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23)

 

〔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23)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六月月中的时候,申克要在阿基坦堡别墅举行一场舞会,以便向大家介绍自己。但由于舞会时间定得太早,请帖又下得极其仓促,以至于舞会跟别人早就预约好的安排冲突了起来。然而,新来的街坊,及其震耳欲聋的船,特别是这家人对那个可怜的迪齐·比德尔的旧居又究竟做了些什么新花样,这一切对于受邀者而言实在是太诱人了。于是,该请求谅解的招呼打了,不该破的承诺也破了,到最后,绝对是每一个受邀的人都来到了舞会现场。 

在纽波特,这个别墅肯定算不上是规模最宏伟,更谈不上是最豪华的别墅,但它所拥有的众多特点,却是令人称奇和非常独特的,就如同其它最出色的别墅一样。在格拉蒂安·詹姆斯的帮助下,玛蜜已经对屋子做了一些改动。格拉蒂安·詹姆斯在麦金米德怀特公司起家,做了一段时间后就出来自己打拼,直至获得极大成功。六月的那个夜晚,来到申克家的宾客们对镶裱在前厅大门口的半透明雪花石膏板顶上崭新的银色格栅大加赞赏。它们跟亨特原先设计用的银色的楼梯搭配得非常好,而这些楼梯完全是仿照了凡尔赛小特里亚侬宫里的楼梯建的。楼梯被打了蜡,银光闪闪,亮得像一枚全新的银币。古罗马柱式门框在屋内随处可见。室内图书馆当时被亨特从一位穷困潦倒的盖勒韦伯爵的手中买下来,最后将它从苏格兰的纽海里斯官邸完整无缺地搬过来,扶手椅,地毯,落地灯,隔板,连灰泥天花板在内,一应俱全。怪不得就连塞缪尔·约翰逊1,也将此座图书馆描写成英伦三岛上最精美的图书馆之一——一七七三年,约翰逊同他的传记作者博斯韦尔一同周游苏格兰时,还在里头曾细细地品读过好几卷书呢。玛蜜把女士们请到了楼上,带着她们里里外外地到处参观。其中有不少是他们在贝尔邬大道上的邻居,以前自然也来过这座房子,然而,银色的浴缸,被墨绿色的意大利大理石衬托着,大理石之间摆有不少的海洋生物的化石(格拉蒂安·詹姆斯的创意),这些是这帮太太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同样,浴缸上头天花板上的壁画也是新的。刚刚完成的申克祖先们的画像,挂得屋内墙壁上到处都是。 

玛蜜神采奕奕,跟她的客人们打着招呼。她所站的位置,离开挂在屋中央的休息室那儿她自己的画像并不远。这张画看来花了不少的脑筋,是约翰·辛格尔·萨金特2受委托最后完成的为数不多的个人肖像画中的一幅。画像是萨金特在一九二一年与申克一家住在迈阿密布里克尔点的查尔斯·迪林家里时完成的。萨金特来到佛罗里达,本来是要替约翰·D·洛克菲勒作画像的。为了画玛蜜那张像,花去了申克一万元美金的钱,他以萨金特的名义捐给了慈善基金会。油画的布局随意得有点异乎寻常,画面中,玛蜜微侧着身子,两眼看向上方,露出一点微笑,仿佛是在玛蜜沉浸于某种令人愉快的思绪中被萨金特抓住了这个瞬间。毫无疑问,她看上去很漂亮。如今的她跟画像画成之日的她相比,身体明显胖了许多,有点像海上浮标的模样,脸上的肉耷拉到下颌以下,不过,客人们还是可以看到出,那时候的她美丽是实实在在的,画家的画技是高超的。毕竟,这是由萨金特完成的画。 

