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21)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日落前,他们过了艾卡什奈河,驶入费尔黑文。
“哦,我的天!”车还没完全过完河上的桥,希拉德就已经在车里这样喊叫了好几次。他凝视着车窗外。“模样全变了。”
“你离开有多久了?”
“两年了。哦,我的天!你看看这儿。全凋敝了。以前这儿不是有一家加油站的么。”他探起身子,凑近汽车的挡风玻璃。
“你知道我们今晚在哪里可住下?”
“当然。我们可以到乔希的小旅馆那里停下。假如它还在那儿的话。就朝着这里开过去,约莫一英里路。”
“你今晚不想跟你熟悉的什么人过夜?”
“不了,先生。我们就一起住在那家小旅馆。嗨,我们到了。天哪,怎么都这样萎缩了呢?”
他们登记后住进了约书亚•司罗昆汽车旅馆里的一间小屋。这家旅馆的名字是跟着那位曾经在费尔黑文居住过、后来成为独自环球航行第一人的人名起的。博登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其中的一张床上,而希拉德则又跑回旅馆的办公室,让那里的经理帮着打电话。五分钟后,一帮人开始涌到他们的小屋里来。
“哟呵,克莱芒,瞧瞧你自个!怎么这么胖了呀,老天?!你在纽约那边都吃了些什么呀?哟,你的腿怎么了?”
“天哪,真有你的,克莱芒!看来你在纽约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啊!”
越来越多的人挤进屋来。他们呆呆地望着他们这位十分阔绰的亲戚,并在一旁窃窃地笑。
希拉德打发其中的一个出去找点酒来。他随后把大伙儿一一介绍给博登,并很尊重其事地尊称他为船长。这里面有雷•希拉德,约珥•希拉德,绍尔•希拉德,杰瑞德,小雷蒙,卢卡斯长老,包丽,全部都姓希拉德,堂兄堂妹,侄子侄女,兄弟姐妹,更多的在后面跟来。一个名叫拉里奥的红头发,是当地一家殡仪馆里的办事员,维妮•达络莎则拥有一家餐厅,开在路的旁边。
希拉德把自己在纽约的工作告诉了他们。 他说,他在圣克莱尔造船厂当一名项目监工,要负责方方面面,他的权限深而广。
“我的天哪,克莱芒,你不再用双手干活了呀?你在告诉别人该怎样干活啊!好家伙,你干得真不赖呀。”
接着,其他的希拉德们向他们这位俨然是成功了的堂兄弟诉起苦来,告诉他,他们如今在费尔黑文的日子简直是到了如履薄冰。到处找不到工作,船也没有人想要造,没人能付得起钱雇人来替他修补一条小船。他们都只得捕捞蛤蛎,种种卷心菜,用木瓦修补自己的房屋,或者用沥青纸糊抹那些被相比他们更为不幸的人所丢弃的凋零了的旧房子。
希拉德很同情他们。毫无疑问,要是当初他没有奋起努力的话,如今他也会跟他们一样陷进这个悲惨的境地。他在内心深处极其谦卑地承认,他的走运完全是在适当的时候碰巧身处适当的地方。
他向他们描绘了他跟博登两人此次的任务,就是要找到这么一艘船,可以适用来作一次远行北极的航程。在场所有的人都竖起眉毛,然后使劲转过身子来,互相看了看,随后全盯住他们的亲戚,这个从纽约归来现在住在这个小小屋子里的人。
“去找条大一点的渔船不就行了吗?老天,这样的船这里多着呢。”有四个同姓希拉德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博登解释说,任何一艘平常的渔船,不论多大,也不管有多结实,它们的船形都根本无法应对北极的情况。它们吃水都很深,它们的船身两侧,从甲板一直到舱底,都是笔直地掉下去,在吃水线下面很深。一旦被困在冰里,或者被挤进冰川里,那么它在吃水线以上那些平平的舱壁,是很容易被挤压破碎的。要去北极的船,它的船体必须造得跟一只沿着长中线切开的鸡蛋形状一样,那切开一半的切面就是它的甲板,下面圆圆的底部就是它的船身,在船身往下走的任何一点上,都是向里弯曲的。只有这样,当冰山对准它挤压过来时,它的船身才会轻轻地抬起跑到冰山的上面去。所有的人都听得满怀敬意。
“是不是就像一艘捕海豹用的船呢?这是您要找的船吗,船长?”其中有一人这样问博登。
“你说得对。”
希拉德的亲戚们环视着房间,好像期待着某种肯定。
“不能在这附近找,克莱芒。”
大多数人都想在维妮•达络莎开的餐厅里吃饭,可希拉德却坚持在一家烧烤馆里吃晚饭。这是一个黑乎乎而且非常空荡的地方,渗透着某种悲哀的气息。希拉德说,他可是想省着点花钱。
“哎,得啦得啦,克莱芒。你不是还开着那雪佛兰嘛。”
“我可不会替你们付帐的,伙计们。我只是在跟申克先生一道旅行的时候,才会吃得豪华些。对不起啊,维妮。你也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吧,博登船长要跟我在那里一道吃晚饭哩。”
博登喜欢维妮的餐厅里的声音,但他由着希拉德去决定,因为后者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在费尔黑文怎样过好每一分钟。这是他的故乡。博登不觉得他需要自己一个人独自清静。其实,他更喜欢希拉德的陪伴,甚于那个沉默寡言且高深莫测的乔伊。酒瓶子在旅店小屋子里转了几圈后,博登喜欢上了所有希拉德们在他身边的陪伴。
第二天上午,当他们离开费尔黑文往北行驶时,希拉德再次像个陌生人似的从车窗探出头去,往后看着。他刚才从汽车后座上取出一个旅行毛毯,把它盖在自己的双腿上面。
“全都变了。整个儿地彻底变了,的确。”他的话听上去像是很吃惊的样子。
“你自己也变了,克莱芒。”博登说。“你一旦离开了,它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
“我猜想那一定是这样的。”
他看着费尔黑文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消逝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