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29)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第二天上午九点，他在弗莱布许大道上的一家小吃店那里把莫伊尔接上车，然后一同开车前往南面的日落公园。有一家餐厅的窗玻璃上，用挪威语印了一些菜谱：色拉——五美分；鱼块拌土豆——七美分；肉丸子——十美分。
“这家伙是个斯堪的纳维亚人。住这儿的人全都是些斯堪的纳维亚人。”莫伊尔说。他告诉博登，他们现在要去看的这艘捕海豹船，曾在北极的水域里作业过五个季节，现在，它作为来自一个古老国度的遗产的一部分，传承给了一家居住在纽约市的美籍挪威裔家庭。
他们俩在位于四十三街和第五大道街口的一幢公寓楼前停下，莫伊尔先走了进去。他出来的时候，有一个比博登年轻些的男人跟着他一同走了出来，那人的上身穿了一件棕色的西服。这位是诺达尔，莫伊尔介绍说。他们一起钻进了汽车，诺达尔就给博登带路，他们往北再次开上了第四大道，向着葛瓦纳斯运河开去。在一处仓库的后面有一个正在腐烂的装卸码头，那艘船正靠在它的边上，在水中一上一下前后颠簸着。诺达尔在前面引着他们走上船。
博登在甲板上用步子丈量起来：船大约有一百十二英尺长，三十英尺宽。一艘作业船，船上还挺干净，甚至很有点气派。大大的驾驶舱在船的后面，而船长的房间在船的前头，从那里可一直通向船员的舱位。用冷杉木做的前后甲板，好像不久前刚刚擦洗干净。船身用新漆全涂了一遍。桅杆（虽然上面会挂上去一张稳定帆，但它主要派卷扬机和吊杆的作用），还有船前头好几根巨大的橡木缆柱，也都刚刚上了油漆，木头都在那里闪闪发亮呢。
诺达尔不厌其烦地讲起船上的主要细节。这艘船是五年前在挪威的特罗姆瑟下水的，它的船体用九层的木板建成，外壳用绿心樟树硬木包上用以对付冰层，整个外板全是二十二英寸厚的木头，用十乘十二英寸和十乘十四英寸两种不同的骨架与其铆接，并由贯穿螺栓固定住。船首和龙骨前端部则用钢板覆盖。船上面的引擎是一台二百匹马力的波林达柴油机，它的油箱容量可持续航行一万四千海里的距离，或者说，可全速行驶七十天的时间。
“好了，我们可以到下面去看看了。”诺达尔说，他的脸上一本正经，博登之前从未见到过如此精彩的一张脸。
船舱后面有四个双人舱位，围绕着一个酒吧排开。有一堵可移动的板墙。一层隔板将酒吧间与引擎室隔开，后者占据了船中央整个的宽度。从这儿往前走，穿过一道隔板，就来到了厨房间，然后便是船员休息室，那里可容放二十张铺位，最后才是水手长的舱房。简简单单用榫槽镶接的松木嵌板，全都被漆成了白色，连松木的边框上都油了漆。虽然这一切做得并不算很别致，也不是帆船上普遍采用的，但博登却很喜欢。
他将引擎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然后，他钻入船前面的底舱，随后又分别钻入船中部和后部的底舱，他注意到船上建造用的全都是很粗大结实的木材，看不到一点腐烂的迹象。船的确很棒。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才晓得自己已经有了某种他偶尔会有的感觉——只有当他开始与一艘船相熟的时候，他才会有这种感觉：一种由欣赏，动情，还有就是某种很奇妙的温柔所组成的混合情感。假如他可以将船带到海上，在那里慢慢地加深对它的了解，而它又会在各种艰难条件下表现非凡，那么，这种感情就会渐渐地扩展成为一种爱的形式，继而，一种新的关系便形成了，也许有点与理想的婚姻相似。他要是运气再好点的话，一个男人一生中可能会遇上几艘这样的船。
回到甲板上后，博登告诉诺达尔，他认为这艘船非常适合用于他们的目的，他会竭力推荐它，可能还会带上其他几个人再回来看看。他顺便问到，诺达尔会不会考虑将船承包给他们一个暑期。诺达尔回答说可以，但他更宁愿将船卖掉。他开价一万二千美元。
“也许高了一点。”博登说。
“您不会在东海岸这里再看到另一艘像它一样棒的船了。”诺达尔说。
他们握了握手，随后开车回到诺达尔的公寓楼前，放他下车。
“你怎么看？”他们的车开上第四大道之后，莫伊尔问道。
“这是一艘挺不错的船。”
“那你认为你的大老板会喜欢上它么？”
“不晓得。但如果他真想要去北边的话，那么，就该用这艘船。不会有别的什么了。”
同一天下午，他开车到纽波特，要去跟申克直接谈谈。走前，他先给申克挂了个电话，把伊丝碧咏的事跟他讲了讲。
“干得不错！”申克在电话里这么夸他。“过来这里吧，我们再好好聊聊。”他接着告诉博登该如何找到阿基坦堡这个地方。
当博登再次往北沿着波士顿邮路开时，康乃迪克州的小镇已变得模糊不清，他将车挂到了自动档上。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伊丝碧咏，想着他该做些什么才可将它带到北极去。他在想，若是遇到严峻的天气，它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想到自己要再次准备出海，他十分清楚心里面深深的激动，也深深意识到要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的那种感觉，而对自己能否再次这样去做，他心中一直抱有某种信心不足。这艘帆船是如此的结实，可靠，也适合在冰面上航行，博登心里清楚，要将这艘船带入北极深处，又有像申克这样的人在船上，他必须得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摆上全部的心思意念，发挥出他全部所有的航海技能。
曾经有一度，他相信过生命里不会有别的任何东西，会让他比在海上驾驶一艘帆船能干得更好了。一次又一次地，他一直在试图重新经历在那最终导致放弃玛丽·博登号的一系列事件中的每分每秒，之后，他愿意相信，要是重来一遍的话，他仍会同样地去那样做。他离开玛丽·博登号时它正在下沉，本应该沉入水底的，但他判断错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失误，使他成了一个约拿1——不可挽回，不仅仅是对于他本人，同样也对于他身边所有的人。他知道诸事在他都不会是对的，除非他再次驾驶一条船回到海上。他认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地是他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