Ｅ时代：孩子真的要输给网络了吗？
四月一个周五的深夜，我睡得正沉，却被 David 用洗手间的声音吵醒，就习惯性地去 William 卧室帮他盖被子，因为他总是不知觉中踢被子。看到他床是空的，一下就把我的瞌睡虫吓跑了。卧室洗手间都找遍了也没他的影子，我抱着一线希望跑去漆黑一团的客厅，却发现餐厅里有若隐若现的光。悄悄走过去，看到在电脑屏幕荧光的反射下 William 变形的脸，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我那个从小不会撒谎，不会偷懒，热爱读书的孩子吗？
他怎么可能在半夜跑出来打电脑游戏呢？
William 马上关了电脑，回他卧室去了。当时我也没说什么，把手提电脑带回主卧室，却辗转反侧，再难入睡了。
我自诩开通，从没有禁止过孩子打电脑游戏，但一直相信电脑游戏在自己家里有很好的控制，因为两个孩子都知道要把作业，棒球，象棋等都做完才可以玩游戏，而且时间的限制也是他们同意的，每天不超过１５分钟。
可那晚的所见，让我亲眼看见：自己低估了网络游戏的诱惑，同时高估了９岁孩子的自控能力！
如果连 William 这样从小爱读书爱学习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半夜爬起来去玩游戏，我不敢想象 David 再大点儿会如何难控制？
难道在这个Ｅ时代，我们的孩子真的要输给网络了吗？
* * *
六月十四号下午有幸参加由 NAMI (National Alliance on Mental Illness) Santa Clara County 主办的 Panel Discussion: E 網情深：如何面對與處理青少年網路成癮 ?（How to Face and Deal with Youth Internet Addiction?）黃偉康博士 (加州執照臨床心理學家), 林孝臻博士 ( 加州執照臨床心理學家), 林慧娟治療師 (加州執照婚姻家庭心理治療師), 張琛 (現任第16年 Los Gatos-Saratoga 高中學區委員)和邵陽博士 ( 哈佛大學化學博士,家长, 教会青少年团契负责人)从不同角度的分析让我受益匪浅，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在这里结合自己收集的资料和工作生活中的观察，和有同样忧虑的家长一同分享：
1. 什麼是網路成癮 ? What is Internet Addiction?
Internet Addiction Disorder (IAD) 最初是在1995年由Ivan Goldberg, M.D. 提出,近年来常用的其它名称还有problematic internet use (PIU),or compulsive internet use (CIU), and even iDisorder, 其中又包括对社交网站，网络游戏，网络赌博等的分类成瘾。由于IAD诊断难以标准化，所以虽然近年来引起各国医学界重视，但始终没有被编入诊断手册（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DSM-V)。心理学，病理学和医学等研究常用的定义普遍是：因过度用电脑/网络而扰乱常规生活 （Excessive computer use that interferes with daily life）。IAD难以确诊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研究证明真正有网络成瘾的病例中有高达 86% 同时符合其它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最多的是抑郁。
资料中能找到的诊断IAD的标准都大同小异，包括以下几点:
- 過度使用網路: 一周超过２４小时以上，也就是每天３个小时以上
- 加强耐受性 (Tolerance): 能达到满足的游戏时间越来越长
- 戒断症状: 一旦停止玩游戏，会烦躁不安甚至发脾气，焦慮，悲傷等
- 影响正常的作息，学习和生活：如晚上睡不够，早上起不来，上课时睡觉，作业不做，考试不准备，甚至旷课，成绩下降，对过去感兴趣的活动失去兴趣，游戏不在眼前时也不能停止想着游戏的内容, 等等。
- 为了打游戏而和家长撒谎，造成冲突
- 虽知道不对，但没有毅力去停止 (黃偉康博士精辟的总结：”has the freedom to play it, but no freedom to stop it!”)
