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18)


〔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18)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希拉德很快就发现,这艘很漂亮的游艇的船头跟什么东西撞击过,在吃水线上面一点点的地方,有一个凹坑。船身表面的油漆中,出现了一个划得很深的口子,现在已被打过沙,重新上了底漆。正在细细地看着,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有个人乘坐一台由围栏保护的升降机出现了,他沿着那艘船的船身,一直将自己升到船头上那块出了事故的地方。甲板上面,另外一个人在那里将升降机固定好。升降机上的那个人,满脸的皱纹,背有些佝偻,瘦得像根豆芽菜,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现在,他弯膝跪了下来,手里擎着一把獾毛刷子,开始要在那个已打了底漆的地方涂油漆。 

希拉德注视着这位长者,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难道这个决定是来自一位富有的船主,要用这样的工具给这艘船还有那个见鬼的地方上漆吗?还是这只是做做样子?难道他们竟然没有看见他站在纽约的这个地方都看得如此清楚的东西──用刷漆的方法来修理那个破损的地方,纯粹是一个愚蠢的行为──吗?虽然这跟他希拉德毫不沾边,但到最后,他强烈的好奇心终于驱使他上前发言了。 

“午安,”希拉德朝着升降机上的那个人喊道。老头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眼匆匆地瞥了一下希拉德的小船,点点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他油刷子刷出的印痕上。 

希拉德又向上看着甲板上另外那个人。“你们会将它拖走呢,还是留它在这儿?” 

“我们会用油漆把它弄得干干净净。它不会有事的。” 

将近有一分钟的时间,希拉德一直盯着那个在刷漆的人看。最后,他还是情不自禁起来。 

“油漆是没法封补住那个地方的。一碰到海浪,它又会马上再次裂开的。” 

“啊,什么?”甲板上的人说。 

此时,升降机上刷漆的那位停下手里的活儿,他看着希拉德,问道:“那你说,这船有什么问题呢?” 

“好吧,先生。它被撞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定了。不管你怎么刷漆都不管用,无法将它固定住。它早已经穿孔了。” 

他们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总之,在我看来就是如此。” 

站在升降机上的那个人回头看了看船身上那片湿湿的油漆。他开始用手里的油漆刷子的把柄敲击那个坏了的地方。 

“不对,先生,不是在那儿。靠后,对,靠后很多的地方。你看见了吗?” 

“你指给我看看。”这个消瘦的老人说。 

希拉德松开手握的船桨,让小船慢慢地漂移到升降机的下方。他斜着身子躲过那个油漆桶,在离开那片被涂了油漆的地方约莫一英尺的船壳板上,用粗粗的一根指关节轻轻地敲击起来。 

“听见没有?就在这儿,已经穿孔了。”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甲板上的那个人说道。 

希拉德将手收回来,握成了一个拳头后,就使劲击打出去。随着一记轻微的却闷闷的声响,拳头下面的船壳沿着一条倾斜的线裂开来,并朝内侧凹了进去。他把自己的拳头缩了回来,那块变薄了的船壳板立刻弹了回来,裂缝马上就显现出来。 

“天哪,你在船上戳出了一个洞!”甲板上的人喊。 

“我没有,先生,”希拉德争辩道,现在有一点急了。“我只是在早已穿了孔的地方推了一把而已。” 

“他说得没错。”油漆工对着甲板上的人说。“我现在看得很清楚了。你去告诉他们,我们得把这条船拖进去。” 

甲板上的人很快就走远了。站在升降机上的那个人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将一口绿色的浓痰唾到水中,看着它慢慢漂走。“打哪儿过来?”他问希拉德。 

费尔黑文,从这里往东,就到了马萨诸塞州。我姓希拉德。 

“我是莫伊尔,”升降机上的那个老人答道。“从布鲁克林来。不过,我去过马萨诸塞。 

希拉德听来,好像莫伊尔先生并不怎么喜欢马萨诸塞州。他决定再继续往前探一探,给自己找个地方过夜。“这附近有海滩么?”他问道。 

“就在那个尖出来的地方。”莫伊尔说着,头朝前弩了弩。他可能看出来希拉德打算离开。“那里有一条街,马克尔街,一直可通到水边。你往上走,就可以走到黑玫瑰餐厅,要是你想找个地方吃饭的话。那里挺便宜的。” 

“好的,我会试试。多谢了,先生。顺便问一句,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 

“城市岛。” 

“城市岛,”希拉德重复着,琢磨起这个听上去自相矛盾的地名。“这么说来,它是个岛屿了?” 

莫伊尔嘟哝着。

 

走到那里的海滩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片乱七八糟的黑黑的石头,上面覆盖的海藻发出一股腥臭油腻的味道。在这个大都市边上的岛屿,看来这是唯一可以打赌落脚的地方了,眼看就要天黑了,他可不想再驾船出去,重新回到长岛湾那里去。他将小船停到低潮线上面,然后踩着黏滑的石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他在黑玫瑰餐厅吃了一份七美分的鲈鱼,味道还不错,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船上,这一夜他睡在了船上,而不是那硬硬的岩石上。他直直地仰卧着,肚子紧贴着船中央的横梁,他的眼睛看着夜晚的星空,因为城市岛上发出的光环非常的明亮,使得这里的星星不那么闪亮,他仿佛感觉到,今晚的星星似乎非常地遥远,比往常看到的要遥远得多。 

第二天一早,他正准备离开,莫伊尔过来找到了他。他们坐上希拉德的小船,一同回到了那个船坞。他在那里见到了那条穿了孔的游艇的主人。这个人──矮矮的个子,跟希拉德的身材差不多──同时也是这里沿着海岸线建筑的整个船坞和码头的主人,他咄咄逼人地贴近看着希拉德的脸,细细地询问他是如何看出船的壳板已经破裂的,对此,希拉德并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只是说,他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船主于是又问到他来自何方,过去在那里又干过些什么。希拉德便告诉他一些有关费尔黑文希拉德家族的事儿,过去几百年来他的家族一直经营的造船业。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此人要这么打听有关他个人的事情。他不禁小心起来──此人一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纽约佬,毫无疑问,一个大人物──但一直等到他意识到这个船主清楚了解那艘船损坏的地方并不是由希拉德击出的那一拳所造成的,他才放心地开始跟那人对话。说话时那人一幅全神贯注的样子,希拉德猜想,这大概就是激越的纽约人热情待人的一种类型吧。他最后问希拉德,他现在是不是有空,假如有空,愿不愿意来帮他照看他所拥有的造船运营生意。希拉德回答说,他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