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尼柯尔斯 著
"苦恼型正常"的罗宾•诺克斯约翰丝敦从来不怀疑自己,这在他的竞赛同伴中可算是独树一帜。在他想象力的边缘上,总有这么一盏信号灯老是在一闪一闪地亮着,这就使得任何一种对自己内心深处的失落感、含混不清、或者任何的不确定性的窥视,都一一受到了阻碍,这种窥视或许会导致他停顿下来甚至会让他彻底放弃。他所担心的仅仅是他身上的创伤和瘀血、他的眼睛、他胡子的对称与否、饮用水的供应,还有就是苏哈里号和它上面的设施能否坚持住足够的距离。他与自己的船一直在忍耐不息,在经过两万九千英里里程的航行之后,现在离开英格兰还有一千英里,连这些担忧也慢慢开始成了过眼烟云。
四月七日一大清早,他看到了陆地,这是他自两个半月前的一月十七日通过合恩角以来的第一次。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出现在东南向的海平面上:原来是弗洛里斯岛和科尔武岛,它们是亚速尔群岛西北角上两个突出的小岛。
五天之后,四月十二日星期六,一艘来自勒阿弗尔的“蒙哥号”轮船从后面赶上来,并且开始超越苏哈里号。诺克斯约翰丝敦─此时仍然无法用无线电与任何人联络上─由于没有得到证实美孚极致号油轮是否已经将他的信号传送出去了,因此他开始向蒙哥号打出信号,谁知这艘轮船跟以往的一样,似乎也是对他不理不睬,开足马力扬长而去。但五分钟之后,他往前了望,却发现它转过弯来,正往回开过来了呢。很快,蒙哥号开始向他打信号了。当诺克斯约翰丝敦将苏哈里号的船名打过去时,轮船舰桥上的船员开始向他挥手致意─原来他们都知道他。片刻过后,在跟蒙哥号报务员(用一个短程频道)在无线电上交谈后,他吃惊地听说了茂特谢其实正在印度洋里做第二次的环球航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诺克斯约翰丝敦一直在担心他可能会看见茂特谢的红色双桅小帆船随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海平面上。他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几乎来不及允许一种释然的感觉冲遍自己的全身。
显然,这位报务员对他们的比赛一清二楚。当诺克斯约翰丝敦向他证实自己的船名时,他回答说:“是的,这就对了。”他答应将一个口信捎给星期日镜报。两个人接着聊了一会儿,随后蒙哥号便开走了。但消息很快便传开了。下午刚过一半,另一艘法国“万豪号”油轮靠近过来,向苏哈里号鸣了三下鸣笛。
终于,诺克斯约翰丝敦的唯我独尊开壳了。自从在新西兰的奥塔哥港湾向那几个渔民告别后的五个月以来,他还没有跟海平面之上他记忆中的世界有过任何的接触,也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有什么人知晓他,或者在乎他到底为何近乎疯狂地以走路的速度步履维艰地挣扎于大洋之中。而现在,轮船一个接一个地主动走过来向他鸣汽笛,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又恢复了。
第二天晚上─即四月十三日星期天,当时许多的报纸正忙着报导唐奈德•克罗赫斯特绕过了合恩角─诺克斯约翰丝敦试着呼叫位于伦敦北面赫特福德郡鲍尔多克镇的邮政总局高频电台。数月来不断尝试着与该电台联络均无结果,但那天晚上他却魔术般地接通了。在聊了几分钟以后, 鲍尔多克镇的接线员问他想不想在电话上跟任何人讲话,诺克斯约翰丝敦便将他父母的电话号码给了她。他的弟弟麦克接了电话,“他差点把屋顶给掀翻了”。现在,诺克斯约翰丝敦知道他们不用再为自己担忧了,在听说家里人一切都好时,他自己也不用为他们担心了。