我和 William 根据这些标准对照他的行为，发现他对“Clash of Clan”的痴迷已经达到“游戏不在眼前时也不能停止想着游戏的内容”，和同学在学校班空时常讨论游戏的进度，做作业和课外活动很爽快，目的也是能够做完后可以继续游戏。那晚违规半夜爬起来玩游戏，是实在忍不住诱惑，因为几位同学在家里可以玩一个小时以上，进度远远超过他，让他在学校很没面子。好在这个“着迷”还暂时没有影响到他的正常学习和生活，被发现后也承认错误并接受惩罚，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所以没到“瘾”的地步。
我工作中接触到的几位青少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今年上半年７年级的一个男生开始连续旷课，最终达到“逃学”(truancy) 的天数。警察和学校管理员（campus supervisor）去家访时，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卧室里有两个 iPad，iPhone，Xbox 等一切可以想象的到的电子产品，都直接可以连到墙上的大屏幕电视，躺在床上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打各种电玩。家长没有任何 limit，这种环境中，孩子怎么可能想去上学呢？相比之下，上学是多么辛苦和乏味。虽然我和学校咨询员反复讲明弊处，这个孩子的家长最终还是让他退学，选择 homeschool，因为达到学校考勤的要求对这个家庭实在困难。
Patricia Wallace, PhD, Senior Director, at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Center for Talented Youth explains that, at a large university in New York, the dropout rate among freshmen newcomers rose dramatically as their investment in computers and Internet access increased, and the administrators learned that 43% of the dropouts were staying up all night on the Internet.
林慧娟治療師和張琛学區委員也从自己工作的经历分享了网络对身体，精神健康和学业的负面影响，比如一位男生不打游戏时手会不停发抖，引人深思。
如果家长想了解自己的孩子是否达到 "addiction" 的程度，请参考以下网站的信息：
http://www.parentfurther.com/sites/default/files/downloads/video-game-addiction-guide.pdf
2. 青少年为何沉迷於網絡? Why do teens become addicted to internet?
阿朵的长子 Carl 在读11年级时写下 Can Video Games Be Art?，从高中生的角度论述了为什么电脑游戏像艺术一样有魅力，发表在 Teen Talk 杂志上，先后９次被青少年投票评为最受欢迎的文章， http://www.teenink.com/opinion/sports_hobbies/article/111833/Can-Video-Games-Be-Art/，对我们了解青少年为什么喜欢电玩很有帮助。
黃偉康博士总结了我们下一代成长的环境:
E-Generation E-时代: Electronics Rule (电子产品横行); Ego-Centric (自我中心)
黃偉康博士和林孝臻博士从临床经验中得出结论：网络上瘾只是表面症状，看似问题类似的孩子，究其根本原因往往各不相同，因为网络/游戏不止为青少年提供了视听享受的盛宴，游戏的升级，随时间而积累的身份的提高，及时积极反馈等，都弥补着孩子在生活中缺乏的，不能满足的不同心理需要。
黃偉康博士指出网络能满足青少年以下心理需求：
Needs for Attachment 有固定人情的关系 (because “Life is Emotionally isolating, alienating”)
Needs for Sharing 与其他人分享 (because “Loss of Belonging: Family-Healthy Communities”)
Needs for Intimacy 親密的關係(生活中体会不到真正的愛，就去网络中寻找虚幻的親密關係)
Needs for Arousal 刺激興奮(because “Life is Boring”)
Needs for Satiation 飽足-飽滿感(because “Life is Not Satisfying-Unhappy”)
Needs for Fantasy 幻想-離解渴望 (because “Reality is too Hard: Need a Quick Escape”)
