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芦苇荡 (4)


青青芦苇荡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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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弟三大头撑着自家的小船,带着陈远兄弟、堂妹陈翠、裴华和她的表妹陈琳,向着芦苇荡开阔的水面驶去。抓鱼虾用的竹篓子和捞网躺在船中央当作船舱的凹槽里。好几个西红柿、菜瓜、胡萝卜、黄瓜搁在一旁,上面还带着些泥土。堂弟光着上身,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下,身板显得有些单薄,不像农村长大的孩子应该有的强壮体格,还比不上年龄与他相仿、在大城市里长大的陈近呢。肯定是农村营养不良造成的,陈远心里这么想着。三大头撑船的本事跟他瘦弱兮兮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不一会儿,小船在他的手中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到处长满芦苇的水乡中飞驰。 

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充满了神秘色彩。近处,在有深有浅、碧绿清澈的水中,芦苇荡在这里生生不息,一派郁郁葱葱,水中鱼儿游哉悠哉,芦苇深处,时不时有飞鸟往来。再向更遥远处望去,灰蒙蒙苍茫无限,在远远的某个地方,仿佛与天连在一起。 

据说好几百年前,这里渺无人烟。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江苏的巡抚府开始将发配的囚犯往这里送。后来慢慢地,人丁开始兴旺起来。就有点像当年大英帝国的国王把英伦三岛上的囚犯往澳大利亚送一样。不过,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是,几百年过后,澳大利亚变成一个独立、发达、富足的岛国,而这里仍然非常贫穷。虽然水系发育得不错,但方圆几百里由浅浅的海滩慢慢蜕变出来的芦苇荡形成的河湖体系因为普遍的水深不足,大的运输船开不进来,加上那时候陆路交通不发达,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所以这里丰富的物产尤其是淡水产资源运送不出去,而这里所需要的东西也运不进来。多少年来,由于客观和主观原因,这里老百姓的生活普遍很苦,比起江苏其它富裕的地方,相去甚远。 

可是这天下午,陈远一副好心情,他可没功夫去理会生活里这些酸甜苦辣的破事情,他小小的年纪管不了这些。他要尽情享受并陶醉在自然界里这一切的美好中,蓝天白云,清澈如镜的水,芦苇丛中被掠过的轻风略微压弯的芦花和苇茎,还有被他们的不期而至惊吓得飞起来的叫不出名字的鸟。更何况,身旁还有佳人相伴。 

“堂弟,那是什么鸟啊?”看到一群白色的鸟被他们惊飞,他突然问三大头。 

“那是鹭鸶鸟,哥。”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转身去看向远处飞去的一群鸟。 

陈远今天兴致很好。多年爱读书积淀下来的底子,让他诗兴大发。他情不自禁地朗诵起唐诗来: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他津津有味地朗诵着诗句,其他的人好奇地盯着他看,一头雾水。只有裴华一知半解。过了片刻,小船来到最大的一处芦苇荡中间的湖泊,水面安静无声,风微微吹来,让人觉得很惬意,微风在湖面上荡起阵阵涟漪,非常好看。这班孩子中,数陈远年龄最长。于是,他下命令似地对大伙儿说: 

“我先下去试试水深,你们都呆在船上,等到我叫你们下来的时候你们再下去。堂弟,把船看好。陈近,你把裴华看管好,我怕她水性不会却会任性。”他最后这句话把裴华气得嘴巴噘得老高。 

陈远脱掉上衣,赤露着身子,只穿一条卡其布做的深蓝色短裤,“扑通”一声直挺挺竖立着跳入水中。水面很暖和,可是到了大约有两米左右的水底,水温是凉凉的。他把两只脚伸入湖底,发现那里的淤泥非常松软,有些泥巴粘在他的双脚,给人一股凉爽的感觉。他屏住呼吸,睁开双眼往上看,从依稀可见的湖水中,他看见小船和上面几个人晃动的影子。他顽皮地决定跟他们几个开个玩笑。于是继续屏住呼吸,从船底下游到船的另一侧,然后悄悄地露出水面,仍然不动声色。 

船上的人看见陈远从船上跳下去,五六分钟过去了仍不见他上来,都有些着急了。裴华问陈近: 

“陈近,你哥他水性到底怎么样?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他上来呢?” 

