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28)


〔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28)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但是,这就意味着又是一个没有玛丽的重新开始,他还仍然不清楚自己该怎样才能做到。在经历了好几年的投送简历、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之后,她终于在一家出版社做图书插画的工作。为了那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她是一定要住在离纽约近一些的地方的。但反过来,如果没有一艘他自己的船的话,那么,对博登而言,纽约市也早已证明是一个令人心寒的港湾。要在那里找到一份帆船专业船长的活儿的机会,就像是搞登月火箭的人要找到一份工作那样少得可怜。然而,他早已将自己的一生都瞄准了专业船长这个角色,为此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给自己谋划出一条发展道路,并伴随着一同成长,直到他感觉到这个果真是他能够干好的事情。一旦被迫上了岸,而且连自己的那条船也弄丢了,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训练和爱好,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多余。 

每天,他都出外寻找任何凡是能找到的工作。他无法让自己坐在家里,悠闲自在或焦躁不安,而他的妻子却在隔壁房间里正忙着制图作画,尽管一次又一次地她坚持说,她可以为着他们两人的生活去挣足够的钱,一直等到情况好转了为止。但他还是走出了家门,虽然外面几乎是百分之百地找不到工作(不过,至于究竟什么是他或许可以干的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不断的变化中)。话又说回来,即便外面有什么活儿的话,无论走到哪里,他那个不光彩的名声也跑在了他的脚步之前:在水边生活的人们早就读到过,或者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船长,他居然放弃了自己的帆船跑掉了。最后,他的表兄霍华德在布鲁克林自己的那个印刷厂里为他提供了一份工作,他也答应去做。头一个礼拜,博登穿上一套西服,打着一条领带,但他老觉得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不知所措,同时,心中为自己竟成为他表兄施舍的对象而深深羞愧。他辞去了这份工。接着,家,尽管充满了各样的温暖,也变成了他无法忍受的羞惭的地方。最终,他渐行渐远了。为了心中的羞愧,他不断地鄙视自己,然后时时惩罚自己,将一切他所喜爱的东西拒之门外。 

博登一直不相信,申克给他做的那份工作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但是,到北方去的此次旅程,或许会以某种他还并不明了的方式,给他带来一个更为长远的水上工作。他不清楚它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工作,然而,他心中的那颗希望,依然是那样的鲜活有力,它就是,他仍将要设法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清晨,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住在洛克澳特旅馆里的博登。透过噼里啪啦一阵像开了锅的油炸声,他听出电话的那头是莫伊尔从遥远的纽约那里打过来的。 

“喂,我们这里有条船,你或许想回来看看。你那边找到什么了没?” 

“什么都没找到。你们那儿找到的是什么?” 

“是你想要的。木船,为冰上作业造的。一艘来自挪威什么地方的捕海豹船。从格陵兰开过来要卖掉。没人告诉他们我们正经历大萧条,而他们也正在萧条里面呢。船会卖得很便宜哩。” 

“船在哪里呢?” 

“布鲁克林。葛瓦纳斯运河里。” 

“状况还行吗?”

“还很不错。不算太旧。仍然挺结实。你不会见到很多的船,像它那样的。” 

“船名是什么?” 

伊丝碧咏。诸如此类。 

“明天晚上,我就会回来,第二天就过去看看。它还会在那儿吗?” 

“它哪儿都不会去。” 

“礼拜五一早我会开车过来接你。” 

吃早饭的时候,就在那天他们吃晚餐的同一个地方,他们决定,希拉德会继续坐摆渡船去哈利法克斯,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然后坐船和坐火车回到纽约去。而博登则会掉头往南开回去,去看看那艘挪威籍帆船。 

“因为这条破腿,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都有好几个礼拜了。”希拉德说,对于自己要接着去哈利法克斯,他显得很开心。“我需要再继续动一动。” 

 

在两天的时间里,博登马不停蹄地穿越了整个新英格兰地区,光缅因州,他就走了几乎一半的时间。跟以前他和希拉德所采取的那种走走停停、到海港里去眇眇、礼拜天式悠闲驱车完全不同,他一路急行。即使吃东西,他也在行进当中。第一个夜晚,在一片蓝色的迟暮中,他已在波士顿南面一个旅行者休息处停下车过夜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五点半他将车开到梅耶旅店,并在南街上把汽车停在自家门口时,他觉得一切还好像蛮怪怪的。在富尔顿街转弯角上那家罗尔夫小饭馆里,他给自己要了一份价格不菲的牛排晚餐,又喝了两大杯啤酒,然后返回旅店里,强迫自己洗了个澡,七点不到,就爬到床上睡觉了。他的身体依然带给他一路长途奔驰的那种低沉的汽车声响。进入梦乡后,他做起了还在开车旅行的梦,梦见自己硬把汽车开进另外一个小镇。中间梦醒后,他在床上躺着思想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又想到了缅因州,那里的一切是多么地漂亮啊。后半夜,他再次做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他那艘玛丽·博登号船上,所有的风帆都已张满,在冰海上面迎风疾驰,速度快的如同一辆汽车,巨大的冰山在船的两侧近近地一闪而过,却又奇迹般地没有擦到船身,船却在飞快地穿过一处狭窄的通道,驶向更加稠密的冰山区,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横躺着一道无法超越的屏障,他已无法改变船的航向,也不能让它停下来,因为,在他身后刮来的风,实在是太凶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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