林孝臻博士总结翻译的原因也很相似：
“青少年在他們的生活遇到困難的階段，從社會排斥到考試，網絡成為一個快速簡便的方法來满足控制感, 减轻壓力。
* 社交
* 無聊
* 表達個人的真實自我
* 從事不能在現實生活中做的事，或去编造一个虚幻的完美自我形象
* 逃離現實
很多青少年把打游戏当做紧张学习之余的放松。曾经有位母亲找到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１１年级的女儿还每天痴迷 Pokemon，在父母眼里“太小儿科”了。可稍微询问一下就发现，她女儿时间管理得很好，同时修５门ＡＰ课，门门拿Ａ不说，负责管理一个非赢利组织，每晚还能保证十点半休息。像这样的情况父母就无需担心，因为游戏并没有影响到孩子正常的学习和生活。
抽样调查显示：美国近 90% 的青少年会玩电脑游戏或用社交网站，但达到“上瘾”程度，严重影响到生活和学习的不足 10%。(Psychological Science , 2009, about 8% of gamers between the ages of 8 and 18 exhibit symptoms of video game addiction.) 大陆比例更高，但也只占少数，17%以上。 (The China Communist Youth League claimed in 2007 that over 17% of Chinese between 13 and 17 were addicted to the Internet.) 就像 阿朵在让我烦恼让我“恨”的 GAME http://overseaswindow.com/home/node/721中记录的，大多数青少年只要小时候养成正确的学习态度和责任感，不管再被电玩吸引，一年内都会厌烦而减少游戏时间甚至彻底离开。而那些确实达到“上瘾”程度的，像上述总结一样，都有其它心理需要的缺失。
3. 作為父母，如何預防和幫助孩子網路成癮問題 ?
像很多家教中的问题一样，预防网络／游戏上瘾比上瘾后再治疗事半功倍。2005年伦敦 Hammersmith Hospital 的研究发现网络游戏成瘾的人在打游戏时大脑中分泌的 Dopamine 水平是不打游戏时的两倍，而 Dopamine 则是给人带来快感的荷尔蒙。类似的发现又出现在近几年的不同样本中。所以一旦上瘾，打电脑游戏已经被证明可以产生生理的反应，治疗起来就更加困难。
赶走黑暗的唯一途径就是“光明”。生活中有许多更有意义的活动可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带来成就感。良好的亲子关系是必不可少的前提。黃偉康博士和林孝臻博士一致推荐父母：
* 了解家庭對孩子的影響
* 花時間與孩子一起
* 幫助孩子了解和處理网络游戏成瘾的根本問題
* 在生活中找到其它可以带来快乐的活动，如看电影，玩 board games (e.g., Monopoly, Clue, etc.), 鼓勵他們參與运动，教堂团契活动等。
William 和 David 还教给我，其实网络上有很多设计非常好的教育性游戏，比如练习打字速度的 www.nitrotype.com ，小学数学的 www.sumdog.com ，还有 K-12 都可以受益的 www.khanacademy.org 。它们也及时给孩子奖励，可以升级等，满足成就感的同时还学到知识。
造成网络／游戏上瘾的环境原因是：No limits; No accountability (没有限制，没有责任)。林孝臻博士总结的其它管理方法和我查到的资料也很一致：
- 制定規則: (和孩子一起商量每天最多打多长时间的游戏，什么时间可以玩（必须作业和课外活动完成后，不可以是一天中记忆力最强的时段－早上起来头半个小时或入睡前最后半个小时）；如果超过了规定时间后果是什么（逻辑后果是一天到一周内没有玩游戏的特权），等。对青少年来讲，家规一定要取得他／她们的同意，不然不会在执行上合作。比如矽谷基督徒聚会两年前曾组织青少年团契一起讨论网络成瘾的问题，团契成员在讨论后自己提出“上网时间不得超过每日灵修的时间”，自己订的规则，他／她们才会更容易去遵守。)
- 一致地执行规则：(比如那晚 William 被发现超过家里规定的游戏时间，又牺牲睡眠，所以取消他一周内玩游戏的特权，他心服口服。特别是第二天他参加 Cupertino 的一场棋赛，连续输给两个比他等级分低很多的对手，下出了一年来最差的成绩，给他上了生动直观的一课：睡眠不足对 performance 的负面影响，从那以后家里从未再出现过半夜起来玩游戏的现象。)
- 教導青少年如何負責任地使用網路 (关于网络成瘾的研究推荐：Controlled use is a more practical goal than total abstinence - 有节制的玩比完全杜绝更实际。就算家里不玩，到公立学校里很多同学，特别是男生，从三年级开始就不停地谈流行游戏的进度，会让孩子对它们更好奇。)
