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30)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穿着一身蓝色的西服，头戴一顶棕色的赛马帽，克莱蒙·希拉德坐在卢嫩堡的沙博诺海蓝贻贝酒吧里，他要在登上开往哈利法克斯的船之前，尽可能多地喝下在当地出了名的劣质新斯科舍威士忌。从哈利法克斯，他会再搭乘轮船去波士顿。
从酒吧间的窗户看出去，可以饱览卢嫩堡海港的全貌，从这里，也可看到沙博诺商业帝国。在新斯科舍海岸，所有的电话簿里厚厚的一层全都是字母C1打头的。沙博诺生产作业船，而且好像需求量还相当不错。此外，凡是一切你可以栓到一艘船上去的所有最后要用到的东西，他们也生产：沙博诺愈疮树木块，沙博诺卷扬机，著名的沙博诺螺旋齿轮（连接舵柄与方向舵）。还有一家沙博诺铜件铸造厂，一家沙博诺镀锌工厂，一个锻造车间，一个帆布制品车间，一处制绳工棚，全都归沙博诺及其家族拥有。他们制造锅炉，海锚，螺栓，钉子。随便你说什么好了，在卢嫩堡周围某个什么地方，就会有沙博诺家族的一个什么人给你马上做出来。这个法裔加拿大家族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在这里兴旺发达，完全不同于在遥远的南边同样分布广泛却规模日益衰微的希拉德家族。希拉德内心里禁不住涌出一种钦佩来，让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原来是从比较下等的被造物一支那里衍生来的。
现在该回家去城市岛了，回到她的屋内去。他端起斟得满满的酒杯，一仰脖，半杯子又饮下肚了，然后不自觉地闭起两只眼睛。一路上他一直都很开心。一个人在旅行中，住在旅店里，早饭，午饭，还有晚餐，全都可以报销。一个被赋予一项崇高使命的男人：要找到一艘好船。他意识到，自从他撑着一艘小船离开费尔黑文往南行、看到过不同的世界以来已过了不少日子，而眼下是他过得最为快活的一段时间。
现在，马上就要回到他那份工作中去了，而那份工作的性质让他依然困惑不解：给老板去充当一只海上的幸运兔脚；这便是他所能理解的全部了。回家到海琪身边，回到她那个永不会开心的世界里去。
他站起身来，对着最后一抹加拿大的月光，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酒，往吧台上放了很多的小费后，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亚瑟引着博登进到吸烟室。没过一会儿，申克就走了进来。他身上被晒过的皮肤，要比博登上一次在格林尼治看到他时更黑了，假若可以这样说的话，要更充满能量了。
“干得真棒！”他开口说。“希望你同时也获得了不少的乐趣。”他把一张支票递给了博登，数额比答应要给他的还多出两百美元。“我加了一份奖金，因为你的活儿干得很漂亮，你找到了一艘船。我早知道你会的么。”
博登只好听他这么讲。他知道一切全不是这样的。
“我深信，您会想要回纽约去看看那艘船的。”他说。他早知道，那个答案将会是什么。
“不必啦。我们不会用到那艘船。我已找到另外一艘船。走，我们去看看。”
穿过枝形吊灯下面一个又高又长的大厅后，他们便走出去来到了一个露台上。起伏的绿草坪一直延伸到远处怪石矗立的岸边，那里有一个小港湾。还有那艘船。
“看，它就停在那儿。”申克说，“北极星号。你喜欢它么？”
博登想了一会儿，没有觉得太吃惊。申克的作风真正是一如既往啊。
“您可不能坐这艘船去北极。”
“为什么不能？你瞧瞧那家伙的块头。”
其实，对话刚开始时，他就已明白，一切都不起作用了。“这艘船的形状不对头，它无法经得起冰川——”
“哦，它绝对没问题！一小时航行三十海里哪！只要三天，我们就可到北极了。我刚刚把它买下了。我要带着它去北极，能走多远我们就走多远。一切就这么定了。我要给它拍一组照片，摩托艇杂志社会在圣诞节那一期里刊登出北极星号行驶在冰海里的照片，它的边上，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北极熊呢。我想，它会成为曾去过北极的所有船中最大的一艘船，而且，肯定也是第一艘快艇。这将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哦。”
“那船若行在北极，会很不安全的。我无法确保你们的安全啊。”
“可珀西瓦尔船长他认为这船不会有任何问题。”
“珀西瓦尔船长是谁？”
“他就是那船上的船长。他跟着这船一起过来了。”
“我记得你是让我来做船长，带你们去北极的。”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们是这么谈过。要是我们坐上你在布鲁克林找到的这艘船去北极的话，的确，我们本来是会按我们以前所说的那样去做。但是现在，珀西瓦尔船长跟着北极星号一起过来了，他驾驶那船已有好几年了，对船上的里里外外了如指掌。”
“那他去过北极吗？”
“没有。但大战期间，人家可在皇家海军里受过衔呢。还击沉过好多条德军的船，获得过满胸脯的勋章。我相信他晓得该如何出入于复杂的水域。他说他会把每一座遇到的冰山当作是德国人的巡洋舰来对待！”申克边说，边把他的两只手放到臀部上去，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一分钟过后，他还在继续说话，博登就只好在边上听他说。
“……我要你跟我们一起去。你已去过那儿。没人能够取代你。我要你跟我们一起待在船上，我会多多地给你付报酬。你会怎么说？”
“不了，谢谢您。那将是一次没安全可言的冒险，又是在这样的一艘船上。这船不是为冰上作业而造的。你一旦进到冰川里了，也许就出不来了——”
“我会带上炸药的。要是我们真被堵在冰层里，我就炸开它一个出来的通道。”
“您或许还得带上鞭炮呢。不管怎样，我怀疑您为这样一次旅行能够给这艘船上到保险。”
“我早就拿到保险了。伦敦的劳埃德公司。只要我给他们支付那见鬼的保险金，他们马上就会为我的北极之行建立保险。我告诉你，这会是一次了不起的旅程，我们都将出现在摩托艇杂志圣诞节那一期里，我们会向每一头闯入我们射程内的动物开火。这真的他妈的会成为一次了不起的旅行哩。我想让你一起来。”
“不，谢谢了。”
博登谢绝了申克要开车送他，自己一个人走到纽波特火车站。他坐上了一辆回纽约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