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吃罢﹐坐在石床上盘膝调息﹐那林昌知趣﹐自往洞内﹐不知搜寻什么去了。霓裳调息入定﹐气血渐稳﹐经脉畅顺﹐气力也渐回复﹐正达物我两忘之际﹐忽然心生警觉﹐似有危险逼近。霓裳表面依然正襟危坐﹐暗里却是气达四肢﹐全身布满功力。霓裳微睁双目﹐只见十丈开外﹐一个灰衣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跛了右足﹐右肋下挟着一根拐杖﹐死灰一样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石床上的霓裳﹐就象亘古就立在那里的一样。
霓裳心下大惊︰此人轻功如此了得﹐欺近自己十丈才有警觉﹐看来功力不在大煞二煞之下。
灰衣人没有动﹐霓裳也没有动。
二人对峙良久﹐突听得风声嗖然﹐一个浑浊的声音高声道︰“三哥！怎么回事？兀那婆娘！是哪条线上的？竟敢擅闯大爷洞府？先吃我一钩！”
话音未落﹐一片白光急速旋转着﹐直向霓裳头上飞去！钩才出手﹐人也随即飞身向霓裳扑去！那灰衣人道声不好﹐拐杖一点﹐人如大鹏一般﹐空中右手舞动拐杖﹐左手一抖﹐六﹑七件暗器电射而出﹐罩向霓裳周身大穴。
只听得一声龙吟﹐随后响起一片叮当之声﹐夹着一声闷啍﹐一切又静了下来。灰衣人仍然立在十丈开外﹐不过是单足站立﹐右手提着的那支精钢打造的拐杖﹐拐杖的前端断去一尺有余；那使飞钩的左手捂着右肩﹐血不停地从指缝间流出﹐显见受伤不轻﹐一把月形的似钩非钩的兵器断成两截掉在地下；霓裳手持那把才得到的灵宝剑﹐立在二人中间。
原来那跛足的是老三残雪煞﹐后面回来的是老四钩月煞。四人之中以那钩月煞最是急躁鲁莽﹐故而一上来就出手攻击霓裳。那残雪煞定力极好﹐见霓裳端坐不动﹐知道对方必定有所恃而来。故而一见钩月煞出手﹐就知要糟。
霓裳直待那象月牙的飞钩飞到自己眼前半尺﹐才拨出灵宝剑﹐向那飞钩中心之处一拨﹐借力打力﹐把那钩拨得急速回旋﹐那钩月煞此时急扑而至﹐伸手要接回那钩﹐待到觉得那钩回旋有异﹐早己应变不及﹐马上塌肩偏头﹐却是迟了﹐右肩早着！若非此时残雪煞六﹑七件暗器早到﹐霓裳要应付这些暗器﹐那钩月煞怕就要身首异处了。霓裳宝剑一封﹐把那数件暗器尽数磕飞﹐余势不消﹐直往那如山杖影斫下﹐嚓的一声﹐削下了残雪煞精钢打造的杖头﹐如非残雪煞见机得早﹐跛足怕就变成独足了。
钩月煞双目尽赤﹐咬牙道︰“三哥！并肩子上啊！做了这婆娘！”
残雪煞盯着霓裳手上的灵宝剑﹐冷然道︰“四弟﹐点子很硬﹐说不定老大老二己遭毒手了。”
霓裳笑吟吟道︰“不错！他们先行一步﹐到阴司里等你们呢！你们一起上吧﹐免得我多费时间。”说罢﹐不屑地看着二煞﹐一付吃定了他俩的样子。
钩月煞气得大叫一声﹐和身扑上﹐霓裳莲步轻移﹐一闪身﹐伸足去那钩月煞脚下一拌﹐钩月煞毕竟受伤不轻﹐立足不稳﹐一跤跌倒﹐摔了个狗啃屎。霓裳顺势一脚往他的背心上踹去﹐这脚如果被踹中﹐钩月煞不死也要残废；残雪煞见钩月煞动手﹐左手去那拐上一摸﹐竟然摸出一把尺余长﹐只有一指半宽的短剑来﹐单足一跃﹐挥剑杀入﹐霓裳不求杀敌﹐先求自保﹐这样一来倒是解了钩月煞一脚之厄。
