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罗作品选译《真正的生活》(7)


真正的生活(7)

[]艾丽斯·芒 

[]棹远心闲       

    

“我敢打赌,他肯定是个百万富翁。”她说。“财产都在澳大利亚——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我敢断定那不会是个养猪的农场!我所能希望的就是,他或许还会有个兄弟什么的。哦天哪,朵莉,你看我是不是很小气,连个恭喜你都忘了说?” 

她接着在朵莉的脸上亲了好几下,慷慨而响亮——朵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被亲吻着,仿佛是个才五岁的小女孩。

朵莉一直在跟她们说,她跟斯皮尔斯先生其实打算着去履行一个“结婚形式”。你是指什么?米利森特忙问她。你是说一个结婚仪式吗?这是不是你所指的东西?朵莉回答说:是的。 

穆丽尔带头动手剪开了那块绸缎布料,一边裁一边说,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的。虽然下次她要是再这么做的话,也许绝对不会再在老地方做了。 

很快,她们便对所犯的差错已习以为常了。失误,纠正。每一天的傍晚之前,穆丽尔一到那儿,她们就会进行到下一个阶段——剪裁,钉别针,粗缝,细缝——并用牙齿紧紧地咬住,还不时发出凶狠的吼叫。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们不得不改变图样,好来对付事先未曾预想到的那些问题,譬方说,一只袖子收得太紧了,沉到腰部的绸缎竟打起了褶,还有就是,朵莉的身材竟会是这样的离奇。朵莉在事情一开始时就挺让人烦她的,所以她们几个就派她去干清扫地上的残片、往空线轴上绕线这样的活儿。她一有空坐在缝纫机旁,就会将舌头伸进上下牙齿间紧紧夹住。有时候,她实在无事可做了,就在米利森特的屋子里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停下来从窗子里望出去,死死盯住外面的白雪和雨淞看,漫长的冬季快要接近尾声了。要不然就是,她站在那儿像一头温顺的野兽,穿着她的毛织内衣内裤,浑身散发出她的一种浓烈的体味,任由她们把布料在她身上摆弄来摆弄去。 

穆丽尔一直在负责这些婚礼的服装。她心里很清楚它们该是个什么样子。光一套婚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还得有别的衣服。出去度蜜月时穿的全套行头,婚礼时穿的晚礼服,以及一套配套的晨礼服,肯定是免不了的,当然喽,还得有一整套里衣里裤。加上长丝袜,还有胸罩——这会是朵莉平生第一次穿戴的东西。 

朵莉对所有这些事一无所知。“我认为光一套婚纱早就够我麻烦一阵子的了,”她说,“我可没有想到那么多。”

 

积雪终于融化了,小溪里的水涨得满满的,麝鼠们又可以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游来游去,尽情嬉戏着,背上的毛油光闪亮,那可是它们身上全部的宝贝啊。假使朵莉真的想到了她那些夹子,她也不会这么说了。这些天,她唯一走过的路,便是穿过田野,从自己的家走到米利森特的家。 

经验催生了勇气,穆丽尔用上好的黄褐色毛料做了一套考究的女装,还配了衬里。并且,她还将所有合唱班的练习都停顿下来。 

米利森特老得在想着的事,就是该如何去准备婚礼当天的午餐招待会。招待会届时会安排在布伦瑞克旅馆里举行。可是,除了那位牧师外,还应当邀请谁来参加呢?认识朵莉的人是有不少,可是人家认识她,都是把她当作那个将剥了皮的兔子放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整天价端着一杆枪带着她的狗穿行在田野和树林里、穿着一双高统的橡胶靴沿着泛滥的溪流四处跋涉的女人。很少有人真正了解贝克这个老家族的故事,尽管大家都还记得艾伯特并且也一直喜欢过他。朵莉根本不是大家的笑料——有些东西,譬如艾伯特的人气,或者是她本人的粗野习性和尊严,都让她避免了沦为别人的笑谈——但是,她要结婚的消息还是在人们中间激起了不小的兴趣,不全然是出于某种的同情心。人们把它当作了一件很奇特的趣事来谈论,略带点丑闻性的,又可能是个恶作剧。波特甚至还讲说,不少人为此还下了赌注,要赌一赌到时候新郎究竟会不会露脸儿。 

最后,米利森特想起来,曾有一些堂亲表戚来参加过艾伯特的葬礼。一群普通却令人起敬的人。朵莉有他们的地址,于是,邀请信就发了出去。后来,她又想起了杂货店的纳恩兄弟(艾伯特曾一直替他们干活)以及他们的妻子。还有一两位艾伯特玩草地保龄球时结交的朋友和他们的妻子。要不要请那几个开水獭养殖场的人呢,朵莉曾把捕来的土拨鼠卖给了他们?那位面包铺的老板娘正在替她们做婚礼蛋糕,是否也请上她呢? 

蛋糕是在家里先做好的。做完之后,再拿到那家面包铺去,由那位老板娘来裱上冰淇淋,因为她在芝加哥的一个地方曾获得过蛋糕裱花方面的证书。蛋糕的表面会用白色的玫瑰、花边扇贝、心形、花冠和银色的叶子来装饰,最后会放上小小的银蜡烛,若不小心吃到的话会弄碎你的牙齿。做蛋糕时,面粉得首先和好,然后再放入烤箱里烤,这个活儿,全得仰仗朵莉健壮的胳膊来派上用场了,她要将和好的东西不断地搅啊搅,一直搅拌到发粘,一直到里面所有的果脯、葡萄干、红醋栗跟一小团掺了姜的面粉糊被搅得像浆糊一样粘在一起为止。朵莉拿着那只大碗,将它顶到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拿起一柄汤勺搅拌起来,过了许久,米利森特才听到从她的口中发出了第一声满意的叹息。 

穆丽尔觉得,还必须有一位伴娘。也就是主要的女傧相。这个伴娘不能由自己来做,因为她那时还得弹奏管风琴呢。弹那首“恩爱永偕”。还有门德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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