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逞绝技痛惩邪魔 初识荊非友非敌 之一

却说霓裳无心再听﹐正要会钞﹐却听得一人道︰“唉!那九大鬼自是倒霉﹐遇上了云中仙子﹐只不知折柱峰上的四煞气数何时才到尽头?”

那人还要再说什么﹐被同伴一拉﹐ 匆匆算了酒钱便走。霓裳连忙会了钞﹐跟着出去﹐到得一个僻静的去处﹐霓裳拦住那二人道︰“两位大哥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大惊︰“你﹑你﹑你要干什么?”待看清对方是一个美貎女子﹐这才定下心来︰“这位姑娘有何示下?”

霓裳道︰“两位大哥﹐适才所说的折柱峰四煞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详细说与小女子听听?”

那二人连声道︰“没﹑没﹑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刚才是顺口开河而己。”说着就要走。

霓裳道︰“两位大哥莫怕﹐小女子就是云中仙子柳霓裳﹐适才听二位大哥口气﹐那四煞定是为害百姓之人﹐故此相问﹐请二位相告。”

那二人一听霓裳自称云中仙子﹐细细打量一番﹐扑地拜倒在地﹐适才在食肆中说话那人道︰“那折柱峰离此间西南一百多里﹐山上有四个恶煞﹐老大唤作阴风煞﹑老二桃花煞﹑老三残雪煞﹑老四叫钩月煞。这风﹑花﹑雪﹑月四煞占了折柱峰﹐专掳童男童女和孕妇上山﹐害了他们性命﹐说是要练什么淫邪的功夫。那折柱峰方圆百十里地的百姓俱受其害﹐七﹑八年间不知多少人家被弄得家破人忙。这四煞武功极高﹐衙门捕快也不知死了多少﹐全都奈何不了他们。”

霓裳听得柳眉倒竖﹐钢牙咬碎!别了那二人﹐也不去黄山了﹐折而往西南﹐于路打听。不一日﹐离那折柱峰还有二三十里光景﹐霓裳早早投了店﹐次日推说访友﹐寄了行李﹑马匹﹐离了店﹐于无人之处﹐化妆成一逃荒的老妇﹐慢慢地往折柱峰走去﹐到得山下﹐霓裳转到山阴之处坐了。细细地看了那山的出入路径﹐到暮色四起﹐这才换了一身夜行衣﹐施展超绝轻功﹐从后山悬崖之处﹐飞跃而上。到了山顶﹐只见一个山洞内漏出灯光﹐霓裳心道﹐该是地头了。伏下身来﹐静待时机。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突见人影一闪﹐洞口前立了一人﹐那人个不甚高﹐也是一身黑衣﹐洪声道︰“江湖同道﹐前来拜会﹐略备薄礼﹐敬请笑纳。”

话音才落﹐洞口人影一闪﹐一人从洞中飘身而出﹐两人互一抱拳﹐都进洞去了。霓裳心道︰糟了﹐对方来了帮手﹐今晚怕不好对付了。正思量着要撤走﹐那洞里却走出一人﹐手中提着一个箩筐﹐里面似是一些垃圾之类的物事。霓裳喜道︰“机会来了。”蹑手蹑脚跟在那人之后﹐转了几个弯﹐那人把筐中物事都倾倒了﹐提了筐﹐正要转身﹐突觉脊梁一麻﹐立时人事不知﹐却是被霓裳点了麻穴。

霓裳把那人拖到僻静之处﹐拍开穴道﹐细细问了洞中情形︰老三﹑老四下山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老二在练功;老大正在见客;那客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霓裳听了心中暗喜︰先收拾了这几个﹐正好以待劳﹐等那老三﹑老四回来再出手不迟。问了话﹐道声得罪了﹐一指点了那人昏睡穴﹐剥了衣服换上﹐照那原路返回﹐直入洞中。