残雪煞一剑解去钩月煞之危﹐忽然向前一扑﹐倒在地上﹐使开那柄短剑﹐专攻如云下盘﹐招式凶残毒辣。原来那残雪煞右足残废﹐于跳跃﹑马步之功不能与常人相较﹐曾拜地趟拳高手学艺﹐后来又加入这柄短剑﹐威力更是大增﹐江湖上栽在这柄短剑上的成名人物为数不少。霓裳下山以来﹐几曾见过这等打法？一时闹了个手忙脚乱。那钩月煞失了成名兵刃﹐右肩又受了重伤﹐一时也帮不上什么手﹐只好握了一大把暗器﹐在旁掠阵。
霓裳斗了二十多招﹐心中别扭﹐仗着自己的是宝剑﹐专削敌人的兵刃；那残雪煞也不笨﹐专找霓裳双足胡砍乱削。
又斗了数招﹐霓裳心想﹐自己如此居高却不能临下﹐不若也学那跛子……心念未已﹐人就和身倒在地上﹐这样一来﹐残雪煞守无可守﹐攻无可攻﹐只有挨打的份。霓裳心下大喜﹐展开剑招﹐挑﹑削﹑剌﹑点﹐招招至命。斗到分处﹐只听得当的一声响﹐残雪煞短剑被霓裳一剑削断﹐残雪煞大惊﹐单掌一按地上﹐人便飞身向后倒飞出去﹐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霓裳长剑一挥﹐残雪煞脖子上早着一剑﹐狂叫着撞上洞中岩壁﹐啪地捽下地上。钩月煞一见同伙失手﹐立即打出手中暗器﹐企图阻敌追杀﹐谁知霓裳早有准备﹐一着得手﹐剑势回护全身﹐一见暗器袭来﹐手腕一旋﹐把那暗器悉数挡了回去﹐劲道比来时更急﹐那钩月煞躲闪不及﹐刚才打出的暗器一件不少﹐全部钉入自己体内﹐一张嘴张的大大的﹐怎么也不相信会死在自己的暗器之下。
霓裳还剑入鞘﹐走到石床小几跟前﹐倒了一大碗酒﹐嗗嘟嗗嘟地喝了下去。喝罢﹐四处张望不见林昌人影﹐心道︰此人行事诡秘﹐不似正道上人物﹐自己得小心为是。打定主意﹐也不去寻姓林的﹐自己坐在石床上﹐静坐调息﹐以便恢复体力。
话说林昌见霓裳武功高强﹐连杀两大高手﹐料这三煞四煞回来﹐也能应付得了。于是潜入桃花煞洞中﹐去那桃花煞尸身上一阵搜索﹐却是一无得﹐脸上不禁一片失望之色。林昌用眼四下搜寻﹐忽然目光停在了洞中的石床之上﹐林昌上前﹐一把掀开铺在床上的厚厚的兽皮﹐却见那床的正中有一尺见方的小洞﹐用一块方砖盖着﹐林昌心中窃喜﹐伸手去掀那块方砖﹐砖下放了一个小匣子﹐林昌小心翼翼地把它取出来﹐打开匣盖﹐里面除了一本几页纸的薄薄的小册子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林昌翻开扉页看了一眼﹐脸露喜色﹐然后迅速把它藏入怀中。把那小匣子盖好放回床中小洞﹐盖好兽皮﹐然后若无其事地返回大厅里来。
林昌看到霓裳在石床上闭目养神﹐一点都不觉惊讶﹐走上去在二煞身上搜了一搜﹐除了一些财物也就没别有价值的东西了。
霓裳见林昌出来便道︰“敢烦林兄把洞中受害百姓放出来﹐再分发些盘川给他们﹐待得天亮了﹐让他们回家吧。”
林昌道︰“仙子差遣﹐敢不遵命？仙子但请放心﹐这些小事就交给在下办理好了。”
霓裳道︰“林兄﹐这四煞为害这方圆百里的百姓数年﹐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我想把四煞掳掠来的这批财物悉数用来赈济他们﹐可是刚才我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赈济这些受害的百姓﹐你看有何高见？”
