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尼柯尔斯 著
六月中旬的时候, 在驶离鹰尼斯摩尔岛两周之后, 约翰·瑞齐威已距离马德拉岛很近了。事先他与赞助商「人民」报社已约好,要在那儿同一位名叫比尔·噶得纳先生的记者见一次面,把一些信笺和照片交给他。瑞齐威虽正在紧赶慢赶当中,他的情绪却不大对劲。那种寂寞感, 大部分独自远航的人很快就会调整好了, 可是在他身上却是越益加剧了。那台生命线牌手调式无线电(过去他在越洋划船比赛中一直用得很上手的同一个型号)早已停止工作了,他也就无法向家里发去任何音讯, 也不能从他们那里接收到任何消息,这使得他的孤独感变得更加糟糕。在岸上,他对饮食本是个饶有兴致的人,现在却正在失去胃口,不得不强迫自己每天吃些由霍立克丝公司为他定做好的每天的"口粮"。在航程刚一开始就遇到的那次碰撞,像是从一眼深邃的焦虑源泉上开了一个口子似的。在航海日志上他承认,除了船在行驶中发出的持续不断的呻吟声外,他还听到从船的一侧被那艘拖船撞击过的那块地方,也发出了不详的嘎吱声响。瑞齐威的自信,以及对他的船的那种信心,正在一天天地减退。
在六月十六日星期日那天(罗宾·诺克斯约翰丝敦由福尔茅斯起航两天之后),马德拉岛的山影在前方海面上显现出来。一些小渔船上的打鱼人看见了瑞齐威便向他招手。 当他接近时,看见陆地已变成绿幽幽的,层层梯田拾阶而上。但在下午,他正靠近岛屿西北角上与比尔·噶得纳约定好的会面地点时,一阵劲风突然从高高凸出的陆地附近吹了过来,在偏了方向后,猛然加剧起来,将他连人带船高高举起,吹回至海上,于是他只好放下船帆,停下来就地过夜。
第二天,当地一艘小船载着噶得纳前来,找到了瑞齐威的英格兰玫瑰号。两个人互相招手致意,用便携式扩音器隔着海水大声喊话。随后,噶得纳的船靠得更近了,以致于可以正常对话,甚至开起了玩笑。
"伙计,我已经等了快十天了", 噶得纳说。
"我敢打赌你是这样。你可以在沙滩上多晒晒太阳么。"
有好几分钟珍贵的时间, 瑞齐威找回了他苦苦怀念的那份友情。
他用几个防水的小罐头装上自己的日记本、胶卷和录音带,用一根绳子拽着越过海面送了过去。噶得纳则送过来一叠信件、报纸,还有马德拉岛当地产的面包、奶酪、沙丁鱼和啤酒。他们谈论到大赛, 噶得纳向瑞齐威讲到了柴·布里思与罗宾·诺克斯约翰丝敦几时起航的详情。
很快,分手的时间到了。瑞齐威请他转达自己对马利亚•克丽丝汀和他小女儿丽贝卡的爱的口信。两人还约定,在三个半月后的十月份,在新西兰的布拉夫镇附近的海面上,他们将再次碰面。随后,噶得纳的船启动马达开走了。
瑞齐威掉头向公海驶去,再一次被与世隔绝的孤独感笼罩起来。
后来,瑞齐威读起噶得纳带给他的一份星期日泰晤士报, 此时他才发现,竞赛规则中有关”不可接受供给"的条文已经扩大到了信件和新鲜午餐,而这些东西,他刚刚才收到过呢。真是荒谬! 他这么想着, 被这种规定的鸡毛蒜皮所激怒。很明显,就连现在已经在技术上使瑞齐威失去了比赛资格的噶得纳,也是这么认为的。
瑞齐威坚持顶着。他仍然感觉极度地孤独和情绪不快。在一个括大风的清晨,他挣扎着将船帆放下来之后,下到船舱里,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他意识到,在过去的二十七天当中,他每一天都会在某个时刻哭上一会儿。
他奇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去尝试这一次的航行, 也奇怪又是什么驱使着另外的几个参赛者来尝试这次航行? 几年前,当他一度想在船倾翻之后放弃那场独木舟比赛时,是他的搭档柴·布里思态度坚决地不想放弃,也正是布里思催促他们坚持,最终使他们赢得比赛。 在他们那次越洋划船中,也是布里思鼓舞了他俩的意志,在遭遇到一场连续五天的暴风雨时, 布里思一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差不多就要过去了。很快一切就会变成回忆。"