麦克向他证实了他从蒙哥号那里听说的消息,茂特谢的确正在南大洋里往东行驶着─诺克斯约翰丝敦一直将信将疑这是不是真的,或者是那个法国无线电报务员给他编了个故事好让他放松自己的努力。他还听到,那两艘三体船目前正在南大西洋里,尼杰尔•泰特立在巴西附近海域,而唐奈德•克罗赫斯特刚过了合恩角,正在泰特立后面紧追慢赶,两人互相之间正为着那最快时间奖在竞争。麦克还告诉他,当他快靠近陆地的时候,会有一些船载着媒体记者和他的家人出来迎接他。
猛然间,一切似乎都变成现实了。在长达十个月的一次旅程之后,它的结束,总是在时间和空间上延伸得如此遥远,如此地令人费解,诺克斯约翰丝敦索性让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和正在向他走来的一切所带给他的全部领悟和紧张,冲遍全身。除非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否则的话,现在看起来他会在大约一周的时间里抵达英格兰,从而成为不间断独自环球航行的第一人。他取出了威士忌酒瓶,走到甲板上,在船尾,为苏哈里号洒上一小杯酒。他接着又向海里洒了一小杯,这一次是以古英格兰海神舒尼的名义。最后,他举起了酒瓶,递向自己的嘴。
现在,好几个月的与世隔绝已被抛在身后,不时有轮船和无线电台看见和听见他的踪影,突然之间,诺克斯约翰丝敦发现他再次感觉自己像一名航海家了,一个在海港与海港之间联接陆地的家伙,而不是一具无边无际浮游着的生物。之后不久,他就会像一头被一群猎犬追逐的狐狸。他现在定时地与星期日镜报保持着无线电联系,用电码向他们报告自己的方位和预计到达时间(随着天气状况对他进展的影响, 这个时间也在不断地调整),这样星期日镜报可以抢在它的对手前面,首先派出自己的报导船,去拍下这位远航归来的英雄最初的几张照片。
四月十八日星期五中午时分,苏哈里号距离福尔茅斯港还有二百八十英里。诺克斯约翰丝敦正在接近西部航道,即英国和法国西面的一片海域,在这里,来自大西洋所有不同地点的船舶经过的航道全部合并成一道狭窄的通道。那天晚上,他被众多过往船只的灯光所包围,不得不苏醒着呆在驾驶舱内,手里拿着照明弹,随时准备好采取应急行动,假如任何其它的船只靠得太近的话。半夜过后不久(星期六凌晨),一艘照得通亮的船,本来一直在追赶苏哈里号,现在它慢了下来,并在他后面保持半英里的距离。另一艘小一些的船也靠上来,随后放慢速度,与第一艘船并驾齐驱。诺克斯约翰丝敦用阿尔迪斯灯向较大的那艘船打出信号,询问它的船名。“英伦女王号”,对方回答道。这就是他弟弟麦克提到过的那些来迎接他的船只中的一艘。它靠近过来,黑暗之中,甲板上的许多照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诺克斯约翰丝敦的父母就在那艘船上。隔着漆黑一片的海水,他们三人大声叫喊着互致问候。那艘小一些的船是珐瑟摩号,这艘前救生艇现在被星期日镜报包租,上面搭乘着苏哈里号支援者俱乐部的成员─十个月之前曾经与诺克斯约翰丝敦一道从伦敦驶往福尔茅斯港的一班人马:星期日镜报前来采访他的记者和摄影师,以及他来自卡塞尔出版社的编辑。
英伦女王号和珐瑟摩号随后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在黑夜余下的几个小时里,它们与苏哈里号同步航行,并给其它的船只发出警告,而诺克斯约翰丝敦则钻入船舱,争取睡上一觉。
早晨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觉那两艘护航船已经不在了。天气已经坏起来了,一场大风正从东南方向吹过来,将苏哈里号向北吹离了它原先的航线。他非常生气,但又苦于无法继续沿着正确的航向迈进,于是他只好停船息航了。下午的时候,英伦女王号和珐瑟摩号又重新出现了。现在,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父母,这是经过三百一十天之后的首次。他向他的支援者俱乐部成员们挥手,大声叫喊。他们也可以看清楚他了:苏哈里号浑身锈迹斑斑,船身上面的油漆早已脱落,船体周围在吃水线的地方长满了海藻,而归来的英雄则长满了胡子,浑身脏兮兮的,皮肤上闪着龌龊的油亮,却非常地精神闪烁。