此外,被那天晚上应邀光临并在一起亲自目睹了男女主人公风采的女士们所津津乐道的,还有许多其他的方面。譬如,每当他转过身面向玛蜜,或者,每当他把她介绍给人,或者,在他听她说话时,大家都看得出来,卡尔·申克依然还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他专注地看着玛蜜时,他看到的显然是画像中的那个女人。现在看来,纽波特的女人们以前在谈到这一对夫妇或者讲到玛蜜穿法国长礼服时曾经轻蔑表露出的种种,竟然是如此愚蠢,而且很快就不攻自破了,这不禁让人无可抗拒地陶醉其中。玛蜜带领她的客人们在屋子里转的时候所表现出的那种表露无遗的热心肠,是极有感染力的。而申克自己呢,他说话时响亮而且有点粗俗的方式,或许可以被看作是孩子气的表现,但实际上却是非常暖人心窝的。人人都同意,这套别墅配上这一对夫妇,绝对是珠联璧合的佳话。

辛迪和艾莉森还有哈丽特新结识的其他几位新朋友刚刚跨进门,她就把她们从她们的父母身边拉走,带着她们穿过房子,又走到院子外面,那里已支起了两顶大帐篷,正好在通向海边的斜坡草上。在其中一顶帐篷下面,一支小乐队正在演奏爵士乐,而在另一顶帐篷里,哈丽特的朋友们正在享受着鸡尾酒和可口可乐的招待。姑娘们朝乐队里的乐手们抛完媚眼后,就一齐跑到下面的码头那里,要看看是谁正在乘船过来了。之后,她们又再跑回斜坡上面的房子里,要进去再探个究竟。就连哈丽特本人都还没有在整个房子里到处全转悠过,所以,她们很快就在楼上的一个侧翼里将自己给弄丢了。她们被分隔成好几个小组,像小孩子那样大喊大叫,一直到她们重新汇合为止。 最后,她们发现了一个楼道,一直通向下面的一个食品储藏间,拧开一扇门后,便又出来回到了那个绿草坪上。她们撩起衣裙往坡上爬,又一同尖叫着往下冲到了水边。夏季的昼夜平分点再过一周就要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可天依旧还很亮,尽管在不知不觉中,草坪上的绿颜色已变得更深了,连姑娘们身上穿着的亮丽的白衣裙也渐渐褪色成象牙色的丝绸和亚麻布。正是这样的一个夏日夜晚,它将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 

有好几位客人是从水路上过来的。一连串的船,靠拢在阿基坦堡码头边上,正发出隆隆的低沉的马达声,船身因涂上去的珐琅质和清漆外层,在水中闪烁出微微的光亮。船将客人送上岸后,便又开走了,开到那个奇峰异石环抱整个阿基坦庄园的小湾子里,成排成排头尾相连整齐地下锚停靠好。大一些的船只,就只好停靠在小港湾远离岸边的地方,让乘客们攀着船上的梯子,登上小一些的接应船,再由这些小船将他们送到码头上。码头上的工人牵住缆绳和碰垫,侍从们则搀扶着刚从船上走下来的客人,沿着用压碎的海贝壳铺成的通道往上爬,一直送他们到提供饮料的篷帐里,或者就直接送到大屋子里面。 

晚上七点左右,一艘船出现在港湾子外的海面上,正在海水中一上一下颠簸着。在平坦的海面跟天空之间潮湿的空气里,它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仿佛像一个幽灵,它的身影有点朦胧,它的边上,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可借以判断出它的大小。它缓缓地驶过来,不紧不慢,以致于在船头几乎连一点波澜都没有,但它正变得越来越大,膨胀起来,也越发清晰起来。当船经过了港湾的口子并继续开进来时,它慢慢地转过身来,侧面的整个轮廓都显露出来,至此,船体真正的大小就十分清楚了。所有的人,无论是站在别的小船上的,码头上的,草坪上面的,帐篷下面的,还是在屋子里的人,全都转过身来看这艘船。 

“卡尔,这艘船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 玛蜜问道。她已跟着自己的丈夫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到了露台上面。“你说,难道是美国海军的船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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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注: 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 1709-1784),十八世纪英国作家兼批评家。

2译注:约翰·辛格尔·萨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出生于意大利,二十世纪初成为美国著名肖像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