- 父母以身作則（这一点我也要检讨自己：当孩子们看到我也常常花很多时间在电脑上写文章，查资料时，去让他们控制时间的话就讲得很无力。以后要在孩子休息前多和他们一起读书，打球，交流等，把上网放在他们入睡后。）
- 父母學習成癮的警告標誌
- 如果家长的努力都不能帮助孩子控制网络的瘾，请盡快尋求幫助
根据工作和生活经验，我补充了几点：
- 不要过早给孩子配备 smart phone，因为孩子并不需要它来管理学习，而且绝大多数孩子在成人前没有自控能力去抵制手边网络／游戏的诱惑。
- 请把电子产品，包括电脑等，放在家里公共房间，如餐厅或客厅的桌子上，以便家人可以互相督促，避免让孩子和电子产品单独相处。
- 从 William 的教训，我还学会在入睡前把手提电脑搬到主卧室，别让孩子有侥幸心理。
在问答部分，有位家长想知道是否应该把家里的 Wi Fi 午夜前拔掉，以便鼓励女儿早点休息，因为她现在凌晨两三点才睡。我很肯定地回答“是”，因为研究证明青少年最佳状态每天需要 9.25 小时的睡眠，而 2009 年 Stanford Challenge Success 对湾区五千多名在校高中生的调查表明他／她们很多平均只睡六个小时左右。连续晚上睡眠不足不但会导致白天上课睡觉，而且会直接影响到孩子们的注意力，理解力和记忆力，并造成易怒等情绪行为问题。
邵陽博士从家长的角度分享：他家两个孩子就习惯在客厅用电脑做作业，晚上 11点后无Wi Fi。现在老大在耶鲁读大一，老二在高中也是成绩优异。这让在座家长很受鼓舞：因为家里合理一致的“规矩”非但不会造成青少年更逆反，反而会让他／她们做事更有分寸，更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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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络的興起，為人類的生活确实帶來无数便利，但它是为我们服务的，不能让它綁架了我們的生活。青少年对世界还在探索阶段，其自控能力也在学习中。感谢NAMI Santa Clara County的社区讨论会, 让我对控制网络／游戏重燃了信心。多帮孩子找到生活学习中更能建立成就感的活动，多和孩子加强交流，增进信任，逐渐培养自控力，我们做父母的就再不用恐惧网络和任何游戏。
| 西歌 (2014-06-18 05:04: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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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容置疑, 大部分孩子多多少少都会花时间在网上聊天或网络游戏上. 家长不可能完全阻止孩子接触这些东西. 我们当初也是经常提醒儿子女儿尽量减少玩这些的时间. 非常同意你最后的总结: 多帮孩子找到生活学习中更能建立成就感的活动，多和孩子加强交流，增进信任，逐渐培养自控力，我们做父母的就再不用恐惧网络和任何游戏。 |
| 心桥 (2014-06-18 05: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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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西歌的分享。就像教会里常教导我们：船遇到礁石无法前进，如果祈祷神挪去礁石，还会有下一块礁石出现；但如果祈祷海水涨高一丈，那不论将来有什么样的礁石都不会阻拦我们。祈祷越来越多的下一代像您的孩子一样，在学业，朋友，和有意义的活动中找到喜乐，自然就不会沉迷网络了。 |
| 玮仁 (2014-06-18 12:56: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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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帮孩子找到生活学习中更能建立成就感的活动，多和孩子加强交流，增进信任，逐渐培养自控力，我们做父母的就再不用恐惧网络和任何游戏。 --好提议！谢谢。 |
| 心桥 (2014-06-19 05:35: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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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玮仁的鼓励。更感谢您经常分享两位优秀女儿阳光灿烂的爱好和生活点滴，为我们这些孩子尚小的做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