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法拉盛帕克街八十七号一楼的女郎们（下）
金 妮 接 过 徐 立 万 脱 下 来 西 服 外 套 ， 安 排 他 坐 在 厨 房 饭 桌 边 的 椅 子 上 ， 又在 厨 柜 中 找 出 二 只 茶 杯 ， 在 一只 熬 咖 啡 的 玻 璃 壶 中 倒 入 了 二 匙 咖 啡 粉 ， 加 了 一 些 水 ，煮 了 起 来 。
不 久 ， 厨 房 里 就 弥 漫 着 浓 浓 的 咖 啡 香 气 。
现 在， 无 论 我 为 了 什 么 奖 学 金 而 失 眠 ， 也 不 好 意 思 再 呆 在 厨 房 里 ， 只 得 施 施 然 踱 回 自 己 的 房 问 ， 躺 在 床 上 ， 闻 着 那 由 厨 房 里 经 过 衣 柜 边 飘 进 来 的 扑 鼻 香 味 。
「 金 妮 ， 妳 说奇 怪 不 奇 怪 ， 我 们 每 次 出 去 跳 舞 ， 唱 卡 拉 ｏ 、 ｋ ， 我 的 太 太 都 知 道 。 不但 我 们 真 的 去 玩 她 知 道 ， 每 天 大 吵 大 闹 。 己 经 连 我 有 应 酬 出 门 ， 甚 至 接 洽 商 务 ， 她 都 一 口 咬 定 说 是 跟 妳 出 去 开 房 间 了 ！ 现在 家 中 真 是 风 声 鹤 唳 ， 草 木 皆 兵 ，一天 一 大 吵 ， 二 天 一 大 闹 ，连 孩 子 都 用 着 非 常 仇 视 和 敌 意 的 眼 光 来 看 我 ， 家 里 简 直 住 不 下 去 了 ！ 」 徐 立万 将 脸 埋 在 一 双 手 中 ， 两 肘 靠 在 我 们 厨 房 里 老 旧 的 餐 桌 上 ，十 分 凄 然 地 说 。
没 有 听 见 金 妮 说 话 ， 只 听 见 咖 啡 倒 入 杯 子 的 声 音 ， 汤 匙 轻 轻 搅 和 着 牛 奶 、 白 糖 的 声 音 ， 以及 慢 慢 啜 饮 咖 啡 的 声 音 。
正在 这 万 籁 俱 静 的 时 候 ， 楼 上 突 然 发 生 一 连 串 巨 响 ， 轰 隆 轰 隆 一 个 巨 人 由 楼上 冲 下 来， 然 后 厨 房 里 哗 啦 、 哗 啦 瓷 器 、 玻 璃 丢 到 地 上 破 碎 的声 音 。
「 呸 ！ 呸 ！妳 这不 要 脸 的 贱 女 人 ！ 」 小 孙 嘶 哑 着 喉 咙 喊 道。
「 小 孙 ！ 你 发 疯 了 ， 你 ！ 」 金 妮 惊 呼 道 。
「 小 孙 ？ 我 太 太 说 妳 跟 一 个 姓 孙 的 下 贱 工 人 不 干 不 净 ， 是 不 是 就 是 这 个 人 ？」 徐 老 板 怀 疑 地 问 道 。
「 她 的 话 那 里 可 靠 呢 ？ 你 看 我 们 只 是 出 去 几 次 ， 我 们 之 间 这 样 的 清 白 ， 你 是 最 清 楚 的 。‧ ‧ ‧ 罗 拔 ， 我向 你 借 钱 买 公 寓 的 时 候 ， 不 是 早 就 告 诉 过 你 好 几 次 ， 我 们 这 里 的 男 房 客 都 是 些 光 棍 ， 骚 扰 、 侵 犯 、什 么 都 做 得 出 来 ， 你 看 ， 当 着 你 的 面 ， 就 可 以 把 人 家 正 在 喝 的咖 啡 杯 、 盘 、 壶 统 统 摔 得 粉 碎 ！ ‧ ‧ ‧ ， 罗 拔 ， 你 快 穿 上 你 的 外 套 ， 赶 快 离 开 这 幢 低 级 下 流 的 大 杂 院 吧 ！ 这 地 方 那 里 是 你 这 种 有 身 份 的 商 人 可 以 落 脚 的 地 方 呢 ？ 」 金 妮 又 妩 媚 又 关 怀 的 声 音 里 透 着 急 切 。
「 妳急 着 把 西 服 外 套 拿 给 我 有 什 么 用 ？ 我 太 太 己 经 把 我 赶 了 出 来 ， 我 到 公 司里 去 ， 里 面 空 空 洞 洞 ， 一 个 人 也 没 有 ， 今 晚 没 有 地 方可去 了 呀！ 」 徐 立 万的 口 气 十 分 绝 望 。
「 可 惜 我 的 新 公 寓 还 家 俱 ， 不 然 你 倒 可 以 去 住 。 」 金 妮 更 是遗 憾 。
「 我 怎 么 可 以 住 妳 这 未 婚 单 身 小 姐 的 房 子 ！ 那 不 更 是 要 谣 言 满 天 飞 了 吗 ？ 」 听 起 来 徐 立 万 是 个 很 保 守 的 人 。