后来,风放缓到足够小的时候,诺克斯约翰丝敦张起风帆,小小的船队向着英格兰进发,它们的速度就是按着其中最小一艘成员的航速。
第二天早晨,“环球行的罗宾正奋力到最后”的大标题出现在星期日泰晤士报头版头条中央的位置,文章的上方是这位满脸胡须的航海家乘着他伤痕累累的双桅帆船的一幅照片。这篇头版文章描述了他正在家门口与一场兴起的暴风搏斗的场面。文章提到,要是伯纳德•茂特谢没有放弃这场竞争的话,他或许会轻松地在同一时刻到达普利茅斯港的。
报纸的第二页里面是一篇人物介绍:“单人秀的罗宾:令人吃惊的英雄”。一个小男孩在假期中建造一艘独木舟;一名没有通过A-级物理课的学生,却变成一名“出色的”航海家;倔强的大英商船船长,他吸收了几代人有关海洋的学识。该文由墨瑞•赛尔撰写,这位星期日泰晤士报记者以前在选择赞助申请人时更看好塔希提•比尔•霍威,而不是毫无名气的诺克斯约翰丝敦,对于赛尔以及一年之前帆船界里那些不看好诺克斯约翰丝敦成功机会的专家们而言,他也许是一位令人吃惊的英雄,但是,对于所有了解他的人们而言,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一次又一次,他的朋友们和他的家人在描述他的时候,用的是同样一种冷静的用词:“他这个家伙,是说到做到的一个人”。
倔强引出的全部力量,这种带领他不顾风雨和海浪可能抛掷在他身上的一切难处,还要坚持环球航行的力量,是他需要用来走完这最后几百英里的路程。天气并不与他返航的计划有什么合作。苏哈里号,尽管作为一艘海船跟一位海上英雄所想要的那样表现勇猛,但在英格兰春天里凶猛的天气状况和英吉利海峡的潮涨中,它却在面对顶风时表现甚差。在越来越多欢迎人们的帆船和媒体租用的采访船只的簇拥下,诺克斯约翰丝敦花了星期天和星期一整整两天的时间缓慢地向着康沃尔郡穿梭前进。星期一夜里,风停息了下来,但到了四月二十二日星期二上午九点的时候,他距离福尔茅斯湾的入口处彭丹尼斯点还有六英里,正在此时,又括起风来,并升至风暴级别,风直接从他正试图要着陆的岸边吹过来,将苏哈里号括走到了它的东面。整整一个上午加下午,诺克斯约翰丝敦都在忙活着进入福尔茅斯港之前的最后几英里路。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他行驶在黑色落克与港湾入口处的彭丹尼斯点之间。一门加农炮鸣响了起来。无论是乘坐在船上的还是站在岸上的人们都热情欢呼起来。这位令人吃惊的英雄驾着他饱经风浪的印度造小船,终于赢得了这场伟大的航海比赛。
没过多久,诺克斯约翰丝敦在陆地背风口找顺水的地方,英国海关和消费税总署的一艘汽艇跑了过来与之并排行驶,艇上的官员跳了过来,登上了这艘面目全非的双桅船,例行他们的检查公事。
“从哪里来?”一位资格较老的官员一边问道,一边又竭力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福尔茅斯港。”罗宾•诺克斯约翰丝敦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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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弘 (2014-01-02 04:48:44) |
辛苦了,新年快乐! |
棹远心闲 (2014-01-04 02:57:37) |
呵呵大家一起辛苦了. 新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