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忆往事如烟似雾 看前途生死难卜 之一

话说柳霓裳对野草道︰“先生快人快语﹐甚合我意。我看你生得气正神清﹐智慧超凡﹐又是同道中人﹐今日老身就把这二十年的故事向草先生说说﹐其中有好多疑惑之处至今还参详不透﹐正好让草先生为我解惑。”

野草大大咧咧地道︰“好说好说﹐这天下还没有我解不开的迷呢!”

芊芊一撇嘴道︰“啍﹐就你聪明?!”

柳霓裳道︰“芊芊不得无礼﹐还不快带草先生后堂坐地?”

芊芊没法子﹐只好应了一声﹐很不情愿地向野草福了一福︰“先生请了。”转身扶起柳霓裳﹐向后堂而去。野草跟在后面﹐穿过一条回廊﹐到了后堂。那后堂虽不甚大﹐却是幽雅洁净﹐布置极之简朴﹐居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柳霓裳去那主位上坐了﹐请野草客位坐定﹐芊芊挨着柳霓裳坐了。刚坐好﹐索引一手提了一瓮酒﹐后面跟了一个家丁﹐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快步走了进来﹐打横坐了﹐一边放一个酒瓮﹐那家丁把那菜肴一一摆在桌上﹐唱个诺便退出去了。

索引拍开泥封﹐搯了一壸酒﹐芊芊接了﹐用开水烫了﹐去柳霓裳面前的杯子里斟了一杯﹐自己斟了一杯;索引却是给野草倒了一大碗酒﹐自己也用大碗作陪。

柳霓裳举杯道︰“水酒一杯﹐权作为草先生接风。请!”

野草道︰“多谢前辈美酒款待﹐晚辈就先饮为敬了。”说完一口就干了那一大碗酒。众人也都干了﹐吃了几箸小菜﹐酒过三巡。柳霓裳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十年了﹐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就从我师父说起吧。”

 

三十年前紫云轩主柳晓风﹐联合各方力量﹐对危害江湖的黑煞杀手组织给予毁灭性的打击﹐除个别喽啰漏网之外﹐几乎全歼!柳大侠功成身退﹐因爱那雁荡山风景优美﹐觅地建舍﹐题其居室为紫云轩﹐自称紫云轩主﹐正值壮年之时﹐便归隐去了。雁荡山方圆五﹑六百里﹐奇峰怪石﹑古洞幽谷﹑层峦叠峷﹑飞瀑流泉﹐素有寰中绝胜天下奇秀之赞誉。它不附五岳、不类他山,品格独特﹐其中灵峰﹑灵岩和大龙湫合称雁荡三绝。

柳大侠醉心武学﹐也不娶妻生子﹐只潜心钻研各门各派武功﹐常常是数月不出门。这日看看秋深﹐秋风渐寒﹐柳晓风猛然醒起﹐该下山去办些过冬的物品了。于是扣了柴扉﹐取了银两﹐下山去了。

到得集市﹐采办了些粮米﹑油盐﹑醤醋﹑茶叶之类﹐以及文房四宝﹑御寒衣物。雇了马匹﹐驮了一大包物品﹐便欲回山了。走过一个面摊﹐远远见一大圈人围着﹐不知观看什么﹐柳晓风本不想多事﹐却听得有人尖声叫救命﹐此时柳晓风功力极厚﹐耳力甚好﹐听得出是一小女孩的声音。心下大疑﹐快步走去﹐挤入人群中一看﹐原来是一个少爷模样的年青人和两个打手模样的家丁﹐在痛打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地上跌了一个鸟笼﹐笼中鸟儿早就不知去向了。围观众人﹐没一个敢出头的。

柳晓风一看﹐心下已明白大半﹐必定是那女孩不小心撞掉了那少爷的鸟笼﹐因而遭到毒打!柳晓风心下大怒!低喝一声住手﹐便走上去﹐一把拦住那三人﹐一手便把那女孩护在身后。

那主仆三人看见有人出头﹐也不知是太岁降临﹐竟然齐齐扑向柳晓风。众位看官﹐那柳大侠何许人也?这三人真是不知深浅﹐居然敢跟天下闻名的紫云轩主动武﹐不是找死吗?

柳晓风见那三人扑上来﹐不怒反笑﹐一挺胸﹐任由那三人拳打脚踢﹐只是护着女孩﹐更不还手。那三人的拳脚打在他身上﹐就好象替他搔痒一般。柳晓风待那三人打得十多下﹐运气一震﹐早把那三人反震出一丈多远。

柳晓风蹲下身来﹐替那女孩擦去脸上血迹﹐问道︰“孩子﹐痛吗?”

