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4)

 

〔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4)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了六点,来接他们下班的那艘船终于到了。小船从他们工作的脚手架下面慢慢向那艘货船的起落舷梯靠过去,克鲁格和迈珥斯就迫不及待地从木板上面跳下来,偏偏迈珥斯跳歪了,跌入水中。驾驶小船的掌舵人哈兹一看就急了,马上对着他们骂骂咧咧的,嘴里乱起咒誓:但愿老天开眼,让你们都钻到地缝里去。朱利亚诺把木板都拉了过去,落到货船的甲板上面。博登,莫伊尔,还有杰姆,轮流将自己往上攀升到甲板那里,然后跳了上去,将干活用的工具,统统装入甲板上一只储藏箱里。最后,他们依次从舷梯上走下来,上到小船里。已经在小船上的克鲁格和迈珥斯,还在为迈珥斯掉进水里究竟是谁的过错这件事,正争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此时潮汐正冲着海湾涌退下来,而且,头顶上面,还括起了大风,小船返回到南街码头的时间,比来时要长了一些。哈兹靠着布鲁克林的河岸边,依岸而行,经过贝瑞吉和雷德胡克,一路往北,到了总督岛[1]背后面的巴特米尔克海峡,那里的水流就缓下来许多。博登坐在船尾,将自己的身子压得低低的,好躲开河面上的风,他的两只眼睛,却不停地看着在河道里来来往往的驳船和轮船。贝德罗岛[2]和埃利斯岛上方的天空,早已是一片粉红的色彩。

七点半刚过不久,小船沿着东河上靠近华尔街尽头的十一号码头停靠了。凿船工们蜂拥而起,登上摇摇晃晃的梯子,爬到码头上,穿过南街后,便各顾各地分手回家了。

博登走到富尔顿街,在街角的地方停下来,钻进了附近一家莫拉翰酒吧里。他要了一杯啤酒,还要了一把带壳的花生。禁酒令[3]都已经颁布十二个年头了,纽约城依旧是一个极其开放的地方。莫拉翰酒吧从来不曾经历过什么麻烦,照旧大大方方地卖它的啤酒,也无需遮遮掩掩,也从来不曾被抢劫过,因为就连警察也常到这里来喝酒。另外,毕克曼街上市政厅办公室里的上班族,从隔街的公园街穿过马路而来的帅男靓女们,码头工人,离开帆船登上岸的打渔人,居住在附近街区里像博登这样的人,以及这些男士们的女友,同样也来到此处喝酒。每天歇工后,博登都会照例不误地来到这里,喝上一杯啤酒。他们把冰凉冰凉的啤酒,打由几根铜管子,从楼底下抽上来。他就坐在那里,慢慢地喝,也慢慢地放松自己。

喝完了酒,他来到街外面,走回到南街上。他抬起头,看着布鲁克林大桥,看见莫伊尔穿过了人行道,走在桥上,正向着布鲁克林区走去。虽然他距离莫伊尔那里,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而且,在愈来愈黑的天色下,走在桥上的行人就像是小小的黑黑的影子,有一部分,还会被铁桥上一格一格的铁杆子遮挡住,但是,他还是看得清,那就是莫伊尔。天塌了,还要前进。

 

第二天傍晚,当他们返回的船行至巴特米尔克海峡时,博登就问莫伊尔:

“莫伊尔,你就住在布鲁克林这一带,是不是?”

“是啊。”

“哎,船长,”博登转身对哈兹说,并把这个很冠冕的头衔,顺便送给了这位船老大。“你能不能在布鲁克林这一侧的岸边停一下,好让莫伊尔就此下船呢?若行的话,就省得他还要绕过大桥走回来了。”

“前边的码头,是我要去的地方。”哈兹回答说。

“我也在那里下船。”莫伊尔说。

“你看,莫伊尔就住在布鲁克林。”博登说,“你可以在这附近任何一个地方暂且停一下,让他下去。免得他还要绕路呢。”

“没错,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了,谁想去哪里,我就得去那里。我在码头那边接了你们上船,然后再送你们回去。我也得回家呢。”

“没有人想要去别的什么地方。我们大家都一起要回到码头那里的。这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的。”

“嗨,伙计,你或许可以让我们都在纽约帆船俱乐部下船么。”克鲁格插话说。

博登转过脸来,看着克鲁格。

莫伊尔将手里的一段烧得焦黄的香烟头扔进水里,他说:“我就走回家吧。”

博登再次转向哈兹:“我请你所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五十英尺开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把船停靠一下,让他上岸去。你完全可以这样做到,而不会劳驾你多花费什么气力的。”

“既然他妈的像你说的这么近,那就让他从船上跳下去,游泳过去呗。”

博登扭过头去,把目光转向了靠近右舷一侧那一个个擦肩而过的小码头。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哈兹的座位旁,在它的边沿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大腿紧靠在掌舵人的肩膀上。哈兹立刻紧张起来。他想挪开一点,但他的位置恰好被船的边缘死死掐住了。他不得不扭过头来,向上张望着,身体稍稍后倾,想看到博登的脸。

“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把船往那里靠一靠,让莫伊尔先生从那儿下船。对,就这儿。”博登用手指着边上一个码头。哈兹要比博登年轻些,块头也要大一点。他再度扭转头来,往上看着博登不肯妥协的脸膛。他最后又转回脑袋去,注视着前方。很快,他把油门闸往回拉了。

“干嘛不呢?谁要上哪儿,咱就送谁去哪儿。见鬼,为什么不呢?我要不干,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他转动了方向盘,小船便朝着布鲁克林的岸边靠过去。

哈兹将船沿着博登刚才指给他看的那个摇晃不停的水码头边上的一排木头桩子平行着慢慢靠过去,并以此为支撑,好叫小船在凶猛的退潮水流中保持住稳定。莫伊尔一个大步跳到了岸堤上面。博登紧随其后。

“非常感谢了。”博登冲哈兹说。

哈兹狠狠地把油门闸朝前一推,引擎轰鸣着发出一阵噪音,盖住了他的咒骂声。小船快速地驶入河当中。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莫伊尔问,一脸的怒气。

“我昨晚看见你在大桥上走过。”

“那又怎样呢?”

“我原以为他会很愿意让你从这边下船的。”

“你原以为! 你都要被开除了,这就是你所做的结果。或许,连我也跟着一起遭殃。”

“可是,这并没有碍他什么事啊。”

“他混蛋。你也跟着混蛋。”莫伊尔转过他驼着的背,使劲地在码头的地板上面跺着脚。

博登走上布鲁克林大桥,在河上面走过去,回到曼哈顿这一边。他喜欢上了在布鲁克林大桥上面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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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注:总督岛(Governors Island), 又译加弗纳斯岛。

[2]译注:贝德罗岛 (Bedloe Island),又称自由岛(Liberty Island),是著名的自由女神像所在地。

[3]译注:指美国1919年批准实施的禁酒令,于1920116日开始生效执行。推行禁酒令的主要驱动力来自于共和党和禁酒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