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留學生父母的故事(29)

小留學生父母的故事(29)

 

        「唔,阿母常常說我們兄弟姐妹十二個中,只有你與我是同父,尤其是你長得最好看,最像我們的父親。可惜我這遺腹女完全沒有親生父親的印象。」小妹周光華嘆了一口氣,那時亞熱帶的台灣每家都有很多小孩。

        「大姐阿珠說,有一天,新寡的母親一大清早上工到人家去擦地板,見到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昏倒在路邊,她就把他撿回來養好了,那個由大陸來舉目無親的年輕人姓程,就是我們兩姐妹的生父。光華,你看這個愛情的故事動人不動人?」阿香很高興地笑。

        「啊!這麼羅曼蒂克呀!難怪阿母常常說我們兩個的生父又聰明又識字,非常溫文儒雅,是個十分瀟灑英俊的美男子呢!」周光華也忍不住吃吃而笑。

        「光華,你在我們家時名字叫阿花,周光華是周老師和馬老師替你取的學名。我們廖家因為兩個父親都很早死掉,所以經濟情況不好,其實我們全家人的愛心是很足的。」阿香很肯定地說。

        「阿母常常對我說,她招贅了父親以後,家中日子已經過的一天比一天好,父親的文書工作收入遠比她替人家擦地板洗衣服好得多了,阿母已經辭掉別家幫傭,只有老主顧周老師家比較近,人口也簡單,父親的文書工作又是周老師介紹的,才每週去一次,只可惜父親由大陸逃到台灣時被輪船上的機器所壓的傷勢突然轉變得重了起來,不久就過世了。」周光華回憶道。

        「阿母說妳的聰明就是得自父親的遺傳,阿母天天在你們周家上工,妳受到生母照顧的時間,比我們這十一個兄妹加起來還多呢!現在妳又這麼有出息,真是令人羨慕! !」阿香對周光華羨慕地說。

        「阿香姐,我還是羨慕你,看你的文思有多好,大姐阿珠說文思跟他的外公一樣,,又英俊、又聰明。我的愛文、愛美真太不爭氣了。阿香姐,你怎麼決定讓文思進哈佛大學的醫學院呢?若到加州來史丹福的醫學院,可以住我家,有這麼好的兒子,我都恨不得替他出學費呢!」周光華對姊姊阿香說。

        這次兩姐妹談的話,似乎是她倆一輩子以來最長的一次,以前不曾有過,以後也不可能了。

        周光華說她家牆壁太薄,隔牆有耳,果然不錯,只可惜這個耳朵不太靈光。她們姐妹倆談過知心話的當天晚上,阿香就聽見妹夫王醫師與她妹妹周光華壓低了聲音用英語在吵架。

  「哼!天天說妳賺的錢比我多,其實,我向個別病人收的費比妳的高,我只是不願像妳這新到來美國的新移民,情願做奴隸也要賺錢,我是不願賤賣我的勞力罷啦!」王醫生很不高興的說。他是在美國夏威夷長大的華僑,他的廣東話本來就不怎麼好,隔牆聽來的國語當然更不行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光華壓低了聲音反問。

        「哼!天下就有這麼壞的母親,不愛自己的兒女而愛別人的兒女,不是變態是什麼?」王牙醫憤憤的聲音。

       「你在說誰?」周光華也生氣了。

       「當然在說你,不要以為我聽不懂中國話,妳先要孝順親生母親把她接到美國來由我們送葬,後來又把養父母接到美國來住,現在又要姪兒而出學費了。」

       「我什麼時候要給文思出學費了?」周光華氣急敗壞的聲音。

       「妳與妳姐姐談天的時候用中文說的!告訴你,妳的姐夫一來就把妳的車拿去開,好像他們自己的一樣,下次不許把汽車借給他們,妳又不修車,車子壞了是由我來修理。你與他們又不同姓,算什麼姐夫?我那在夏威夷的母親,才是真正姓王的人,我告訴你,我們家現在亂成這樣,不請我母親來,日子怎麼過的下去!」

        好在旺財與阿香在周光華家只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被白家請到三藩市,在高級餐館用餐,然後到白家在凡萊西的別墅住了一晚。

        白家凡萊西的別墅四面全是大玻璃窗和大玻璃門,墅內客廳裡種了綠樹、鮮花,光線由四面八方照進來,臥房在客廳的兩邊,所以中間的起居室實際上是合兩層變成的一層透光庴,給人一種極高、極大、極亮、極豪華的現代感。