「 既 然 你 太 太 己 经 把 你 由 家 中 赶 出 来 ， 那 是 绝 对 没 有 回 去 跪 着 求 她 的 必 要 ，拿 出 男 子 汉 大 丈 夫 的 气 慨 来 罢 ！ 今 晚 我 送 你 到 喜 尔 顿 大 旅 社 去 住 ， 反 正 下 个 月 你 要 到 上 海 去 接 洽 生 意 ， 我 先 替 你 订 下 凯 悦 大 饭 店 住 下 ，带你 到 上 海 去 看 我 的 父 母 ，然 后 陪你 去 观 光 大 上 海 ， ‧ ‧ ‧ 。 总而 言 之 ， 要 让 你 的 老 婆 后 悔 她 听 信 一 些 不 相 干 的 谣 言 ， 将 你 这 么 好 的 丈 夫 ， 由 家 中 赶 出 来 ， 将 来 她 就 是 跪 着 求 你 ， 你 都 不要 回 去 。 」 金 妮 非 常 热 心 地 鼓 励 着 。
「 这 些 咖 啡 杯、 咖 啡 壶 都 是 老 子 的 东 西 ， 要 摔 要 轧 ， 干 你 妈 的 ， 臭 婊 子 ，我 ‧ ‧ ‧ 。 」 小 孙 怒 不 可 竭 地 骂 道 。
「 你 ， 你 ， 你 骂 人 做 什 么 ？ 」徐 老 板 问 小 孙 。
「 罗 拔 ， 走 罢， 走 罢 ， 何 必 跟 这 些 阴 微 下 贱 的 人 一 般 见 识， 徒 然 降 低 你 的 人格 。 」 一 阵 风 ， 金 妮 把 徐 立 万 弄 出 门 去 了 。
这 两 人 出 门 以 后 我 就 再 也 没 有 见 过 他 们 。 因 为 不 久 我 也 住 进 研 究 生 宿 舍 ， 搬 离 此 地 。
中 间 ， 我 曾回 到 派 克 街 八 十 七 号 去 取 科 学 杂 志 社 寄 来 的 科 学 杂 志 。 不 知 何 故， 杂 志 社 硬 说 不 曾 收 到 我 更 改 地 址 的 通 知 ， 而 换 地 址 过 了 六 个 月 以 后 ， 邮 局 只 肯 继 续 转 信 而 不 肯 再转 寄 杂志。
回 来 的 那 天 ， 蔡 淑 婉 没 有 上 班 ， 她 正 在 找 事 。
「 怎 么 ？ 不 在 新 世 纪 做 了 ？ 」 我 手 中 拿 着 科 学 杂 志 ， 随 口 问 淑 婉 道 。
「 哎 呀 ！ 天 大 的 消 息 呀 ！ 徐 立 万 带 了 尤 金 妮 到 上 海 玩 得 乐 不 思 蜀 ， 一 回 到 美 国 就 提 出 要 跟 我 表 姐 离 婚 ，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他 们 还 能 让 我 赖 在 表 姐 夫 的 公 司 里 吗 ？ 幸 好 妳 的 姑 妈 见 我 可 怜 ， 叫 我 在 这 里 做 二房 东 ， 向 房 客 们 收 收 房 租 ， 不 必 缴 房 钱 ， 省 下 了 房 租 。 」 淑 婉 告诉 我 。
「 那 个 搬 运 工 人呢 ？ 」 我 好 奇 地 问 。
「 那 个 搬 运 工 人？ 」 淑 婉 反 问 道 。
「 就 是 以 前 与 金 妮 好 过 的 那 个 搬 运 工 人 小 孙 。 」 我 一 直 以 为 淑 婉 记 忆 力 不 错 的。
「 哦 ， 那 个 小 孙 ， 他 己 经 搬 进 一 位 有 钱 寡 妇 的 香 闺 里 去 了， 似 乎那 女 人 好 像 有 可 能 答 应 将 来 有 一 天要 考 虑 替 他 开 一 家 搬 运 公 司 的 希 望 ，大 概 并 不 完 全排 除 让 他 做孙 老 板 的可 能性 。 」 淑 婉 果 然 记 起 这 么 个 人。
我 看 见 手 中 这 厚 厚 的 一 大 迭 久 违 了 的 科 学 杂 志 ， 急 着 要 赶 回 宿 舍 去 仔 细 阅 读 ， 慢 慢 享 受 ， 就 赶 忙 跟 淑 婉 道 了 谢 ， 快 步 冲 到 我 新 买 来 的 二 手 车 上 ， 扬 长 而 去 。
数 年 后 ， 我 拿了 学 位 ， 在 原 实 验 室 做 后 博 士 ， 我 的 指 导 教 授 申 请 到 一 大 笔 实 验 经 费， 打 算 重 新 改 建 原 来 的 实 验 室 ， 就 找 了 不 少 建 筑 公 司 来 估 价 ， 有 人 留 下 了 几 本 关 于建 筑 的 广 告 杂志 ， 我 无 心 地 翻 着 那 些 杂 志 ， 突 然 看 见 有 一 张 「 敬 请 惠 赐 一 票 」 的 广 告 ， 下 面 的 具 名 赫 然 是 徐 立 万 、 尤 金 妮 及 徐 小 宝 。 原 来 是 徐 立 万 要 参 加 竞 选 美 东 建 筑 材 料 商 会 理 事 会 的 理 事 长 。