林昌道︰“这好办﹐离折柱峰南四十里﹐有一个大户人家﹐叫王员外的﹐家中广有田产﹐乃是个慈善长者﹐平时在乡里修桥补路﹐周济乡人﹐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好人﹐我们就把这些财物去他家中﹐由他主持赈济百姓﹐想必稳妥吧？”
霓裳一听﹐正合心意﹐也就点头答应了。林昌把那洞中被掳上山来的众人全数叫来﹐依着霓裳的吩咐﹐发放盘川﹐看看天色己明﹐打发下山去了。那林昌做事细心﹐举止得当﹐处事稳妥﹐霓裳倒是省心不少。
等到洞中事了﹐一把火把那邪恶之地烧得干干净净﹐霓裳和林昌两个相跟着﹐背了那一大堆珠宝财物﹐下山去了。到得霓裳前日投的店中﹐霓裳叫林昌去一个座头坐了﹐叫了壸酒和一些点心吃着﹐自己则回房梳洗﹐去了化装之物﹐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立时明艳照人。霓裳走将出来﹐向林昌打个招呼﹐直把个林昌看得眼睛发直------哪里来的天仙？霓裳连叫数声﹐林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道︰“仙子直乃天仙下凡﹐明艳不可方物。在下得睹仙颜幸何如之！”
霓裳道︰“别掉书包了﹐快吃了﹐办正事要紧！”
林昌赶紧道︰“是！吃饱了。”
霓裳道︰“那就走吧。”
林昌连忙叫掌柜的过来算了房钱﹐把行李财物全驮在马背上﹐牵了马﹐取路往那王员外庄上去了。
日暮时分﹐霓裳和林昌到了那王员外庄上﹐二人说明来意﹐那王员外听得除了四煞﹐喜动颜色﹐立即招集庄客﹐派人四出通传好消息﹐又派人去把那些珠宝变卖成银子﹐以便散给四乡百姓。
林昌帮着忙前忙后﹐筹划打点﹐把赈济之事办得头头是道﹐霓裳心中不禁对他渐生好感。忙了半月有多﹐霓裳看看事情办完了﹐心下放宽了﹐这日﹐一早起床﹐却见庭院一片银白﹐原来晚上己下了一场雪了。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事来。原霓裳下山不觉己有数月﹐看看年关将近﹐得赶紧回去陪师父过年才是。一想到师父﹐霓裳却是坐不住﹐立即回房收拾了﹐要向王员外告辞﹐那王员外苦留不住﹐只得勿勿做了一席筳席﹐水陆俱全﹐权当是送行酒宴了。
霓裳既走﹐林昌也不便久留﹐跟着也告辞了。王员外直送出十里之外这才告罪回庄。林昌道︰“在下左右无事﹐不若陪仙子回转宝山﹐这才回乡不迟。”
霓裳道︰“林兄﹐不必客气﹐我回山心切﹐恐怕日夜兼程﹐苦了林兄。再说﹐我师父不喜外人打扰。不便之处请林兄海涵。”
林昌知霓裳回山心切﹐也就不便说什么﹐走了二里路﹐林昌道︰“在下武学根底甚浅﹐有一不明之处﹐望仙子不吝指教。”
霓裳道︰“学无止境。指教不敢﹐请林兄说来﹐大家切搓如何？”
林昌问道︰“武学中有云︰五心向上﹐何谓五心？”
霓裳答道︰“即手掌心﹑脚掌心﹑头顶心。”
林昌又问道︰“什么叫︰荣卫不行？又何谓︰太虚寥廓，肇基化元？”
霓裳一一解答﹐不觉到了一个三叉路口﹐二人拱手为礼﹐各奔前程去了。林昌望着霓裳远去的倩影﹐心中怅然若失﹐轻叹了一口气﹐也自去了。后来林昌受霓裳指点﹐得益良多﹐折柱峰上又得了秘籍﹐与霓裳一别﹐便觅地潜心修练﹐武功与日俱增﹐此乃后话。
