也。”

野草故作愁苦的样子﹐仰天长叹一声﹐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晚辈命中该有此劫﹐怎能怪得了前辈?”

霓裳三人没受到野草的责怪﹐心中更觉惭愧﹐都低了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