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咱上巴哈马岛度假去》之九结束篇 “Sacred Space”
by 棹远心闲
安东尼乌斯·罗伯茨（Antonius Roberts）是一位雕刻艺术家，擅长木雕艺术。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巴哈马人，他依托着辛勤汗水和天赋所赐，一直是成绩斐然，成为巴哈马群岛乃至加勒比地区享有盛誉的艺术家，他甚至远去中国秀过他的作品。他在拿骚的“山边别墅”（Hillside House）区里拥有一爿自己的工作室兼展厅。他的许多雕刻作品被永久性地矗立于首都好几处名胜景点。
跟大多数巴哈马人一样，他的身子里流淌着不可磨灭的非洲后裔的血液，对此，罗伯茨怀有一种深厚而独特的情感。他的艺术信念是：要把传承传统、保护文化遗产的理念反映到自己的艺术作品中，这对于一位雕刻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经过他的努力，经过他利用本土出产的选材（诸如废置的原木、大理石之类的东西）和选择一些具有历史影响力的地点，久远的过去被记录下来，被重塑，被牢记，成为巴哈马文化传承中一份份珍贵且生动的历史记录。
我第一次听说安东尼乌斯·罗伯茨的名字，老实说，是在我们此次登陆巴哈马群岛之后。一份拿骚旅游地图的说明吸引了我的眼球。里面提到，艺术家安东尼乌斯·罗伯茨在木麻黄树上的雕刻作品是为哀悼非洲黑奴而献上的一份纪念。于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便载着家人一同开车前往其中一处被称为“Sacred Space: Welcome”的地方。它位于新普罗维登斯岛中部内陆湖基拉尔尼湖的北岸。
我们很快来到了这个“神圣空间”。蓝天白云下，有一片静谧的树林，中间有一块空地，里边的树好像都枯死了，在每棵枯树高高的顶端，都站着一个身材清癯而高个的人，光滑而白色的树干仿佛包裹了这些人，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脸膛。站得如此之高，有点像中国北方蹬高跷的人，却毫无一点喜庆的样子。相反，在这片肃穆的树林里站立的“人们”，有男有女，大人领着小孩，个个面色严峻而痛苦。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许多人竟赤裸着身子，微微低着头，枯树的裂痕如同抽在这些人身上的一道道鞭伤，一棵丫字形的树就在近旁，好像一个森郁的绞刑架，随时等待着宣判他们的命运。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群人，他们是一个家庭，是一个民族。我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早在十五世纪中叶，葡萄牙人就在西非海岸掳捕黑人并运往欧洲出售，开始了近代的非洲奴隶贸易。十五世纪末，欧洲殖民者在美洲建立殖民统治以后，为解决殖民地的劳动力问题，在奴役土著印第安人的同时，又从非洲运入大量黑人充当奴隶。 1501年，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批准把黑奴运进美洲。第一批非洲人被当作奴隶贩卖到加勒比海地区，是在次年（1502年）发生的。 这批黑奴在伊斯帕尼奥拉岛（即海地）登陆，被强迫参与种植园劳动。随着美洲殖民地经济的发展和对劳动力需要的增长，由非洲运来的黑奴也日益增多。西印度群岛的哈瓦那和乌拉圭的蒙得维的亚成为当时有名的“黑港口”。在许多殖民地，由于印第安居民已被屠杀殆尽，被剥削阶级几乎全部都是黑奴，其人数往往为当地自由居民的 8～10倍。参与贩卖黑奴的殖民国家除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外，还有英国和法国等一些极力标榜“人权和自由”的国家。
由于外部人口的大量涌入和本地原住民人口的急剧下降，殖民地国家的人口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彻底改变。于此同时，文化，生活习惯，信仰，理念，还有许多其他深层次的东西，也根本性地发生了倾移。比方说，在今天的巴哈马社会，几乎看不见土著原住民的身影和他们的社会角色，你只能从人们的五官上去仔细辨认，或许能认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黑人的到来必然带来了文化上的色彩。这就是为什么巴哈马（其实也是整个加勒比乃至整个美洲）人穿着服饰颜色鲜豔，能歌善舞的原因了。这些也深深地反映在安东尼乌斯·罗伯茨的作品中。
作为外来客，我们住着豪华奢侈的宾馆，在美味佳肴的餐厅里欢声笑语，驾着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在高端品牌商店里出手宽绰，在热闹场所里出入旁若无人，会让我们多多少少有些新殖民主义者的感觉，内心中涌起些许不安与自责。
十二月三十日是我们将要离开的日子，下午的飞机。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全部完成。这个念头一直烦恼着我的心，让我心神不定。我突然想起还有一处地方没有去过，我非常想去。
趁着最后几个小时，顶着酷热的日头，汽车终于开向新普罗维登斯岛的最西端。在克利夫顿遗产公园里，在靠海的悬崖峭壁上面，我们看见了她们。一群非洲黑人妇女模样的人。她们面朝东北的方向，向着浩瀚的大海，一副仿佛要急急奔向那里的样子。她们中有人执拗地看着大海，看着她们的祖先被贩卖到此地来的那条水道。有人则凭依在海边的栏杆上，默默地对着大海低声倾诉，诉说着内心的衷肠。
“神圣空间里的妇女”（Sacred Space: Women）, 安东尼乌斯·罗伯茨手下雕琢出来的这些非洲黑奴妇女，虽然雕琢得并非十分的精细，虽然所用的材质非常粗旷和简单，但是，他仍然留给来到这里凭吊的人们一个十分清晰的印象，以及他想通过这些人物要告诉世界的故事：她们原本是栩栩如生的一群人，像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有悲哀有痛苦，有爱有对生活的憧憬，只是，她们要自由生活的权利被别人给彻底剥夺了。
她们深情地望着大海，眺望远处的家乡。她们在思念自己的根。
她们的根到底在哪里？
你我的根又究竟在哪里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