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47)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为了保持体形，哈丽特每天都要在船上散步好几次。她在船上第一次见到博登，是在他们一早从诺瓦克启航的那天下午，当时她大吃了一惊。他那时穿了一件满是煤灰的汗衫，全身脏兮兮的，在靠近甲板中间离轮机室不远的围栏边抽烟。他们互相间打了招呼。
“你现在驾船还磕磕碰碰吗？”博登问她。
她笑了。“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我后来留在纽波特有几个星期，一直在那儿学帆船航行。怎么，你在这儿当船员吗？”
“当锅炉工。”他回答她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微笑，也往下迅速地瞄了一眼她的衬衫。“我正在铲煤呢。”
“可你不是一名船长吗？”
“只有当我能找到一艘船的时候才是。”
“你难道不介意做这样的事情吗？”突然间，她为他感到了一阵窘迫。他需要找到工作做，她暗暗地心想。多么可怕呀。
博登咧嘴笑了一下。“没有。我其实挺喜欢煤的。”
哈丽特笑出了声，虽然她不敢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现在来当一名煤炭工，而不是一名船长，对他来讲，是不是也太让人丢脸了？或者，他就真地不怎么在乎？他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的。
“我想要做这一次的旅行。”博登对她说。“那你又为何在此呢？这次航程将会是一次非常寒冷的假期哦。”
“我想去北极看看。我想，或许我还可以画一些画。”
“你是一位艺术家吗？”
“噢，不，不是的。我只是打算画些水彩画罢了。再说了，我也喜欢看大海的风景呀。”
她裹在一件厚厚的超大型的开襟羊毛衫里，下面是一条长长的裙子，脚上一双网球鞋。博登那件薄薄的汗衫在海风里被吹得打起皱来，抽烟时他每次举起和放下他的胳膊，哈丽特都可以看清他前胸后背以及胳膊上的每一块肌肉。他的肌肉并不是很大，但它们却是非常的结实，轮廓分明，就像她在解剖学的书里所看见过的图画那样。她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全身恐怕都是这样子的。
他问她：“你有没有看过洛克威尔·肯特的画，海上劳工？”
“嗯，看过。我是在惠特尼看到的。我非常喜爱那幅画！”
海风将她的短发从脸上吹走。他看见了她白白的面容，棕色的双眼睁得圆圆的。“我以前就是做那个的，就是他们在那幅画里做的事情。”
“渔夫？你曾做过打渔人？”
“是的。那时我还是个小孩。他们正在拖拉平底小渔船。我从前就在大浅滩那里拉这样的小渔船。那画里的大海画的是对的。那海涌他是画对了。”
他们就这样谈论起绘画和大海，又谈了有好几分钟，博登这才跟她告辞离开，回到甲板下面那锅炉房里去。
正在开往北极的途中，申克的思想早已飞到射猎上面去了。他站在船头捕鲸枪的边上，用手紧握住它的把手，将那枪四下旋转起来，并瞄准了海里的波浪以及他心中假想的鲸鱼。他高高地站在船头上，他看到船现在的速度已把他带入到大海中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那里，而它们呢，不是在纷纷地逃离那即将粉墨登场的巨兽，就是正充满快乐地迎面而来。他带来了最新添购的武器——他为贾买的毛瑟步枪，和格里芬豪伊二十发叠排双筒短枪——以及在非洲时曾给他过了一把瘾的那支汤普逊冲锋枪，他把它们统统搁在小酒吧间（已专门当作一个永久储藏库）里一张长背椅上，子弹都已经上了膛，随时可以拿出来射击。任何时候，他都可以跑进去，拿起其中一件武器，然后跑回到围栏那里，几秒钟的时间内，他就可以随时开枪了。
第二天，申克把哈丽特也带到船头上面，手里还提着他给玛蜜买的那支崭新的曼里夏短步枪。很快，她击中的目标远超过他的，而且，过了不久，她几乎枪枪中靶，弹无虚发。他们不断向海中各样的海豚、金枪鱼、箭鱼以及那些在水面下浮游并不时跃出海面飞向空中它们自己弄出来的彩虹里的鲨鱼们开火。他们还用格里芬豪伊双筒短枪向海鸥、海鸠、海燕开枪。申克不停地为她指定射击的目标。
“好！”每次击中目标，他都大声喝彩。“真棒！”
哈丽特也为自己意想不到的出彩越发兴奋起来。
第一天的射击结束后，她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在嗡嗡低鸣的一片漆黑中，她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不断看到动物组织到处飞溅出来，而这一切都是由她造成的，她的手指头轻轻一扣，血肉便从某个闪闪发亮的弓形的鱼背上飞溅出来。虽然，部分的她为自己竟将这些动物无情地葬送到漆黑一片的海底去而感到内疚，但是，她早已认定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她喜欢那样子。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她的舱门被打开。她的父亲走进来，坐在她的床边。
“我女儿的枪打得太棒了！”他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拍，就像在拍一只小狗，并赞许地说道。“我的小女孩今天让我感觉非常的自豪。”接着，他又继续在她肩上拍着。
然后，他弯下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哈丽特立刻感到胡须扎在她的脸上。她还闻到一股熟悉的威士忌的酒味。她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