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远航赛》第二十九章


彼得·尼柯尔斯    

尼杰尔泰特立驾着女得胜者号向北行驶,穿过东北信风带后,继续向前进入了北大西洋洋中脊高压区(人们有时候给它起了一个很动听的名字百慕大高度)附近一个风况多变的地带。不过,对于航海家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度假的地方:这个地方的风从各个方向吹来,轻微而又变幻莫测,船进展得缓慢,同时你的怨气却在剧增。

泰特立碰到的正是这样一种状况,在他心里,他十分清楚唐奈德克罗赫斯特正驾驶着另一艘明显要快得多的三体船,在自己身后追上来;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离回家、离最终结束自己这次漫长的航程已近得只是举手之劳了。在整个五月上旬里,他从北大西洋的西半部挪移到它的东半部,经过了佛得角群岛和加那利群岛这两个岛屿不同的纬度,缓慢地北进,经常不得不闯入从北方吹过来、由百慕大高度的东缘呼啸而下、就如同在一座平顶山的底部周围飘逸的晨雾一般的风中。

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在他抵达亚速尔群岛的时候,风已经加强了。一阵凉飕飕的西北风正对着船括来,推动着女得胜者号快速地穿越圣米格尔与特尔赛拉两岛之间一条六十英里宽的海峡,这给了他在正确方向上一个大受欢迎的速度提升。泰特立真希望风可以这样持续下去。然而,到了五月二十日星期二─在诺克斯约翰丝敦回到福尔茅斯港四个星期后风力加强到七级(风速大约三十节)。汹涌的海浪在左舷一侧形成,使得船跟着波浪而上下颠簸。泰特立担心着船越发脆弱的状态,便将风帆卷了起来,但女得胜者号依然是几乎同样快速地航行着。他相信这只不过是一场短促的夏季风,他看了看五月份的航海图,发现他正在驶经的这一片海域里,根本不会有超过七级的大风。可是随着下午的时光渐渐消逝,风力不断地上升到九级,完全是一次强风暴了。以船目前的状况,他可不想在黑夜当中让三体船冲入汹涌澎湃的大海,所以,当夜幕降临之后,他把所有的帆都落下来,把女得胜者号的船舵扣住,让其在风的前头静静地飘移,就像它以前在遭遇到更为严酷的天气时所常常做的那样。泰特立自己回到舱内去睡上一会儿。

子夜时分,他惊醒过来。他突然听到在船头有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嘈杂声响。他对自己的船及其上面每一样东西了如指掌,这个声响立刻在他脑海里变成一幅究竟发生何事的画面:左舷船体上受损的船头已经断开了,而且被夹在两个船体之间。他早就在这个船头上钻了一些孔,所以即使它掉下来,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紧贴在船头后面的防水舱壁会把海水挡在船体剩余部分之外。但是,这个裸露的船体肯定会让他慢将下来。他不得不爬起来去把残渣清理掉。他把事情前后想了一会儿,然后他将手伸向电灯开关。

海水正涌进主船体内。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跌跌撞撞地冲到甲板上,看到左舷的船头果然已经没有了,正如他想到的那样,但是,在船头离去的当儿,它却在主船体的船头上撞出了一个洞。他回到舱内,此时海水泛滥进来的速度本能地告诉他已经用不着去寻找漏水的地方了─涌进来的水量已告诉他一切。他迅速地扑向无线电发报机,播发出所有航海家最最害怕的讯息。

这种讯息有一定之规。可能你早已心中有数了。


遇险呼救,遇险呼救,遇险呼救!这里是女得胜者号航海帆船,北纬三十九度十分,西经二十四度三十分。我的船正在下沉,请求紧急援助。遇险呼救,遇险呼救,遇险呼救!


立刻,来自一艘荷兰籍轮船斩钉截铁而且专业化的答复,化解了阵阵惊慌。然而,等到他与轮船上的无线电报务员通完话,船里的海水已在他两腿周围打转了。眼下该是取出救生筏的时候了。依旧在夜幕黑暗的笼罩之下,他将救生筏拖到甲板上,将上面的系艇索弄断,他把它从船上举起放入海里,它就自动开始充起气来。他把记录了他整个航程的胶卷和航海日志、六分仪、精密记时计、照相机、望远镜、一部手提无线电发报机,还有一些取暖用的衣服,统统都扔进了救生筏里。此时此刻,海水已经灌满了半个主船舱内,船的移动像死了一般迟钝。

他爬进筏子里面后,三体船上某样东西钩住了海锚缆绳,把它紧紧地拽住。

放开吧,维姬1。我不得不离你而去了!

泰特立大声喊道。他发现那根缆绳正把他拉向渐渐下沉的帆船,于是便割断了它,立刻,他就漂移开了。

波浪仍旧非常地大,救生筏在水里一边打着转,一边向下斜冲着,就像坐游乐场里的橡皮圈一样。女得胜者号上面的灯光在照了一会儿之后,海水便浸泡了电池,很快它们便突然熄灭了,在毫无月光的漆黑一片中,泰特立无法再看见他的船了。

此时此刻,他还来不及去伤心。他现在的处境把他对女得胜者号的思念从他的脑海里驱散了。他忙着试图让那台小型应急发报机赶紧工作起来。透过黑压压的夜幕,他不停地向外发出求救信号,但是,他没有收到任何的反应。

当东方吐白时,他才看清楚发报机的使用说明书,发现自己还没有竖起发报机的天线。他竖起天线,刚开始重新发报,便立即与一架得到那艘荷兰籍船舶警报、正到处搜寻他的美国搜救飞机联络上了。到中午的时候,这架来自美国空军驻扎在亚速尔群岛的第五十七救援中队的大力神飞机已经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了。下午五点四十分,他被离他最近的一艘承租给英国石油公司的“潘帕罗号“意大利油轮从海中救起。对于能够救起他,船上的人都感到十分高兴。

泰特立发现,独自一人在海上经历了八个月之后,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情不自禁滔滔不绝起来。像上了瘾似的,他同潘帕罗号的船长聊天,又与船员们大聊特聊。这倒让泰特立避免去忧伤地思念他失去了的女得胜者号,直到夜深人静、当他一个人呆在他们给他的小小舱房里为止。于是,他的思绪又飞回到他的航程上,想到自己离完成整个航程如此之近,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在远离英格兰差不多一千英里的地方,女得胜者号永远地沉没在大海之中。

八天以后,潘帕罗号在西印度群岛的特立尼达靠港。伊菲早已坐着飞机过来与自己的丈夫会合,当他抵达的时候,她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泰特立心里头这么想着。可是,不久他就会发现,金球航海大奖赛其实早已在他的内心深处投下了一层长长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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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注:维姬是女得胜者的英文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