单说霓裳别了林昌﹐上马扬鞭﹐踏着那一天瑞雪﹐往雁荡山赶路﹐要想在大年除夕前赶回去跟师父一起过年呢。霓裳日夜兼程﹐早就回到浙境了。这日来到一座山前﹐此时风雪正紧﹐那马被雪打得不肯前行﹐霓裳只好下马牵着步行﹐转过一个山包﹐只见前面一个极大的林子﹐霓裳心下大喜﹐心道︰到那林子中避避风雪﹐吃了干粮好赶路。催着马﹐冲风冒雪﹐便往那林子赶去。看看走得近了﹐离林子尚有七八十步﹐突闻那林中隐约传出兵刃打斗之声﹐霓裳皱了皱眉头﹐暗忖︰却又作怪﹐这么大的风雪还有人相斗？转念未已﹐林中传来一声剌耳的啸声﹐霓裳心道不好﹐弃了马﹐展开轻功﹐如飞鸟投林一般﹐直冲而入……
霓裳轻功佳绝﹐七八十步之遥﹐几个起落﹐一掠而至﹐映入眼帘的却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十数个壮汉在围殴一对男女﹐那女的己是血染衣裙﹐坐在雪地上﹐那男的身上十数道伤痕﹐手中铁索狂舞﹐兀是护着那女的不退﹐说来也怪﹐那男的虽然章法不乱﹐却是手下留情﹐每要伤着对方﹐就把铁索一偏﹐以己功力把敌人兵刃封出外门就算了。
突然﹐六﹑七个壮汉一齐攻向男的﹐另四个壮汉挥刀劈向那女的﹐眼看那女的就要身首异处﹐男的却虎吼一声﹐霍地转身﹐不理会攻向自己的利刃﹐向前猛跨二步﹐铁索一绕﹐先护了女的全身﹐再向外一扫﹐叮叮当当数声﹐把敌人兵刃悉数磕飞﹐正待回身应敌﹐为时己晚﹐两柄大刀己如毒蛇般剌入﹐另外数柄利刃接踵而至；此时正是霓裳将到未到之时﹐霓裳急中生智﹐灵宝剑闪电而出﹐削下十数段树枝﹐左手一抄一扬﹐不求伤敌﹐只求救人﹐那十数段树枝电射而至﹐加之霓裳情急之下﹐用上十成功力﹐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霓裳甩出的树枝竟然把那六七个壮汉的大刀都击断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一把大刀虽被霓裳树枝一击而断﹐失了准头﹐偏离背心位置数分﹐透体而入﹐足有二寸多深。
那汉子也真是个壮士﹐身受重伤﹐回转身来横腿一扫﹐把伤他的那数人全都踢翻在地﹐然后一把抱起雪地上的女人﹐大呼︰“玉妹！玉妹……”用手一探女人鼻息﹐己然香消玉殒了﹐那汉大怮﹐叫道︰“玉妹！你等着﹐我就来陪你了！”
一长身指着那一班人喝道︰“你等回去可以交差了。你们害死我的玉妹﹐本应杀光你们﹐可是﹐我如杀了你等﹐玉妹一定伤心不己。看在玉妹的份上我就饶你们不死！”
一顿又道︰“今日我就在这里跟玉妹结为夫妇！你等也算是一个见证！”说罢扶正玉妹的尸身当下拜了天地﹐向北拜了父母﹐面对面的拜了。
那汉拜毕﹐对那班人喝道︰“还不快滚！”那班人吓得抱头鼠窜而去。
那汉子遥对霓裳道︰“援手之恩﹐没齿难忘﹐待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大恩吧！”说罢﹐抱了玉妹﹐雪地上捡起一把断刀﹐横刀就往脖子上抺去！突然觉得脑中一昏﹐手上一轻﹐一股大力把那断刀一撞﹐汉子拿捏不住﹐飞出丈外。
正是︰壮士重情轻生死﹐侠女临危施援手。毕竟那汉子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