        「嘿,住在裡面,好像到了科幻電影裡面一樣。」旺財舉目四望,對阿香用中文說。

        「還有,這些玻璃窗雖然透明,不過隔音倒是很好,我們若將玻璃窗打開,外面嘩啦啦浪濤聲不斷,關起來就是另一個世界。」阿香笑嘻嘻地將玻璃窗開來又關去, 興奮得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

        次日,蔡家和白家的父母,不外是熱烈擁吻、互相讚美、吃香喝辣以及不停地克擦克擦地拍照留念,所以賓主盡歡。

        當晚十一時五十五分, 蔡家夫婦就坐上回台灣的飛機。

        月落鳥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我們以前夜夜鐘聲到客船,都不成問題。」旺財沮喪地說。

        「旺財,這算什麼大事,千萬不要把自己說得七老八十似的。」阿香安慰他。

         「唉,阿香,你看我們多麼可憐,當初年輕力壯,可以大享魚水之歡的時候,為了我們的理想,希望文思能受到比我們更好的教育,將來有更好的前途,我們倆人硬生生地分開兩地,受盡了寂寞相思的煎熬⋯⋯,唉!」旺財感慨無限。

        「旺財,你不是常說沒有父母管束照顧的小留學生,一百個就有九十九個變成太保流氓,我們文思讀書這樣優秀,算是一百人中選出來的頂尖,我們應該覺得安慰了。」阿香安慰旺財。

        「不管怎麼說,我們是盡了力的了。」旺財喟嘆道。

       假設一切可以重來,他們要怎麼做呢?旺財和阿香兩人沉默了很久,似乎找不出答案來。

        既然找不出更好的答案來,大概就只有這樣了。

        「我們已經有了文思,等將來他有了孩子,我們就可以好好地嚐嚐做祖父母的滋味。」

        「旺財!記不記得我曾告訴過你,在長島格林可夫鎮時,我在一家私人托兒所找到了一個我很喜歡的工作?」阿香突然問。

        「記得,當然記得。那家托兒所是一對五十多歲的老先生、老太太所開的,只收一歲到四歲的嬰兒,妳還帶我去參觀過。」旺財回答,想到那些嬰兒們的可愛模樣,果然略微忘記了一些本身的煩惱。

        「他們一共只收了十個左右的小寶寶,但卻用了兩位中年女人,另外還請了一位清潔工從早到晚不停地清理刷洗之外,還輪流一天請音樂老師來托兒所唱歌給寶寶們聽一小時,做遊戲的老師來陪嬰兒做一小時的遊戲⋯⋯,我看他們這麼認真,而收的托兒費卻這麼少,有一次特地問他們開托兒所賺不賺錢?哪知他們回答說他們的目的不在賺錢,他們的目的是要嚐嚐做祖父母的滋味,因為他們的兒子、媳婦不願他們去探望孫子和孫女⋯⋯。」說到這裡,她突然回憶起,當初將文思由他的祖母阿好婆身邊帶走,讓母親阿香做陪讀,將兒子送到美國去做小留學生時,只知道逆來順受的阿好婆的傷心情形,眼框不由得紅了起來。

        略使阿香感到欣慰的是,她留在台灣的眾多兄弟姐妹們, 全部受到台灣經濟繁榮的影響,每家的生活都大有改善。更使她高興的是他在美國陪讀時參加過家長會活動,常常到圖書館去借了些英文新書來閱讀,曽經在美國的托兒所、中文學校工作過,學習了一些美國式的做人處事之道,當然,也很可能是她的長相甜美,性情和平,所以,雖然旺財身體需要保養,蔡家賣公寓的事業已經漸趨式微,有了阿香的幫助,兩人在台灣的日常生活尚能強差人意,至少,旺財有了愛妻作伴,心情平靜溫暖得多了。

        有個大熱天,阿香由阿旺的房地產經營公司開車回家,太陽還沒有下山,所以路上還十分炎熱,她由駕駛座向前望去,遠遠看見路邊一棵大樹樹蔭下有一位小媽媽正坐在路邊的大樹上解開衣襟餵奶。旁邊坐了一位并不很老的老太太,右手拿著毛巾很慈愛地替少婦擦汗,然後將左手的食指伸出來, 試看看小嬰兒會不會抓她的手指。

        阿香覺得這位年輕的祖母十分面熟,就對他們特別注意起來。

        嚇!在樹蔭下照顧小母親的新外婆不大目嫂又能是誰呢?

        車開到近處再仔細看,果然是大目嫂和她那可愛的女兒秀嬌,秀嬌已經升級做小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