那洞甚大甚深﹐只在拐角处才点一火把﹐霓裳依了那仆役所说路径而行﹐走得一二百步﹐转了了十数个弯﹐忽然豁然开朗﹐洞中一个大厅﹐灯火通明﹐正中的石床上铺着兽皮﹐床上摆了一张几﹐几上摆几样小菜﹐一大坛酒。一个黑脸皮的大汉正与黑衣人坐地吃酒﹐那黑脸皮的想必是折柱峰的老大阴风煞﹐那煞面前放着一个锦盒﹐盒盖打开着﹐露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来﹐看来价值不菲﹐显然是黑衣人刚才所说的薄礼。

霓裳正思量怎生向前﹐却听那阴风煞向霓裳招手道︰“你过来!”霓裳大喜﹐快步趋前﹐阴风煞见霓裳面生﹐喝道︰“你是谁?”话音未落﹐一柄剑己是明晃晃地剌来﹐阴风煞一仰身﹐全身仰卧在石床上﹐接着一弹身跃起﹐身子在空中连变数招﹐避开霓裳连番追击﹐身手敏捷﹐显见功力非凡。

霓裳一招得势﹐占了上风﹐飞云剑法连绵不绝地攻上﹐那阴风煞也真个了得﹐竟然腾挪闪避﹐也不亮兵器﹐一连七八招﹐霓裳攻势稍滞﹐阴风煞竟然用一双肉掌来抢霓裳的长剑。霓裳不敢怠慢﹐凝神对敌﹐飞云剑法却是越使越有心得。

时间一长﹐功力高下就分出来了﹐那阴风煞渐渐占得上风﹐步步进逼﹐霓裳仗着师门绝妙身法和飞云剑法﹐尚能勉力接战﹐不致自乱。

那黑衣人高坐石床上﹐好整以暇地观战﹐不时还喝上一口酒﹐见阴风煞占了上风﹐开声道︰“风兄功力非凡﹐这小丫头不自量力﹐还不是被风兄手到擒来?”明是恭维阴风煞﹐暗里却是讥笑他本事不济﹐连一个黄毛丫头也拿不下。

阴风煞是老江湖了﹐如何听不出这话中之话?呵呵一笑道︰“林兄只管喝酒观战好了﹐这小妮子手底还真辣﹐如果林兄技痒﹐我倒乐意让兄台一显绝技﹐也好让在下开开眼界。”

这二人斗嘴﹐却苦了霓裳霓裳此时渐见不支﹐咬牙苦战﹐心道︰“不出奇招如何取胜?”唰的一剑﹐并不剌向对方﹐却往虚空处剌去。阴风煞一楞︰世上哪有不剌敌招式?正巧石床上的黑衣人道︰“风兄辛苦了﹐小弟怎可独饮?来来来!小弟敬风兄一碗!”说罢﹐端起满满的一碗酒﹐便掷向阴风煞。

阴风煞先是被霓裳的招式弄得一楞﹐现在又被黑衣人掷来的酒弄得一惊﹐不知该是接酒来喝呢还是闪避的好。

激斗之中哪容分心?说时迟哪时快﹐阴风煞只楞得一下﹐霓裳剑招己如长空闪电﹐把阴风煞剌了个透明的窟窿﹐尸身往后就倒。

霓裳拔出长剑﹐心中一片茫然﹐出神片刻﹐用剑一指黑衣人道︰“与妖人来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亮兵刃﹐下来受死吧!”