陈近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啦。 

“要不要我们下去看看?”裴华不放心地问。 

“不用啦。哈哈哈……”陈远从船的另一侧接过话茬说。裴华假装很生气的样子。陈远知道自己做过了头,便带着歉意跟大家说对不起。直到裴华重新露出笑容。

“陈庸,请你把船摇到那边芦苇丛那里。我游过去看看能否抓到些鱼呀螃蟹什么的。”陈远吩咐着说,完了,自己一个猛子向那边游去。 

三大头便跟着堂哥把船靠过去。陈近在船上手痒痒直想往水里跳,可是陈远还没有让他们下水,他只好暂且忍着。裴华坐在船头,眼睛紧紧随着陈远而去,心想这自吹自擂的家伙到底能行吗?陈翠和陈琳两个年龄较小的女孩,对哥哥姐姐们的事似乎并不上心,两人自己玩起只有她们能明白的游戏来。陈远游到芦苇的边上,狠狠吸了口气,沉下身子,到芦苇底下的土里找虾蟹居住的洞穴。小时候,他跟外婆家那里的小伙伴,在河里或湖里靠岸边水下的泥土里找到这样的洞穴后,便用两只手堵死洞口,然后一只手继续堵住洞口,另一只手则慢慢地伸进洞里,直到把螃蟹呀,虾呀逮住,有时候还会逮到泥鳅和鱼呢!陈远决定如法炮制,他想,没有理由会让这种方法在这里不管用呀。十多分钟后,除了几只连他自己都不忍心抓上来的小虾米和壳子还软软的小螃蟹外,他什么都没逮着。他不死心,又过了十来分钟,他最后从水下捞上来好几只大大的蚌和一大堆螺蛳。看到陈远摆放在船头她脚边的这一堆战利品,裴华笑得前仰后合。 

“哇,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上海鼎鼎有名的捕鱼能手和捞蟹专家今天的大丰收啊。”裴华一面笑,一面挖苦地说。“鱼在哪里呢?蟹又在哪里呢?看样子,今天晚上我们得吃河蚌炒螺蛳喽。” 

船上所有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陈远惭愧的脸颊涨得通红通红,跟放在船舱里的西红柿差不多。他想争辩,可是少女一连串响铃似的笑声让他无法说上话。他晓得自己出了洋相,哎,老家的鱼虾的确要比上海的狡猾许多。可这不是他的过错哪。他知道自己顶不过上海姑娘尖利的嘴巴,但他想要好好地报复她一下。乘她不备,他向陈近使了个眼色,并做了一个摇晃的手势。一向调皮的弟弟心领神会。陈近趴在三大头的耳朵边说了些什么,于是两人使劲摇晃起船来。还沉浸在快乐当中的裴华冷不防碰到晃动愈来愈厉害的船,她开始踉踉跄跄起来,一不小心没有站稳,便从船头跌落下来。 

陈远看见后,拍着巴掌叫好。“大家看呢,我终于抓住一条大活鱼啦,”一边说笑着,一边将惊吓中的裴华一把扶住。裴华显然识破了他的诡计,用拳头捶打她的远房表哥。 

“我打你这个坏蛋。谁让你来作弄我。你这个坏家伙!”陈远一面笑着躲开裴华软绵绵的愤怒拳头,一面迅速游开,还使劲叫着: 

“陈近,你们也快下来逃吧。要不然,一会儿你们也要遭拳头的殃了。” 

还没说完,陈近早就扑通跳进水中,三大头陈庸迟疑了一下,随后也跟着跳入水里,用难看的狗爬式动作游起来。船上剩下的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决定呆在船上,接着玩她们的游戏。陈远继续在前面逃,裴华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依然骂陈远。陈近和三大头往另外一个方向早就游得远远的了。 

裴华在后面显然体力不支,慢了下来。于是,陈远停下来,一面看她,一面朝落在后面的她游过去。等他游近了,她一把抓住他,气喘吁吁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气,再也没有骂他的力气。陈远大方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不久她的一只手搭到他的另一只肩膀上,剩下的一只手握住陈远的一只手。她软绵绵的的身躯紧紧贴着他。陈远看着她,一股冲动好像马上要冒出他的头顶,他觉得身体里有一种不知是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急速地流淌,压迫得使他只好大口喘气。自从懂事起,这样亲近地和女孩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呢。少女在水中闭上了眼睛,舒服地靠在他的膀臂上,他一直看着她,冲动地直想亲吻她。但他还是忍住了。 

回到小船上后,男孩子们用手使劲地拧裤子上的水,然后希望借着阳光和炎热的空气将衣服晾干。而裴华则跳进一块比水面高出一截的芦苇地里,躲进去换干净衣服。临进去时,还再三关照陈远,叫他们这几个臭小子别偷看。陈远们遵守诺言,把头转向远处。大概过了几分钟,陈远突然听到裴华大声尖叫的声音,立刻冲进她所在的芦苇里。原来已换好衣服的她刚要离开,发现地上躺着一条水蛇,吓得大叫起来。陈远走近一看,便笑出声来。那是蛇在春天蜕皮后留下的一个躯壳。 

这一切闹腾结束后,这几个堂弟表妹们,个个感到又饿又累了。于是,女孩子们把船上带来的一堆西红柿、菜瓜、胡萝卜、黄瓜都在水里洗干净了,分发给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三大头撑着船,大家有说有笑,回家了。 

那天晚饭,陈远他们的餐桌上多了蚌肉和螺蛳肉这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