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植物杀手的悲催养花记

  

  首先,我需要申明一下,我是粗人,一直都是。粗人呢,当然不敢养小动物,后来想着养植物能稍微安全些,就是即便真的把它给养死了,罪孽感也不至于那么深重,不至于挤着脆弱的小心脏。
  想想生命里最开始养的植物,哦,苍天呐,我都不好意思说那是我养的。就是我跟老姐在一块棉花地里锄草,然后在地里拉了一坨。夏天雨水丰沛,植物都相当茂盛,不多时日,锄过的草又生机勃勃了,我的那坨不文明物也借机焕发了生机。
  待它长清了眉眼,我欣喜地发现,嗬,那是一颗小西瓜苗呢。在随后的日子里,我见证了这颗小苗的茁壮成长,开花结果。到了秋天,我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个比我拳头大,比我脑袋小的瓜,回家,吃了。

  额,年少无知的记忆呀,原谅我吧。记得那颗瓜的瓤是黄色的,晶莹剔透的黄,甜得让我都不敢相信我曾经吃下过它的母亲,而没有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
  在那个我还壮得跟一晚上能糟蹋两三亩高粱地儿似的年月里,我还以这种方式种下过小番茄,结了几十个小果儿,在打霜的季节才被我吃光。
  当然,我也用稍微文明一点的方式种过植物,比如,从小学花坛里偷偷拔的指甲花。当时觉得那花苗像极了一种猪草,叶片光滑而肥厚,怎么瞅怎么觉得好吃。我将小苗种在屋外的小土坡边上,没事用各种粪便去浇灌一下。
  没几天,花苗就蔫吧了去,姐姐说,那指定是被尿给烧死的。我不信,用铲子小心翼翼地把它给挖了出来,结果不出所料,我得以揪老姐过来见证真正的杀手——根部一条肥硕的大白虫。那个下午,我们怔怔地瞅着那条肥得爬都爬不动的虫子,久久不能释怀:咱馋成那样都没吃,你倒好,躲在土里,吃得白白胖胖的。

  接近傍晚的时候,我折了两根树枝,把胖虫子夹起来,扔给了我家大公鸡。记得当年那只大公鸡喜欢一只不太漂亮的花斑母鸡,硬是从其它母鸡嘴皮子底下抢下来一块,送给了它的心上人儿,不,心上鸡儿。
  后来的我也点过一些种子,比如鸡冠花,菊花的,通通都没见过苗。唯一成功的就是一株夜来香,好像是从同桌小朋友那里讨到的,当时也没报多大希望,只不过听她说这种花儿也能给指甲染上红色,我突然被激活了一下,如此而已。
  那枚种子被随意丢在一块没有顶的屋子里,好吧,那其实是老爸想建的新房,都已经建得差不多了,窗户订得妥妥地,可惜啊,没搭玉石板。传说是因为那几年他突然想去镇上买房子,没心思整这个了。当然结果是后来新房子没买,那个半成品也成了废墟。
  废墟里本来是准备打地基的黄瓜泥巴土,但再贫瘠的土地,在咱丢丢垃圾倒倒脏水什么的之后,也逐渐肥沃了起来。老妈先是种了两颗南瓜,哎哟我的乖乖,那南瓜苗长得老壮实了,一株苗能站满一间屋,还挤得翻不开身。没事窝藏条蛇呀什么,吓人不轻。
  我的夜来香种子呢,当初就点在这屋里,当时的南瓜苗也才怯生生地探个头呢,谁知道一个月之后它能长成那副熊样儿。不过可喜的是,夜来香活了,就挤在南瓜苗中间。我经常去看的,因为当时老妈经常在厨房喊,"菜不够,娟子,快去给我摘个嫩南瓜,就那种一个炒一盘的那种。"
  听到这话,我总是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提起竹棍就跑。哦,顺带提一句,所谓我手里的活儿也无非是泥巴,猪草,扫帚什么的。先用棍子在墙上敲好咯,让该逃跑的什么蛇呀,鼠呀,鸡呀,虫呀的,都清个场,我才赤着脚走进去,看看我的花儿,再选一个大小适合的好瓜。夜来香的生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真的,起码它的一生都站在一个我不敢久留的地方。

   就这样,夜来香毫无悬念地长大了,开花了,气场还挺强。白天它大多在闭目养神,但若你早晚去瞧它,或者阴雨天去瞧它,它那个精气神儿,呵,跟刚吃过罐头似的。我也曾把那娇嫩的花儿捻碎了,涂涂指甲嘴唇什么的,当然也会对着镜子臭美半天,学电视里那些小姐公主什么的裹个花床单,扭吧扭吧的。