黑衣人竖起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噤声﹐又向一个洞口里指指﹐霓裳立时会意﹐黑衣人又指了另一方向﹐表示自己会去哪一边。霓裳略一沉吟﹐便往那洞中掠去。

那洞阴森森的﹐不知有多深﹐霓裳全神戒备﹐曲曲折折的往里走﹐走了半盏茶光景﹐只见前面火光明亮﹐一个洞厅约可容几十人﹐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袒露了上身﹐正盘坐在床上﹐脸上忽红忽白﹐显见是练功正在紧要关头呢!此时如有外敌侵扰﹐立时就会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吐血而亡﹐难怪刚才阴风煞没有出声示警﹐就是怕惊扰了他。霓裳想起那仆役说过﹐老二桃花煞在练功﹐看来没有骗自己。霓裳大喝一声﹐飞身而上﹐长剑在身前舞成一个光网﹐直罩向桃花煞。

那桃花煞刚才吃了紫河车合的药﹐正在催动全身功力﹐练那阴毒的功夫﹐正在生死关头﹐被霓裳一喝﹐心头一震﹐顿时气血翻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直涌将上来。这时霓裳长剑己到跟前﹐桃花煞强把一口鲜血咽回肚里﹐伸手往腰间一探﹐只听得一声龙吟﹐叮的一声﹐霓裳长剑断作两截﹐霓裳大惊﹐一个倒翻﹐身如纤云﹐硬生生止住去势﹐往横里一飘﹐立定身形﹐只见桃花煞睁圆妖眼﹐立在地上﹐摇摇欲坠﹐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霓裳看看自己手中长剑﹐只剩得半尺多长的剑身连着剑把﹐看对方模样﹐必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霓裳大喜﹐把手中断剑当作匕首用﹐绕着桃花煞不停地攻击﹐十招中一招是实的﹐或五招之中一招是虚的﹐就是不让对方有稍事休息喘气的机会。

那桃花煞仗着自己宝剑峰利无匹﹐见霓裳攻来﹐随手一挥宝剑﹐霓裳便要退避﹐缠斗了十多二十招﹐桃花煞突然长啸一声﹐似是要招同伙救援﹐霓裳不紧不慢﹐也不与对方硬碰﹐又斗了十数招﹐桃花煞久等援兵不至﹐心中绝望﹐突然深吸一口气﹐脸色血红如醉﹐口中喷出一大口血来﹐手中宝剑狂舞﹐状若疯癫﹐劲风扑面﹐直逼霓裳霓裳闪﹑腾﹑跳﹑跃使出浑身解数﹐不敢与他宝剑相沾﹐桃花煞狂叫一声﹐相准霓裳方位﹐宝剑脱手一掷﹐向着霓裳项上人头闪电而至﹐霓裳避无可避﹐闭目待死……

只听得夺的一声﹐霓裳颈边一凉﹐那把宝剑擦着霓裳的脖子插入身后的岩石中﹐入石半尺﹐把霓裳青丝削了一大把下来。

原来那桃花煞经脉逆转﹐走火入魔﹐久待援兵不至﹐命在旦夕﹐拼着最后一点功力﹐也要把敌人毙于剑下﹐因而咬破舌尖﹐运起邪派的散功大法﹐把宝剑掷向敌人﹐此招百发百中﹐敌人必难幸免。唯施行此法﹐自身也必死无疑。

也是霓裳命不该绝﹐吉人天相﹐那桃花煞功力未达上乘﹐强行施为﹐又加之内伤极重﹐宝剑掷出之时﹐已失了准头﹐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霓裳死里逃生﹐呆立当地!半晌﹐霓裳望向桃花煞﹐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兀是不倒﹐再看那把宝剑﹐奇怪!那剑此时竟然软软的象一根绳子般垂将下来!霓裳伸手去拔﹐那剑入石半尺﹐软软的毫不受力﹐霓裳运气于臂﹐直传到剑上﹐说来奇怪﹐那剑竟然立时伸得笔直﹐霓裳大喜﹐一下就把它拔将出来﹐只见剑把上镌刻着“灵宝”二字﹐知是宝物﹐却不知其出处﹐只待回山问师父便了。

霓裳走到桃花煞跟前﹐去他腰身上一摸﹐果然有一个精致的剑鞘﹐象一条皮腰带﹐可以围在腰间。霓裳把灵宝剑插回剑鞘﹐腰间藏了﹐慢慢地走出洞去。

霓裳恶斗连场﹐死里逃生﹐手软脚软﹐一步一挨地走到先前跟阴风煞激斗的大厅﹐只见那黑衣人竟然高坐石床之上﹐床上堆了一大堆的金珠宝贝﹐那黑衣人一边喝酒一边把玩那些宝物。待见霓裳出来﹐哈哈笑道︰“恭喜女侠贺喜女侠!为民又除一大害﹐且得了宝物!”

