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伸援手女侠救弱女 游匡庐月夜闻琴音 之二

那庐山乃华中名山﹐方圆千里,最高峰汉阳峰,东偎鄱阳湖,北枕滔滔长江。大江、大湖、大山浑然一体,雄奇险秀,刚柔并济。

野草一路玩赏﹐不久便抵小天池。小天池位于庐山牯岭北面,池中之水置于高山而终年不溢不涸。 小天池山对面还有一怪石,远望似一雄鹰伸颈欲鸣。鹰首有巨石迭就,一石伸出鹰嘴崖,石缝中绿树芳草婆娑似羽毛,名鹞鹰嘴。山南麓有一峰凌空突出,下临深壑。峰顶悬崖上有一小圆亭。步入亭中,长江似一条白色缎带,飘忽在天际。山脚是深谷,形如一把打开的剪刀,名剪刀峡。峡中溪流淙淙,松篁翠翠,怪石嶙峋,幽雅秀美。过了枯牛岭﹐来到花径﹐正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咏诗《大林寺桃花》的地方。时白居易被贬任江洲(九江)司马,登庐山游览。时值暮春,山下桃花已落而此处却桃花盛开,白居易有感吟诗一首: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花径亭中一横石上刻有花径二字,传说系白居易手书。

野草为美景所引﹐从花径往锦绣谷﹐过仙人洞﹐览龙首岩﹐不知不觉﹐来到含鄱口﹐此时暮色初起﹐山岚四溢﹐远望鄱阳湖波光鳞影﹐景致非凡。野草看一回叹一回﹐不觉暮色四合﹐一轮明月却己挂在天上了。野草游兴未减﹐转身又往那最高峰汉阳峰奔去。

此时月色晴明﹐野草目力极好﹐那些山路却难不倒他。不到半个时辰﹐己然看到禹王台了。原来那汉阳峰峰巅上,有一方形石台,名禹王台,传说为大禹治水登临处。

野草紧走数步﹐抬头望去﹐不觉呆在当地。只见那禹王台上﹐有一妙龄女子﹐素衣素裙﹐云鬓高挽﹐盘膝而坐﹐双膝上横一瑶琴﹐皓腕玉指﹐叮叮咚咚地在调那琴弦。月亮正高悬夜空﹐照在禹王台上﹐那少女直如仙子下凡﹐就是那数下琴音﹐听在野草耳内﹐也如仙乐一般受用。

野草呆立当地﹐不敢作声。忽闻琴音渐起﹐野草听得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方。

只听那琴音一时高亢﹐如万马奔腾;一时宛转﹐似情人喁语。忽然琴音一转﹐清丽空灵﹐少女轻启樱唇﹐巧转玉嗓﹐唱起歌来﹐歌曰︰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搴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末了﹐琴音渐去渐远

原来少女唱的正是屈原的云中君。弹的是晚唐陈康士据屈原《离骚》同名诗所作的琴曲,乐曲古朴苍劲、深沉含蓄。

忽听少女脆生生的声音道︰出来罢!”

野草如奉伦音﹐正要上前见礼﹐却见一人从禹王台另一侧﹐托地跳上台去﹐哈哈笑道︰姑娘好雅兴﹐在此月白风清之际﹐约了老夫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少女道︰白寨主请了。明人不做暗事﹐小女子不揣冒昧﹐留简相请﹐有一不情之事﹐还请寨主应允。”

那白寨主年约六旬﹐白发白须﹐红脸鹰目﹐穿一件紧身短打黑衣﹐背一把开山大刀。当下哈哈一笑道︰江湖同道﹐同气连枝﹐姑娘有何疑难﹐不妨直说﹐只要老夫做得到的﹐无有不允。”

少女道︰“如此甚好﹐小女子就先行谢过了。”

白寨主道︰好说好说﹐姑娘所请何事?还请明示。”

白寨主﹐小女子想向你讨一个人。”

“何人?”白寨主神情一肃。

就是前日足下在河头村所掳的一名女子!”

白寨主嘿嘿冷笑道︰姑娘姓甚名谁?师从哪位高人?可知江湖规距?”

原来那白寨主单名一个利字﹐乃庐山以西八十里乌油山的寨主﹐﹐在哪一带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前日在河头村抢劫﹐见一十七八岁的女子﹐颇有姿色﹐便掳了上山﹐这早晚就要逼她做妾。当晚这少女经过河头借宿﹐恰巧就住在那女子家里﹐见那女子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的﹐心中不忍﹐便问明了山寨道路﹐赶将了去。那白利虽落草为冦﹐却颇讲江湖义气﹐还不算太坏。少女暗下看那白寨主并无使强硬占女子身子﹐便决定按江湖规距﹐飞刀留简﹐约了白利来这汉阳峰顶﹐准备按江湖规距讨人。原来那时做这无本生意之人﹐凡打劫所得的红货﹐轻易不会让人讨回﹐否则就要倒霉﹐极之不吉利。如有人须讨回失物﹐就得有比对方更叫得响字号的人面﹐又或武功比对方高﹐以比武的手段﹐只要赢了对方﹐就可讨回物事。

那白利自视甚高﹐看对方年纪轻轻的一个柔弱女子﹐那里放在眼里?如此一问﹐等于是出言挑战了。

少女闻言笑道︰“小女子初出江湖﹐也没什么响亮的万儿﹐更无什么来头。说不得只好向白寨主手底下讨几招了。”

白寨主哈哈一笑︰“好说!老夫就让你三招﹐免得日后江湖上人说老夫以大欺小。亮兵刃吧。”

少女道︰“白寨主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那点功夫还受不起我的宝刃呢。姑娘就赤手跟你先过三招!”

