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承师命下山寻同门 半山亭对月结金兰 之二

齐云山脚下有一座小镇,东距休宁城三十里﹐由此往黄山也仅有一百二十里。这天一早﹐镇东头一家酒楼开张大吉﹐金色招牌写着“醉太白”﹐一面绣边酒旗迎风飘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鞭炮声一停﹐一个胖胖的掌柜模样的人出来﹐向围观的人群团团作了个罗圈揖﹐高声说︰各位乡亲﹑各位远道来的朋友﹐小店今日开张﹐敝东家为答谢各位的厚爱﹐一连三日﹐八折酬宾!众人一阵叫好。

那掌柜的又道︰另外﹐敝东家为添彩头﹐出了个上联﹐一指店门首︰有能对上此联的﹐除可免费享用敝店的上等酒菜外﹐敝东家还有些微仪程相送。

众人一看那上联︰五柳清风催李白。这可难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只听一人说︰这有何难?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少年手执纸扇﹐背上背一包袱﹐摇头摆脑一副酸样。

掌柜的忙上前见礼︰这位小哥好才情﹐请容在下解释一下。这五柳先生即陶渊明……”

不等掌柜的说完﹐少年道︰掌柜的﹐这些小生都晓得﹐你这上联﹐镶嵌了两位名人的名字﹐而且又是一柳一李两种植物还要有数字。我这下联嘛呵呵﹐请听好了︰半山明月照荻青﹗

话才落﹐店里走出一老者﹐白发白须﹐呵呵笑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老者一拱手﹐赞道︰小哥这联对的好极了﹐半山乃王安石之号﹐那狄青是宋时名将﹐跟李白是一文一武呢。说着拉了少年的手﹐往店里走去﹐众人也就随着进店大快朵颐去了。

老者道︰还未请教小哥大名呢。

少年道︰“老丈客气了﹐在下姓原﹐双名野草。”

老丈叫厨房做了一桌上好酒菜﹐亲自陪着﹐二人边饮边天南地北地神侃﹐酒酣饭饱﹐野草起身告辞。那老丈又叫人送来一锭银子﹐足有五十两﹐道︰小老儿有言在先﹐能对上此联者﹐必有薄礼相送。

野草坚持不受﹐道︰小子胡打胡撞﹐那敢受老丈厚礼?待日后回程﹐再来相扰不迟。那老者这才作罢。

野草辞了老丈﹐往南便走﹐那皖南多山﹐人烟稀少﹐十里倒有九里没人的。一路看不尽的山明水秀。

野草一早混了顿酒足饭饱﹐又可独自下山游玩﹐心里那高兴就别提了﹐至于查探什么消息的﹐倒没放在心上。

野草一会儿想到可晴被关在山上练剑那苦兮兮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一会儿又想到师弟天舒可能被女妖怪捉了去做押寨丈夫﹐就独自笑了个滚地葫芦。

不知不觉﹐走了几十里路﹐日色向暮﹐野草攀上一道山脊﹐四下一望﹐不见人烟﹐心下道︰笨死了﹐今晚要做山大王了。只见远远山腰间﹐有一亭子﹐忖道︰且去那亭子中权过一宿罢。于是加快脚程﹐往前赶去。却见有一伙客商模样的人﹐早己占了那亭子在打尖。

野草暗喜道︰这下有伴儿了。

当下放慢步子﹐装着看山景﹐一副悠闲模样﹐也不管对景不对景﹐嘴里吟道︰停车座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一摇三摆地踱向那亭子。

那伙人清一色黑衣短打﹐山路中停了一乘绿色小轿﹐亭中石桌对坐了两人﹐一人黑袍﹐身材不甚高﹐五十岁上下年纪﹐一脸虬须﹐双眼炯炯有神﹐安坐桌前﹐气势非凡;对面那人是个妇人﹐年约四十﹐一身白衣白裙﹐风华绝代。桌上摆了副棋﹐二人凝神对奕﹐见有人来﹐也不作声﹐好象不曾见着野草一般。

野草故意咳了一声﹐还是没人理他。于是运足目力向桌上看去﹐那棋盘中﹐白子将一大片黑子圈住﹐眼看黑子凶多吉少了﹐那妇人手持黑子﹐托腮苦思良策。

看了一会﹐那野草少年心性﹐不觉出言指点﹐妇人依言连下数子﹐一刹时﹐形势逆转﹐反吃了白棋二处棋子﹐那黑衣人推枰而起﹐哈哈笑道︰夫人得高人指点﹐为夫只好认输了。

二人步出亭子﹐向野草拱手为礼︰荒野之中﹐得遇高人﹐幸何如之?