霓裳奇道︰“你怎地知道我必能除去此煞?又怎么知道我得了宝物?”

黑衣人道︰“在下当然知道了︰如果现在走出来的是桃花煞﹐死的当然是你了。哈﹑哈﹑哈﹐只是那桃花煞被你走进去一吓﹐必定走火入魔﹐能活着的机会就很渺茫﹐而那桃花煞的宝剑就一定归你所有了。”

黑衣人又哈哈一笑道︰“在下姓林﹐单名一个昌字﹐湖北人氏﹐不敢动问女侠高姓大名?”

霓裳道︰“小女子柳霓裳。怎么你对这四煞情况如此之熟?”

林昌一跃下床﹐抱拳为礼道︰“原来是云中仙子驾临!在下得识尊颜﹐幸何如之?”一顿又道︰“在下欲除此四煞久矣﹐只恨自己功力浅薄﹐无能为力﹐只好虚与委蛇﹐探听虚实﹐以待他日江湖中大侠举义之时﹐在下好尽一分绵力。”一指那些珠宝财物续道︰“这些是四煞历年搜刮掳掠得来的不义之财﹐所谓不义之财取之何妨?在下就与芳驾二一添作五﹐平分了如何?”

霓裳见林昌如此爱财﹐暗暗不喜﹐正想说一分都不要﹐转念一想﹐这方圆百里的百姓都尽受这四煞之苦﹐不若全数收了﹐也好赈济这些百姓。于是一笑道︰“林兄﹐按江湖规矩﹐二煞是本姑娘所杀﹐这些财物是不是就应由本姑娘作主?”

林昌面皮泛红﹐吶吶地道︰“这个﹑这个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

霓裳道︰“那么小女子就不客气了﹐这些财物我全要了。林兄按江湖规矩﹐可自选一件物事以作花红。”

林昌毅然道︰“既然仙子全要了﹐在下又怎敢再伸手?全凭仙子作主便了。”

霓裳道︰“如此甚好!林兄﹐小女子有一事相烦﹐不知林兄可否相助?”

林昌道︰“仙子但有差遣﹐在下定必奋勇向前。”

霓裳道︰“我们不若再分头去搜一搜这洞穴﹐看看有没有被掳来的百姓﹐也好放他们下山。”

林昌哈哈笑道︰“不劳仙子烦心﹐在下早己对这洞穴了如指掌﹐适才仙子与桃花煞恶斗之时﹐在下己把这洞中受苦之人全都安置在一间上房里了﹐好酒好肉在款待着呢。至于其中一些污秽不堪的场所﹐在下也都清理了﹐仙子就不必涉足了﹐没的触了霉头。等另两煞回山﹐一并收拾了之后﹐才放他们下山吧﹐这样一来也安全一些﹐二来也不会走漏风声。”

霓裳一想也是﹐倒是佩服林昌的细心了。原来这洞中除了练功和四煞起居的场所﹐更有几处是四煞淫欲杀人的地方﹐当真污秽不堪。那林昌处心积虑地跟四煞交往﹐自有其目的。

林昌又道︰“仙子快请上坐﹐先吃些酒食补充体力﹐说不定一会三煞和四煞就回来了呢。”说着递上一碗酒﹐又用刀削了一大块肉放在霓裳面前。霓裳想道﹐大敌当前﹐量这林昌也不敢对自己下毒手。于是也不客气﹐往那石床上一坐﹐端过碗来﹐一气喝尽了那酒﹐接过那肉来就大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