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25)

 

〔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25)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哈丽特被母亲从她的那堆朋友那里给叫走了。母亲要她跟她待在一起,在大厅里一同接待客人们。有时候,母亲会留下她一个人待那么几分钟,因为她自己需要带客人们到会客厅里去,或者带他们到外面露台上去。一个多小时以来,哈丽特就一直站在那儿跟来宾们一个接另一个地说着您好或者晚上好之类的话,到最后,这些打招呼的话语里的声音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就连她也能听见自己在不断重复着说出那些礼貌的胡言乱语。她越是清楚地晓得自己在微笑,就越发失去平常微笑时那种自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皱满了心不诚的痛苦表情。她的嘴巴也干渴得要死,但她不能站在那儿,一边跟人家说您好和晚上好,一边却端着一瓶饮料在那里喝着。 

“您好,晚上好。”她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小贾·张伯伦。 

“你好,哈丽特。”男孩说。 

贾二十一岁,比哈丽特年长一岁。高高的个子,深黑色的长发,常常挡住了他蓝蓝的眼睛。因为他的身高,就给人一种清瘦的第一印象。而哈丽特老是认为贾瘦得简直是皮包骨头了。却也英俊。不过,两人几乎快有一年没见面了,现在再看到他,她注意到他身体有点松松垮垮,脸上也有些虚肿。他依然那样英俊,但不再那么漂亮了。 

两年前,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暑假里的大部分时间。贾带着她驾着她的那艘小赛艇出海,要帮她提高提高航海的技术。 

“现在,别像那样抓住舵柄啊。”第一次的时候他这样对她说。他抓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摇晃一下。“放轻松点。别抓得那么紧。看着这个舵柄。明白吗?它有它自己的生命。你不要使劲拉它。你得慢慢地感觉它。然后再作出回应。”他对她的触摸,传送出一种电流,传遍她的全身。 

她低头看着这一段细长的,弯曲的,打过清漆的木棍子,它有三英尺长但不到一英寸粗。当赛艇移动到上风方向时,那根棍子也跟着一起颤动。 

贾把她的手往下放到他的大腿上。“看见没有?”他问,“这儿也一样。” 

不过,她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她解开了他的钮扣,把她的内裤往边上一扔,就爬到了他的身上。小赛艇上的主帆在风中猛烈地摇摆起来,啪啪地不停拍打,上下抖动,而她自己也在他的上面扭摆晃动。她真正发觉好笑,同时有一阵子觉得很可爱的是,贾还一直以为这都是他本人的主意呢。那年夏天,他们两个就常常驾着小赛艇出去。有时候也坐上贾的那辆克莱斯勒轿车去乡村俱乐部跳舞。不久,她就遇到了麻烦。她的母亲把她带到纽约,将这件事悄悄地解决了。此事,她的父亲一点也不晓得。她没有告诉她母亲那男孩到底是谁。当然,她也没有将此事告诉过贾。夏天结束时,让他大惑不解的是,她连一句话都没有就跟他分手了。 

现在,他告诉哈丽特说,他是跟埃米特一家一起来的。他们是北极星号上卡罗尔的客人。他对她笑笑,但她觉得,他笑得有一点点紧张。 

他跟哈丽特的母亲说完晚上好,便跟着格雷·埃米特和他的儿子克列契继续往里走,加入会客厅里的一堆人群。 

后来,拜访的来宾渐渐少起来,她母亲就放她走了。辛迪·麦卡恩就问她:“刚才跟你讲话的那两个男孩都是谁啊?他们是从那艘巨大的船上面下来的。走,咱们找他们去,让他们带我们到那艘船上去转转!” 

她们找到两个男孩的时候,他们正在提供饮料的那个帐篷里喝着杜松子柠檬甜酒呢。克列契的身高跟贾差不多,但比他要更瘦。两个男孩都被太阳晒得红红的,他们穿上晚礼服,看上去很潇洒的样子,他们的头发油光发亮,往后梳着。 

辛迪说:“我们想上那艘船上去看看。你们能带我们去吗?” 

“没问题。”克列契咧嘴笑答。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穿得像个猎人,脚上一双铮亮的皮靴,戴着红色的尾翼和一顶高高的帽子,出现在帐篷顶上的那个露台上,吹响了手中一只长长的号角。 

“噢,开饭时间到了。”哈丽特说。 

 

晚餐后,申克带着一些男宾客去了吸烟室。这是一个暗暗的,看上去古色古香,有些隐蔽的地方,墙上挂了一些油画,全是亨利·雷本爵士1画的狩猎主题的画。今晚,房间里全靠点亮的蜡烛照明了,这些蜡烛插在刻有凹痕的老式圆形枝状铁制大烛台里。一八七一年巴黎攻陷时,这个烛台还曾被用作过炮弹呢。 

申克倒好白兰地,然后给他的客人们点燃蒙特克里斯托2,浓浓的烟雾立刻飘逸在烛光之间,钻入薄暮中的镶板里。此时,抽烟的人开始讨论起生意场中正面临的危险状况。申克说,他无法去抱怨。无论国家的经济多么糟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有意去购买安装了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提供的车前灯的小汽车。他跟福特还有其他一些汽车制造商签订的合同是有保障的。他有一班科学家和投资家在为他工作,他们正在争分夺秒地抢时间,要阻挡住一切可能的竞争对手,至少要赶在他们搞出新的研发之前。而且,在华盛顿的专利局里,他还有很铁杆的朋友哩。 

格雷·埃米特也说,早在二九年一月份他就从市场上撤走了。一头银发,颇有贵族派头的外表,却被他那两片咬住了雪茄而张得鼓鼓的厚嘴唇给糟蹋掉了。他的钱都放在了瑞士,放在英格兰银行,虽然他一直还跟伯尼·巴鲁克和乔·肯尼迪合伙,投资了布鲁克林曼哈顿交通总公司的一份股权。该公司的一位董事赫伯·斯沃普曾告诉巴鲁克,纽约市的公交系统会在明年重组,到时候,这家公司肯定要赚个金盆满钵了。埃米特瞧了一眼手中的雪茄,然后把它放在两片嘴唇间滚来滚去。

申克的邻居巴亚·福格勒经营着制造业,他的生意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说,他最近分别在缅因州,新泽西州,哈得逊河上的莱茵贝克镇,还有在费希尔岛上,用现金买了四处地产。价格简直是太便宜了。他在每个地方安排了最起码的员工,只让他们做些维护的事儿,其它什么都不用管。过几年,等到人们重新再想买大房子时,他就会将它们全部出售,猛赚他一笔。 

就在大家抽烟聊天的时候,达德利·卡罗尔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已经把那双破旧的网球鞋脱了下来,将两只光着的发紫的脚伸向壁炉那儿,仿佛那里正有一堆火在熊熊燃烧似的。现在,他好像睡着了。 

一个接着一个,屋子里的男人抽完了他们的哈瓦那雪茄,就放下手中的酒杯,纷纷站起身子离开了吸烟室。屋子里最后只剩下申克和达德利·卡罗尔两人。这时候,卡罗尔睁开了双眼,申克一直在耐心等着他告诉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达德利·卡罗尔为什么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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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注:亨利·雷本爵士Sir Henrgy Raeburn, 1756-1823),苏格兰肖像画家,曾是苏格兰王家宫廷画家。

2译注:蒙特克里斯托(Monte Cristos),古巴出产的著名雪茄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