话落飘身前欺﹐一招分花拂柳﹐招中杂着兰花指招式﹐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点向白利肩井穴﹐姿势曼妙﹐这招普通的招式在她使来﹐竟然变化奇妙无方。白利一时手忙脚乱﹐只得连退两步﹐正待反击﹐没想到那少女并不追击﹐立在原地﹐嘴噙冷笑﹐白利一时轻敌﹐才出手就被逼退﹐不禁老脸飞红。

“姑娘好身手﹐老夫就不客气了。”再不敢轻敌﹐反手撤下背上大刀﹐在手上舞了个刀花﹐立个门户﹐道︰“姑娘请了。”一招沉香劈山﹐力沉招猛﹐照着少女当头劈下。少女也不发招﹐莲足轻移﹐脚步一滑就转到白利的身后。白利心头大震﹐把功力提至七成﹐霍地转身﹐招演横扫千军﹐定睛看时﹐那少女仍然是立在原地﹐凝招不发。

白利老脸更挂不住了﹐心道︰“今日要栽在这女娃儿手上﹐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招数一变﹐幻起十数道刀光﹐把那少女罩在圈内。少女不慌不忙﹐左旋右转﹐如风拂杨柳﹐袅袅娜娜地避开了白利的攻击。

少女道︰“白寨主﹐三招过了。”

白利气晕了头﹐本是口出狂言要让人家三招﹐现在倒变成人家让自己三招了。不禁心头火起﹐一声大喝﹐那刀法使得泼风也似﹐滴水不漏。那白利在这柄刀上浸淫数十年﹐这一使开﹐真有万夫不挡之势。

斗至七八十招﹐少女终是年轻﹐又不肯显露本门武功﹐只是仗着绝妙身法﹐杂着江湖随处可见的通臂拳﹑谭腿﹑八卦掌之类的拳掌﹑腿法﹐勉可与白利斗成平手。

野草看到此处﹐那白利的招数己然知晓十之七﹑八﹐以师门武学相印证﹐再细看少女招数﹐心下不禁对少女武学造诣暗暗佩服。

斗至百招﹐白利心头焦燥﹐突然刀法一变﹐刀势看似甚缓﹐却劲风逼人﹐罩住了少女全身要害。野草看了﹐心下大惊﹐不禁高声道︰“纤云巧渡﹑嫦娥舒袖﹑后羿射日!”

少女声落入耳﹐踏着师门绝妙身法﹐依言使出刚才使过的纤云巧渡﹐先避敌锋芒;再使嫦娥舒袖﹐把敌招带向偏侧;再使后羿射日﹐一指点在白利的穴道上。这几招一气呵成﹐毫不迟滞。少女暗道︰“侥幸!”随手一拂﹐解了白利穴道﹐裣手为礼︰“谢谢白寨主相让﹐小女子铭感五内。”向着野草发话的方向道︰“谢高人指点﹐请上台一见﹐好让小女子当面致谢。”

野草不敢买弄武功﹐健步走上台去﹐向二人一拱手︰“小生冒昧﹐打扰了二位印证武学﹐恕罪恕罪!”

白利恨道︰“今天栽在你二人手里﹐白某无话可说。”言下之意是不承认输在少女手上﹐这样就可不交人出来。

野草心里雪亮﹐呵呵笑道︰“前辈差矣!未学适才见您和这位姑娘斗得精彩绝伦﹐赞叹不己﹐回想这位姑娘在使纤云巧渡﹑嫦娥舒袖﹑后羿射日这三招时﹐前辈所用之精妙刀法﹐不禁就叫出声来﹐并无他意。”

白利听了﹐哑口无言﹐这三招少女确曾使过﹐现在再次使出﹐如硬说是这小子指点﹐确也说不过去。白利本非拿得起放不下之人﹐一想至此﹐哈哈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白某认栽了。明日午时﹐白某自当恭送那女子下山。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名号可否示下?日后二位经过贱地﹐好让白某稍尽地主之谊。”

野草道︰“未学姓原﹐双名野草﹐不知何处人氏﹐偶游至此﹐多有得罪﹐请白前辈海涵。”

那少女向白利福了一福︰“小女子姓柳名絮﹐多谢前辈相让﹐日后还请白前辈多多指点。”

 

白利抱拳为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白某先行告退了。”言罢纵身跃下禹王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群山黛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