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鹅黄向日新春到 春心无依归心闹
3 不当谎花
鹅叫，马来突然进院；满身冰霜，耷拉到脸颊的长眉全白了。
马洁跑前接自行车：“大叔，天多冷呀，冻着了吧？”
“啊……放放……放假了！”马来吃力地说，憋得脸红，出了口长气。
“别叫了，几天不见就认生！”马大婶轰鹅，看着马来的长眉笑着抱怨，“大老早，老胳膊老腿向家跑……以为来了个白毛大仙呢！”
百里玉妆给焐眉毛、胡子上的冰霜，向屋里拉，“大叔，怎不等晌午回来呀？”
“放假……天不那个亮，就……跑光了。打开……笼，笼子的……那个鸟！”
马来被推上炕。
马大婶取剪子说：“那么长的眉毛多障事？快剪了去！”
马来急躱：“长长……长寿。”
“马大叔，干校放假了？”
“放……了。正月十……那个五……报到。牛……那个神班也也……也放了。”
马来取出个纸条，递给吐彩霞，吐彩霞接过念：“最高指示，移风易俗……通知：为过革命化春节，经县革委会批准，决定干校全体同志放假二十天，自农历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十五。兹对有关事宜作如下规定：一，宣传毛泽东思想，学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背诵‘老三篇’，返校测验；二，……逾期不归者予以严肃处理。”
“解放了！”
“要回家了！”
“妈妈万岁！”
两个闺女笑着,跳着，喊着。
马大婶抻衣襟抹泪。
马来不住叹息，抱起窗台上的二锅头，一扬脖灌了少半瓶，抽动长眉，拍大腿，“哇”地嚎起来！“我还活活……活着！”
马大婶相劝：“可不活着！这个老没出息的，孩子回家高兴，你哭哭嚎嚎为的哪桩！”
马来吃力地说：“苦，苦命的……孩子！”
马大婶明白过来，伏在马来的肩上，不由得想起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年病饿而死的女儿，小娇娇。
屋外的鹅姐鹅妹们如此地肃静……
入夜。马大婶和马大叔想女儿。百里玉妆和马洁想妈妈。
忽然，古城鞭炮骤响。马大婶拉亮西屋夹门窗电灯，进屋摸两个姑娘的头发小声说：“孩子，起来，坐坐，打春了！”
两个姑娘披衣坐起，看窗外升空的月牙。
“精神精神，打春了！碰上夜里打春妈妈喊孩子坐一坐，老例了。”
“为什么呀？”吐彩霞问。
“春天有精神头儿！”马大婶说着从酸菜缸舀碗酸菜水，“都喝口，又酸又甜，闻闻也行。”
马洁抿一小口，百里玉妆喝一大口；马大婶笑着说：“好了，躺下吧。”
“我说呢，大半宿没阖眼，早就来了精神头儿，原来打春了！”
马大婶乐了：“春天了，没精神头儿怎能种好地？”
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很快结束。
吐彩霞把手伸进百里玉妆的被窝，揽过胳膊：“我平生第一次失眠。读书放寒暑假，头天晚上同学们都睡不好，我照样大睡。工作以后每次回家，一进屋，屁股还没沾炕沿，妈就急不可待地问：‘……怎不带回家呀？’我说：‘还在狗肚子转筋呢！’妈又得不高兴好几天。妈以为我大大咧咧，没把结婚当回事，其实是不了解我的心思。猫在干校那个小山包抡大铁锤，根本没有女人的感觉，再说了，就那么两个半人，上哪找去……早有男的早抱孩子了，才不管有房没房有钱没钱呢！我羡慕小鸟妈，生一群小鸟。穷也不怕，反正大家都穷。我结婚会把男人顶在头上，啃他的脚后跟。妈就厉害，从不对爸使性；也是遇到了好男人，找个爸那样的男人，一门心思爱老婆爱孩子，是上辈子积下的德。爸为多挣工分几次险些海里丧命，回家却只字不提，怕妈惦记。哪能不惦记呀，爸每次出海，妈算计该返航了，不管风多大天多黑，必须靠望夫石看船上的灯火。
“我有时躺在被窝里想，刚才就想：干脆回家当渔民，找个渔民丈夫，一块出海，一块打渔，一块生儿育女，一块唱驴皮影。我也出海，就不信女人出海就翻船。渔民出海很自由，没有仇广军，马开达，没有张增旺和孙韶华……张增旺和孙韶华赌出身、赌政治，多没劲！哪像个夫妻！孙韶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活活是个气迷心……我现在想回家又怕回家，回家也不爱出屋，怕看见小时候的伙伴抱小孩叫姑叫姨，怕妈妈叨叨咕咕。心烦！累！”
百里玉妆说：“马姐，想不到你也有发愁的时候。”
“以前不，现在发愁了。”
“现在该高兴呀！”
“我呀，想男人！”
“你心目中的男人是什么样的，真没听说过。”
“我的男人，当然得像我爸；干校那几个馋猫，我眼毛都没夹下！有时偷着想，让男人的胡子在脸上蹭，哪怕蹭流血，让男人的大手在身上揉，哪怕揉熟烫，让男人下力抱，哪怕骨头折了……其实，找男人的事我最敏感。有时想男人不自觉脸就发烧。回想起妈妈想报怨又不忍心，想帮忙又束手无策；当女儿的不发愁才真地缺心少肺！”
“马姐，我就喜欢你的坦率。”
“不是坦率，是心急。好家伙，可开了一回花，是朵谎花，没授过粉，还开在盐碱地上！那不白活一世么！我不干，当又大又谎的花更不干！”
| 海云 (2012-03-30 02:3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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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花，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挺在理的。空开了吗！不就是谎吗？ 我倒着读你的小说，也好看！ |
| 抱峰 (2012-03-30 04:53: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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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当谎花，是这样的。生儿育女， 人类才存在。 |
| 抱峰 (2012-03-30 04:55: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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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授粉不打籽的花是谎花。 女人不当谎花，更不当又大又谎的花。 马洁向恶劣的生命存环境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