  次年,班上的好朋友王金玉带我见世面了——她失散多年的二爷从台湾回来探亲了。可以说我的整个小学都是在对她的羡慕中度过的,因为她爸爸是小学老师,她吃饭都去的是教工食堂,那跟我们小屁孩吃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好不好。好在当时语文老师的老婆和校长的老婆喜欢我,经常喊我过去,给我一勺菜。但还有衣服呀,她没事整一身新衣服,让补丁贴补丁的我情何以堪。当时就觉得:童话书里描述的故事,那都是骗人的,只有小学老师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有木有。
  好在,王金玉跟我还算要好,先是送我一个海螺,说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在离大海十万八千里的山里,海螺,哇塞,当时对我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一个外星人的飞碟。不久,她又用一个小饼干袋子装了一种小植物给我,说叫蚂蚁草。
  我看着那草不太上心,因为叶子挺小,趴在地上,也不像能开花的样子。就那样搁在教室抽屉里放了一两周,虽然每次拿书的时候还是会刻意不压着它,但终归是没管过。后来有一天终究是良心发现,将它带回了家,放在了那栋没顶的房子外面的空花坛里。
  又一晃好久没管,花坛里杂草有时候比我都高。若不是花坛边临墙趴着一株丝瓜,绿的叶、黄的花惊天动地的,我才懒得过去。待秋风秋雨过后,花坛里清静了许多,这才发现那株曾经瘦弱不起眼的蚂蚁草已经透出了丰盈的模样,恣意地铺展着。
  又过些时日,它的地盘越来越大,将狗尾巴草都挤下阵来。到了第二年,它便蔓延了半个花坛,叶子肉肉的,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后来离开了老屋,那栋没顶的房子被新主人建好了,我对夜来香能够冲破水泥地面满血复活不报什么希望。花坛也被他们清理干净种上了蔬菜,我想过去碰碰运气,但终究是没有勇气吧。如果那簇蚂蚁草能开口说话,我想说,那几年,它见证了我的孤独,我见证了它的野心,不忍相见,只愿彼此安好。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它大名叫佛甲草,从植物志上翻到图片和说明的那一刻,我热泪盈眶,原来它已牵扯我这么多年。我一直相信,不管那块土地如何变迁,它一定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恣意地生长,拓展着它的家业。因为,它在那里的生命,是我赋予的,我都没让它走,谁敢?

 

    后来到了窑沟,跟妈妈一起在矿区开垦了一小块地。由于当地石灰弥漫,还偶尔有走失的羊过来觅食,妈妈准备弄个篱笆。在工地找材料建篱笆可不是件容易事儿,想来想去,咱决定外围用碎石,上面铺些炸刺,里面一层种一排向日葵。

  向日葵也还真不挑剔,那么贫瘠的地儿,都是石头之间的夹层泥巴,碱性还那么重,它居然就长得风生水起的,梗儿恨不得有我小胳膊粗。那个时候我发现,这向日的传说,不可靠,它们花盘的方向在一周里都只转动了一点点。
  妈妈说,失策,这向日葵长得太密实,把光线挡得一点不剩,里面的菜都瘦得跟小黄花似的,还不够虫子吃的。我说,老爸又不舍得花时间建个厕所,这长密实点儿也不坏不是,可以救急。这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没几天,妈就在菜地边上临墙搭了个小茅房,里面放了木桶。这下地里的菜苗们可就不愁吃的了。
  日子一天天冷下来,向日葵开始表演起了脱衣秀,终于有一天小茅房大白于天下。第二年,我问,咱还种向日葵么,妈妈说,不种了,阳光营养全归它吸了。
  我想说,嘈杂的工地上,就靠它撑起块干净的土地了,咱庄稼人,离不开的,不就是这土地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吧。
  之后有十来年的漂泊,所谓的漂泊,从字面来看,就是只有水,没有土。后来我成家,记得第一次去葫芦娃家,看他妈妈从田边摘回各种形状的瓜果,突然就有了一种安稳的感觉。我不太爱吃瓜果,但非常喜欢摘,就感觉那是土地的馈赠,是安稳的收获,带着秋风的殷实味儿。
  于是后来的我就有了一个梦想,不管住哪儿,弄点土,随便种上点啥。
  比如在湖大的宿舍,我买过那种小猪模具,浇点水就从背上长出密密的小草来,结果后来小草枯了,小猪瘦了。
  在复旦的科学楼,我种过芦荟,买过小盆的仙人掌,结果被爱心泛滥的我给浇死了。后来买了盆不怕淹的水仙,结果在那年过年期间,它们伸出高高的脖子,东倒西歪地开出了二十几朵花儿,冬去春来,只剩残败的枯黄向我挥挥手。
  来安娜堡之后,我养的第一株植物是从朋友家搬来的金钱树,几月过后,丰茂的枝条被我养掉了很多,现在仅剩柔弱的五枝,但它们似乎已逐渐适应了我的蹂躏,坚强了活过了两年,至今安好。