野草还礼道︰在下唐突了﹐还请恕罪!

黑衣人道︰老夫莫言﹐此乃拙荆﹐因贪看山景﹐错了宿头﹐在此稍停﹐请教小哥大名。

夫人道︰怪不得今早起床就听有喜鹊在叫呢﹐原来在此遇上高人了。

野草道︰小生姓原﹐双名野草﹐奉师命游学﹐也是贪看山景错过了宿头﹐遇上贵夫妇﹐真乃荣幸之至!

莫言夫妇当下邀了野草入亭中﹐分宾主而坐。莫言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摆上酒菜﹐好象是才做出来的﹐野草惊讶不己﹐也不敢多言。

酒过三巡﹐莫言夫妇见野草谈吐不俗﹐于是打开话匣子﹐只管跟野草谈天论地﹑诗词歌赋﹑品酒评茶﹑各地见闻。双方不觉大有好感。

莫言道︰小兄弟﹐你才情非凡﹐此去必前程无量。

野草道︰“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莫兄如此赞誉。”

莫言道︰小兄弟﹐老哥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野草道︰兄台不必客气﹐快请直说。

愚夫妇与老弟相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老哥想跟老弟结拜为兄弟﹐不知尊意如何?

野草见莫言夫妇如此待他﹐不觉道︰固有此意﹐不敢请耳!

莫言夫妇大喜!忙分咐下人安排好香案﹐当下就在那半山的亭子中﹐对着那一轮明月﹐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了四拜﹐结为兄弟﹐莫言年长为兄。礼成﹐莫言道︰“贤弟﹐现今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嫂子娘家姓鹿﹐闺名云裳﹐今后也好称呼。”

野草便请云裳上座﹐拜了二拜口称嫂嫂。莫夫人慌忙还礼道︰“叔叔客气了。”

莫言对野草道︰贤弟﹐咱哥俩就趁着这一轮明月﹐赶一程山路如何?

野草道︰“小弟正有此意!”

那兄弟二人前面携手而行﹐云裳坐轿在后跟着﹐带了一伙伴当﹐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乘着月色﹐就着一谷山风﹐一路说笑﹐下山去了。

下得山来﹐到了一个不大的小镇﹐天己平明﹐找了一家客栈﹐梳洗进食。

一路上﹐野草见莫言处事森严有法﹐下人办事全都干净利落﹐有时莫言只用手势和眼色就能指挥下人办事﹐心中不禁好奇又佩服。

莫言问道︰贤弟﹐一路只顾闲聊了﹐还没问你要去哪里游学呢?

野草道︰闻说右江风物极佳﹐小弟想去那里见识一下。

莫言喜道︰你嫂子有个亲戚正是那里人氏﹐愚兄也曾多次陪她去那里探视﹐贤弟正好可以向你嫂子问问那里情形。

野草喜道︰这就有劳大嫂了。

一路西行﹐这日﹐来到九江﹐这是长江中下游南岸一座古城。城当长江要津,抱匡庐奇秀, 滨浩淼鄱湖,向有“兵家必争之地”、“七省通衢”之誉,有“赣北门户”之美名。

兄弟俩早早寻了宿头﹐安顿梳洗毕﹐莫言请野草过他房中说话。

莫言道︰“贤弟﹐这九江是个大去处﹐名胜极多﹐游玩一遭就在所难免了。为兄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前面怎么走好一些?”

野草道︰“小弟但凭大哥指点﹐大哥想必此条路上走过多次了﹐小弟就跟着大哥指示就没错了。”

莫言道︰“只想听听贤弟高见。”

野草道︰“此去右江﹐有二条路可走﹐其一是从九江入鄱阳湖﹐逆水往赣州﹐转陆路入粤﹐再沿珠江逆水往广西…此路就曲折了些。其二是从九江逆长江西去洞庭湖﹐入洞庭湖后转往资水﹐逆水而去﹐抵灵渠而接漓江﹐顺漓江而下……这一路就免去了许多的舟车劳顿﹐小弟建议走这第二路好一点。

莫言哈哈笑道︰“好!英雄所见略同。”

莫言又道︰“贤弟﹐这九江城中也有愚兄的一些生意﹐明天愚兄先料理一下俗务﹐后天再陪贤弟游玩一天如何?”