女孩眼中含泪﹐说︰“痛!”

那三人从地上爬起来﹐竟然还不知死活﹐又大喊着扑上来﹐也是这三人自当倒霉﹐遇上克星。柳晓风对那女孩道︰“孩子﹐你看我让他们叠个罗汉给你看好不好?”

女孩道︰“好好!”

正说着那三人己扑到﹐柳晓风头也不回﹐一手一个把那三人摔在地上﹐真个是一个叠一个﹐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

女孩拍手叫道︰“好﹐好!叠罗汉了!好看﹐好看!叔叔﹐我要看拿大顶!”

柳晓风应了声好﹐一手提起一人﹐向那墙边一抛﹐暗用巧劲﹐恰好就是把那三人头下脚上的“靠”在了墙边!

女孩高兴得直跳起来﹐早忘了刚才的疼痛。柳晓风弯下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女孩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弄得柳晓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用手拍着女孩的肩道︰“别哭﹐说给叔叔听﹐叔叔替你做主!”

女孩这才道︰“我叫苦妹儿﹐不知道家在哪。”

柳晓风心下大生怜悯﹐道︰“苦妹儿﹐不用哭了﹐从今天起﹐你就有家了﹐叔叔家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苦妹儿认真地问道︰“真的吗?”

柳晓风点点头︰“真的﹐叔叔哪能骗你?”

苦妹儿道︰“那要拉勾!”

于是这一大一小两人便拉起勾来。拉完勾﹐苦妹儿高兴地叫道︰“我有家啰!我有家啰!”

正说着﹐那恶少三人也己回过神来﹐拔出身上藏的匕首﹐恶狠狠地向柳晓风扎来!柳晓风冷啍一声﹐不闪不避﹐反手一格﹐顺手一震﹐这次使上三成功力﹐早把那三人肋骨震断几根﹐倒在地上呻吟不己!柳晓风头也不回﹐抱起苦妹儿﹐正要走开﹐苦妹儿却叫到︰“叔叔﹐我的玉佩﹐我的玉佩。”

柳晓风向四周地下一扫﹐没现什么玉佩﹐便放下苦妹儿﹐向三个倒霉鬼走去﹐把手一伸﹐喝道︰“拿来!”

那恶少此时哪敢啍半个不字?忍着痛﹐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来﹐只见那玉佩却是一条黑丝绳﹐穿着一块黑色的玉石﹐那玉石似乎只有半边﹐上面镌着一只凤凰。

柳晓风一把夺了﹐把来替苦妹儿戴在项上﹐贴身藏了。抱起苦妹儿﹐走到面摊前﹐买了几个大肉包子给苦妹儿吃着﹐带着雇来的马﹐驮着物品回山去了。

苦妹儿何时享受过这种呵护?一时之间﹐笑得天真可爱﹐如天上的云彩一般美丽。柳晓风道︰“苦妹儿﹐从今之后你跟着叔叔﹐就不会苦了﹐叔叔给你改一个名字好不好?”

苦妹儿年纪虽小﹐却甚是懂事﹐柳晓风这名字一改就等于是认作义女了。便道︰“好!叔叔就给我改个好听的名字!”

柳晓风道︰“我看你刚才笑得跟天上的云彩一样美﹐就叫霓裳吧。”

苦妹儿道︰“好!我就叫霓裳了!”

柳晓风带了霓裳回山﹐给她治好了身上的瘀伤﹐又用药物给她固本培元﹐不到半年﹐霓裳便如脱胎换骨一般﹐越发精神了。

于是柳晓风正式收霓裳为徒﹐教她读书﹑内功﹑武艺﹐那霓裳天生是个学武的好苗子﹐三年下来﹐便打下了极佳的根基。柳晓风又悉心教导﹐直把霓裳视为己出﹐呵护备至。又隔三差五的带霓裳外出历练﹐让她增广阅历﹐不觉寒来暑往﹐花开花落﹐怱怱十年就过去了﹐霓裳也己长大﹐出落得象一朵出水芙蓉也似的漂亮﹐又因她是柳大侠的高足﹐在武林中己薄有美名。霓裳根基既佳﹐又得名师指导﹐阅历渐丰﹐对武学的理解也越见深透。