「 据 承 包 改 建 我 们 实 验 室 的 建 筑 公 司 的 老 板 告 诉 我 说 ， 他 们 的 建 筑材 料 都 是 由 这 家 新 世 纪 供 应 的， 品 质 好 ， 价 钱 公 道 ， 有 口皆 碑 的 。 他 又 说 新 世 纪 的 徐 老 板自 己 虽然 没 有 受 过 什 么 教 育， 可 是 他 年 青美 貌 的 太 太 在 上 海 时 读 过 一 家 很 有 名 的 重 点大 学 ， 英 语 说 得 流 利 极 了 。 」 柏 克教 授 告 诉 我 。
我 看 着 徐 家 全 家 福 的 照 片 ： 徐 立 万 还 是 一 付 老 成 殷 实 的 忠 厚 像 。 尤 金 妮 依然 长 发 如 云 ，笑 颜 如 花 ， 而 且 果 然 是 看 起 来 比 以 前 更 年 青 ， 更 娇 美 。 徐 小 宝 长 得 很 像 父 亲 ，那 胖 胖 敦 敦 的 模 样 真 是 可 爱 极了。
想 起 金 妮 老 说 我 将 来 要 嫁 只 能 嫁 个 男 书 呆 子 的 预 言 ， 不 禁 长 叹 道 ： 「 我 亲 爱 的 男 书 呆 子 呀 ！ 天 涯 海 角 ， 你 在 何 方呢 ？ 」
Gwen Li余 国 英
6594 South Beagle Dr.
Homosassa, Fl., 34448
U. S. A.
Thelis2002@yahoo.com
| 雨林 (2013-09-25 11:52: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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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让人心里五味杂陈的故事。羡慕国英姐姐描述人物和故事情节的笔力。 |
| 若敏 (2013-09-25 18:2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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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深思的故事！谢谢分享！ |
| 木桐白云 (2013-09-26 09:4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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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与《领养》有相通的东西。 |
| 余國英 (2013-09-27 12:22: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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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閱讀！ |
| 余國英 (2013-09-27 12:24: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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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閱讀！ |
| 余國英 (2013-09-27 12:29: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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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謝謝閱讀！趙虹与金妮大同而小異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