野草道︰“大哥自便﹐小弟左右无事﹐只是不能替大哥分劳。”

莫言道︰“自家兄弟﹐贤弟今后不可见外了。”

次日﹐莫言自顾料理生意﹐野草闲着无事﹐到城中乱转﹐但有好吃的﹐便进去品尝一番﹐至晚才回。

第二日﹐莫言邀了野草﹐到城中名胜游玩。二人出门﹐野草道︰“大哥﹐嫂嫂为何不去?”

莫言道︰“贤弟﹐你嫂子这两天累了﹐留在客栈中休息﹐恕罪恕罪。”

野草道︰“如此也好。”

于是二人在城中游玩﹐一路上野草把从书中看到的典故古迹一一向莫言介绍﹐什么灌婴筑城鉴浪井,公瑾甘棠点水军, 董奉杏林救黎民,渊明种豆南山下,乐天江头感琵琶,太白五老揽秀色,东坡月夜探石钟等等﹐听得莫言入了迷﹐对这个拜弟的才学﹐更添了五分佩服。

向晚﹐二人找了一个酒肆﹐要了一桌酒菜﹐对饮起来。莫言道︰“贤弟真个学富五车﹐愚兄今日增长了不少见闻﹐只是愚兄俗务甚繁﹐明天不能陪贤弟去游玩那庐山了。”

野草道︰“大哥请便﹐小弟自会理得。”

莫言道︰“贤弟只管游玩﹐盘缠川资﹐愚兄自会料理。”

野草道︰“小弟下山时﹐已带足盘缠﹐不须大哥破费。”

二人又喝了一回酒﹐便回客栈中歇了。

次日早起﹐野草要向莫言问候﹐店小二道︰莫言夫妇一大早就出去了。野草听了﹐知道他夫妇必是为生意之事奔波去了。于是信步走出客店﹐只往人多热闹处走去。傍晚时分﹐走到那长江岸旁﹐只见食肆林立﹐吆喝之声不绝。野草看看有一酒楼﹐临江而起﹐甚有气势﹐“临江仙”几个字苍劲有力﹐似是出自名家之手。

野草拾阶而上﹐店小二见他象个读书人模样﹐引了他到二楼一副临江的座头去﹐野草道︰“小二﹐先泡一壶上好的庐山毛峰﹐备下文房四宝。然后打三斤上好的酒﹐把你店里拿手的好菜弄几个上来。”

小二应了一声﹐无移时泡了茶来︰“这位相公先品品茶﹐酒菜马上就到。”

野草凭窗观那长江之景﹐但见江水接天﹐浩浩荡荡﹐不知际涯。

小二不须多时就把酒菜上好﹐唱了个喏便下去了。

野草一气先喝了三杯﹐吟哦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吟一句﹐又饮三杯﹐正独自得意时﹐忽然一粗豪的声音道︰“这房里不是没人吗?”

只听小二道︰“大爷﹐这是一位相公在里面呢﹐小店今天真是客满了﹐就屈请大爷们到楼下少坐吧。”

“放屁!”那粗豪的声音道﹐门却呯地一声被撞了开来。只见为首那人袒胸露腹﹐满脸横肉﹐后面跟了五﹑六人﹐全是流里流气的样子。

为首的一见野草﹐嘿嘿笑道︰“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么?叫他搬楼下去好了。这地方大爷要了。”

小二央求道︰“大爷……”

“啪”地一声﹐那粗豪声音的挥手打了小二一记耳光﹐小二脸上立时肿了半边﹐吓得一低头走了。

野草见那家伙如此嚣张﹐冷笑一声道︰“从哪跑出来的狗﹐扰了少爷兴头?”

那粗豪声音的道︰“你小子找死?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老子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周雄﹐人称九洲人熊的便是!”

野草一听﹐哈哈笑道︰“果然象条狗熊﹐难怪不识人性。”

那周雄大怒﹐也不打话﹐一拳就直奔野草中宫打来﹐野草正待接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喝﹐那周雄庞大的身躯就从二楼窗中飞了出去﹐不久就听得极大的一声水声。

 

那五﹑六个无懒一见周雄被打﹐也不用脑子想想﹐老大那样的功夫一照面就栽了斤斗了﹐自己能讨得了好?一窝蜂涌向野草。野草理也不理﹐好象打架的不是他一样﹐反倒好整以暇地坐下饮起酒来。那几个无懒也不见野草动手﹐竟然一个跟一个地从窗口里摔出去﹐只听外面“卜通卜通”之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