  之后从佩莹家讨到月季一盆,西红柿一盆,结果,全没逃过我的魔爪。又兴高采烈地从超市买盆凤梨回来,这玩意可不好养,人家需要每天叶子喷水,温度不能低于13度,还需要阳光。当然等我发现这些问题的时候,它们已经开始枯黄腐烂了。放到楼下想让大自然疗治它,结果长出三个小芽。今年冬季格外漫长,三个小芽看着也撑不过去了。
  从广娟姐家讨回的芦荟和玉树尚且安好,今早突然玉树歪了身子,让我一阵紧张,这是要出命案的节奏么?
  超市里的郁金香看着不错,也买了盆回来,昨晚看两个花苞,今早看,居然有四个。吃饭的时候屁颠屁颠地跟朋友们讲,结果,她们说这玩意儿就是长得快,但花期极短,就一周。额,估计一周后,见证那片鲜红凋零的时刻,我又会呜嚎一番了。 
  好吧,路过我的双手的花花草草们,在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后,在你们超生的下一个轮回,我一定以你最舒服的方式,待你。






天地一弘 (2014-05-06 02:20:52)

哈哈,我也是,超生的下一代轮回,我们以最舒服的方式,待你。

莫那鲁道 (2014-05-06 02:48:08)

啊,知音呀。看别人把花花草草打理的那么好,我就自卑的不行,我明明很爱它们,对它们挺细心的呀,咋就不陪我久一点呢。

予微 (2014-05-06 03:07:43)

哈哈哈,摧花辣手的长长历史,竟然催着我一口气读完!妙语连珠,妙趣横生!

莫那鲁道 (2014-05-06 03:16:11)

既然是悲催养花记,就必须草根,必须幽默,不然就真悲催了吼吼吼。我经常幻想,有一天,我终于变成能手巧匠,打理出了一个美不胜收的后花园。

anmy (2014-05-06 05:07:58)

有趣~调侃幽默的行文。更以前的不一样。啥花呀草的到莫那手里都成了掉后娘手里了。^_^

梦菲 (2014-05-06 05:51:39)

 

种过芦荟,那个疯长速度,吓死人。最后阳台不够放了,只好忍痛拔了。我唯一养得生机勃勃的植物啊!

 

莫那鲁道 (2014-05-06 12:54:48)

今早发现我的薰衣草开花啦,吼吼吼,我嘚儿意滴笑

莫那鲁道 (2014-05-06 12:56:27)

我的芦荟长得还行,还绝不至于疯,所以上次看林玫写葫芦疯了,我羡慕滴口水哗哗滴

海云 (2014-05-06 13:49:47)

自打有了太阳房,我的热带兰花才开得旺了。以前,好像就韭菜种得特别好。

莫那鲁道 (2014-05-06 14:18:52)

难道,偶缺的是一间太阳房Tongue Out

海伦 (2014-05-06 19:20:10)

辛勤的园丁辛苦了,看来要请林玫专家给俺们开个讲座了Laughing

莫那鲁道 (2014-05-06 20:25:50)

深情呼唤专家Laughing

Amoy (2014-05-07 01:27:18)

听人说过,养花和养小动物特别好的人,是有些灵气的。我有一同事,养啥成啥,求教于她,人说别无秘方,就是耐心侍候而已,我也耐心来着,可少了灵气,呵呵~~

莫那鲁道 (2014-05-07 01:46:45)

这是劝我放弃努力的节奏啊嗷嗷嗷

莫那鲁道 (2014-05-07 02:52:23)

话说我写这篇本意是表达我对那簇佛甲草的霸道的爱,但因为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一下,好吧,我激昂地高呼一遍
: 我一直相信,不管那块土地如何变迁,它一定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恣意地生长,拓展着它的家业。因为,它在那里的生命,是我赋予的,我都没让它走,谁敢?

予微 (2014-05-07 04:40:49)

佛甲草敢!

莫那鲁道 (2014-05-07 12:53:59)

这个,我纵容,嘻嘻。

春阳 (2014-05-08 00:17:31)

太有意思了。我最爱杀兰花,它们前仆后继地死,我勇往直前地买。。。

予微 (2014-05-08 01:24:17)

春阳姐,是不是现在北美市场那种颜色缤纷的蝴蝶兰?很容易养的,不要直射阳光,放在室内光线充足的地方,每周浇一次洗米水,要浇透,就是浇下去,漏出来了,再浇,再漏,再浇,再漏掉。我的本来差点蔫了的,被我救回来了,正开花呢。

莫那鲁道 (2014-05-08 01:30:12)

兰花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我还没敢尝试呢

予微 (2014-05-09 02:58:22)

这种兰花,在北美,比菊还容易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