这日﹐霓裳如常在大龙湫对开的空坪上练剑﹐说是空坪也只是丈多方圆之地而己。练了数个套路﹐却突然想起师父曾说过﹐武功一途﹐永无止境﹐先是有形﹐然后有招﹐有招由简变繁﹐最后又由繁化简﹐简至极处﹐一举手一投足皆有招﹐则招数便到炉火炖青之境了﹐此时武学就到了一个境界﹐要想再更上层楼﹐那就是无招……想到此处﹐心中一动﹐我何不先化繁为简?此念一生﹐心中大喜﹐张目远望﹐只见对面大龙湫瀑布飞流直下﹐就似招式绵绵无绝﹐又象一招很简单的招式﹐一招既出﹐气势磅礴﹐无人能挡﹐心中电转﹐把师父这数年所教的招式以及跟师父外出游历所见的招式一刹时在脑中闪了个遍﹐忽然双膝一屈﹐坐在地下﹐良久﹐拨剑而起﹐前后左右﹐腾挪跳跃﹐舞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坐在地上﹐摇头苦思。

霓裳一连数日﹐茶饭不思﹐天天呆坐在那空坪上﹐望着那飞瀑出神﹐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念念有词﹐状似入魔。柳晓风见她如此﹐知她武学将要登堂入室﹐心中甚喜﹐也不打扰她﹐只是有时出言点拨一下。

这日﹐霓裳仍呆坐在空坪上﹐痴痴地想那剑招﹐突然﹐那天上乌云翻卷﹐倾刻间大雨如注﹐那瀑布因水势一增﹐更添威势。霓裳被雨水一激﹐脑海中电光石火的一闪念﹐抬头看天上流云﹐低头看地上飞瀑﹐霓裳霍地立起身来﹐身形连闪﹐剑随心转﹐招式似生未生﹐剑意似有还无﹐敌不动则剑无招﹐敌一动﹐则剑招立生。招式简单﹐朴实无华﹐动时如飞云流瀑﹐静时似蓄势待发。霓裳一连使了数遍﹐心下大喜﹐一溜烟跑回家里﹐一把抱住柳晓风﹐叫道︰“师父!我成了!我成了!”

柳晓风故意装傻︰“这丫头﹐成什么了?难道成妖怪了﹗”

霓裳道︰“师父﹐你真是的﹐也不替人家高兴一下!快看看呀﹐徒儿自创了一套剑法﹐不知管用不管用呢!”

说完﹐亮过剑势﹐耍了一遍﹐柳晓风看得直点头﹐大加赞许。又叫霓裳演练了几遍﹐一些疪漏之处一一点拨过﹐有几处不能圆转之处﹐师徒二人又详加推演﹐如此这般﹐过了月余﹐终于练成八招剑法。

霓裳道︰“师父﹐这剑法起个什么名字好呀?”

柳晓风略一沉吟﹐道︰“你这剑法是从飞瀑流云中悟来的﹐就叫飞云剑法如何?”

霓裳听了﹐大声叫好︰“师父﹐徒儿马上去炒几样小菜慰劳慰劳你!”

一溜烟跑到厨房﹐弄了一桌好酒菜出来﹐当晚师徒二人大肆庆贺了一番。

又练了月余﹐霓裳对剑法的要旨越发理解深透﹐使将起来也越发圆转纯熟。

这日﹐柳晓风把霓裳叫到书斋﹐说︰“霓裳﹐你到山上几年了?”

霓裳道︰“都快十一年了。师父问这个干什么?”

柳晓风道︰“呵呵﹐十年了﹐小姑娘都变大姑娘了。”

霓裳娇嗔道︰“师父!看你说什么呀?”

柳晓风道︰“孩子呀﹐你也长大了﹐武功呢﹐比师父教的还好得多!只是还少了些火候﹐师父想让你独自下山去历练一下﹐一来好增长些经历﹐二来也许能给师父带个徒女婿回来呢!哈哈……”

霓裳听得粉脸飞红︰“师父为老不尊﹐徒儿不依!徒儿哪都不去﹐就在山上服待你老人家!”

柳晓风道︰“傻孩子﹐我一个老头有什么好陪的?你还是去闯荡一番﹐把飞云剑法练好了是正经。再说﹐为师也要闭关数月。你收拾一下﹐过两天就下山去吧。”

霓裳到底年轻人的心性﹐一想到下山去可以试试自己新创的剑法﹐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可一想到师父没人照顾﹐心里又难受得很。自从柳晓风收养了她﹐招她为徒﹐她还从没离开过师父﹐这些年来﹐在柳晓风的呵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二人名为师徒﹐实则情逾父女!霓裳不敢有违师父之命﹐只好低了头﹐低低地应了声是﹐便自去准备了。

次日﹐霓裳下山采办了一大堆生活用品﹐以备师父之需。又把紫云轩打扫得干干净净。晚上做了好多师父平日爱吃的小菜﹐二人吃了﹐一宿无话。

这日清早﹐霓裳带了盘川﹐背了行囊﹐拿了一把青钢剑﹐到师父房门外﹐磕了数个响头﹐便独自下山闯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