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罗作品选译《真正的生活》(3)


真正的生活(3)

[]艾丽斯·芒 

[]棹远心闲       

  

穆丽尔永远喜欢穿某种蓝色调的衣服。一个女人应该选一种真正适合她的服装颜色,而且这种颜色穿穿到底,她如此说。就像你用的香水。它应该成为你的标。蓝色被广泛认为是一种配金黄色头发的色调,其实这并不准确。蓝色反而常常让一个金黄头发的女人看上去比她实际的状况更显得苍白无力。它最适合一种暖色的皮肤,正如穆丽尔的肤色那样——它在阳光下晒得恰到好处,永远不会让它完全失去原本的东西。蓝色很配棕色的头发,也配棕色的眼睛,而这些也恰恰是她所拥有的。她在服装上从来不节省——若真这样做的话,实在是个错误。她的指甲上永远会涂上指甲油——而且涂的是一种富贵、容易让人走神儿的颜色,譬如说杏黄色,红宝石色,甚至,涂了金色。她的个子长得小小的圆圆的,靠着做锻炼来维持她不错的腰身。她还在颈脖前面长了一颗黑痣,犹如一颗珠宝镶嵌在一条无形的项链上,而另一颗痣却长在一只眼睛的角上,仿佛一滴欲坠未坠的泪珠。 

“有一个词可以送给你,不怎么好听。”有一天,米利森特这样说,结果连她自己都大吃了一惊。“这个词就是妖媚。”后来,她为自己竟用这样的评语而感到脸红,知道自己的言语有点孩子气,而且还过分了。 

穆丽尔也感到有一点点脸红,不过内心里却是蛮高兴的。她对别人的赞赏听得津津有味,直而不讳地接受它。有一次,在去瓦里听音乐会的路上,她顺便上门来拜访,她希望这样做,可以给她带来一些奖赏。她穿了一套冰蓝色调的衣裙,熠熠生辉。 

“还有呢,”她说道。“我现在穿的全都是新买的,全用丝绸做的。” 

要说她从未找到过一个男人,话也不全是真的。其实她常常会找到一位,但几乎从没找到过一位她可以邀请来一同共进晚餐的。她在其他一些市镇里找这些男人,她将诗班带去那里的弥撒音乐会,有时会在多伦多,因为,她可能会带上一名有潜在希望的学生去参加那里的钢琴独奏会。有时候,她则是在学生们自己的家人中找这些男人。他们可能是学生的叔叔,父亲,祖父。这些男人不会走进米利森特的家里,而仅仅是从一辆在外面等候的小汽车里招招手——有时候很粗鲁,有时候又假装正经——的理由是,他们全都结了婚。难道他们有一个卧床不起的病妻,或是有一个惯于酗酒的妻子,甚或有一位邪恶成性的泼妇?也许。有时候连提都不会提一下——一位妻子的幽灵。他们会陪着穆丽尔去参加各种音乐节目,对音乐也有兴趣,是他们信口拈来的借口。有时候,只要那里有一个孩子在表演,他们就会扮作一名监护人。他们会带她跑到老远的镇子上一家餐厅里去吃晚饭。他们会被介绍成朋友。米利森特为她作辩护。即使事情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什么要紧呢?更不要说现在还没有,远远没有,事情最终都会在误解,伤人的话语,和不友善当中嘎然结束。学校董事会会发来一个警告。斯诺小姐必须得约束自己的行为。一个坏的榜样。一位妻子打来电话。斯诺小姐,很抱歉,我们要取消——或者,只是在电话里保持沉默。约会不再守时,一张便笺没有回答,连名字也不再被提起。 

“我从没有奢望过这么多。”穆丽尔说。“我一直期待朋友就是朋友。谁知道后来,在他们说完会永远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之后不久,刚经受一点点的风波,他们就拼命地逃之夭夭了。这是为什么呢?” 

“好啦,穆丽尔,你是知道的。”有一次,米利森特回答说。“妻子就是妻子。拥有朋友,那是无可挑剔的,但婚姻毕竟是婚姻。” 

穆丽尔对这话马上光火起来,她说米利森特只想着她最坏的地方,就像所有别的人那样,她难道就永远不被允许有一段好时光,无忧无虞地欢乐一下?她狠狠地摔了大门,然后将车辗压到马蹄莲上,肯定地那是她故意为之。整整一天,米利森特都是泪流满面。然而,不和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穆丽尔又回来了,同样涕流满面,将一切的罪责都怪到自己头上。 

“我是个傻瓜蛋,从一开始就是。”她对米利森特说,说着就走到前面的房间里弹起钢琴来。米利森特对这一套模式早已很熟悉。每当穆丽尔高兴了,又结交了一位新男友时,她总会演奏一首曲调忧伤的歌曲,比如像“森林之花。”或者是: 

                          “她用男装装扮她自己,

  她欢乐地将自己打扮好——” 

而每当她伤心失望时,她就会在钢琴上又快又狠地敲着健盘,嘴里轻蔑地唱着: 

                         “喂,强尼·科普,你醒来了没有?” 

偶尔,米利森特会请人到家里来用晚餐(虽然不会请芬尼根一家,也不会请内斯比特一家或杜德夫妇来),这样她也会喜欢一起请上朵莉穆丽尔。餐后,朵莉会做帮手一起帮着洗碗碟,而穆丽尔则会用钢琴跟客人们一同娱乐。 

米利森特邀请圣公会的牧师在礼拜天晚祷后来家玩,顺便把他那位她听说跟他住在一起的朋友也带来。这位圣公会牧师还是个单身,但穆丽尔很早就已放弃了他。既不是鱼儿,也不是飞禽,她说。太遗憾了。可米利森特喜欢他,单单就因为他的那副嗓音。她从小长大就是一名圣公会信徒,尽管她后来转到联合教会去了,因为波特说他是属于联合教会的(其他所有人也是这样,镇上凡是重要和有身份的人都属于联合教会),她仍然喜欢着圣公会的一些传统。晚祷会,教堂的钟声,以尽可能庄重的神态从过道上走上台的诗班,唱赞美诗——而不只是让大家成群结队地走进来坐下。最美的还有那些祷告词。哦,主啊,愿你赐慈悲给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主啊,凡为过犯忏悔的人,求你赦免他们。请你按照你的应许,重新坚固那些愿意悔改的人…… 

波特跟着她去过一次圣公会,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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