瑞齐威后来写道:
每当我们真地苦恼不堪时,柴就会唱起他儿时苏格兰的古老歌谣来。"通往邓迪的路还剩下几里"的歌声从来都成功地唤起我的斗志。每当事情变得非常糟糕时,他总是很了不起。
当他们正驶近爱尔兰海岸,担心一场风暴会将他们撞向悬崖时,瑞齐威会提出用无线电呼叫援助。布里思却毫不犹豫,"不,我们将继续前进。"
眼下,瑞齐威怀疑,光他一个人,他会不会有足够的胃口去赢得比赛。
一个海员不是生来只是到海上去去而已。他必须还要在他的心里头爱上大海! 瑞齐威并不被大海所吸引。他对于大海毫无感情可言,不喜爱读有关它的文章,也不想赶超哪一位海上英雄。就跟他参加越洋划船一样,大海只不过是又一处恶劣的环境需要去生存,航海之旅也只不过是一场严峻考验要去经历而已。他的心仍然停留在岸上。他思念他的家人。他想到他一直希望与马利亚•克丽丝汀一道在苏格兰开办一所探险学校。 他收听BBC世界广播节目转播的板球预选赛,而且还生动地回想起自己许多次走访位于伦敦的劳滋板球场的情形。"在看台上面,一大袋一大袋的樱桃慢慢地被吃掉,而下面远处的绿茵场上白色的身影横冲直撞。飞鸽,有气无力的鼓掌声,积分牌─我可以看到所有的一切。"
他虽然还在继续将英格兰玫瑰号往南推进,但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再放在这次航行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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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齐威身后好几百英里处,柴·布里思也处于差不多同一种心理状态当中。他同样也遇到没法让他的无线电工作的麻烦,他的船让他担心不断,他感到孤独。此外,他还有另一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他究竟身处何方。他早些时候天空定位的努力让他在群山环抱的佛得角群岛(六千英尺海拔高度)之中的一个小岛那里搁了浅,除了四周黑乎乎的海洋以外,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很想知道瑞齐威现在的情形,不无羡慕地认定他从前的搭档不会被相同的担忧和孤独感纠缠住。不过呢,他只见过有他在一旁相伴之下的瑞齐威,他无法想象到他的上司由于没有他在一旁,没有他个性中那种执拗的驱动力相伴,正在一步一步地瓦解着。
然而,在心目中想象着瑞齐威比自己干得更出色,对布里思来说是一个好处─就如同他所有的困难一样。逆境之于柴·布里思,就如同一根能使人激奋起来的赶牛电棒那样,鼓舞他逆流而上。他对困境,或是对令人绝望的处境的反应,与瑞齐威的恰恰相反。
作为一个好做深刻自我反省的男人,瑞齐威深切地了解自己软弱与缺乏勇气的倾向。 在学校里或参军后,他一直通过拳击,或者通过让自己变得尽可能地坚强与吃苦耐劳的方法,来与自己这种倾向作斗争。他相信,自己的坚强或柔弱会带给他不是成功便是失败。他只依靠自己。柴·布里思的想法却要简单得多。他自己的努力就管这么多用,余下的就全在乎上帝了。上帝站在他这一边,对此他深信不疑。每当遇到坏天气他祷告而后天气转好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我祷告祈求天气转好之后,"他在航海日志上这样写道,"天气就变得好一些起来。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人能够说服我上帝不存在。"
现在,身处大西洋的半当中,迷失方向,孤独难耐,在那艘摇摇晃晃的周末度假用的巡游船里心情受挫,柴·布里思不可挽回地意识到了他这条船的不足之处,它原本就不适合去南大洋。他开始明白,在以后的某个时间,或许就在他进入南大洋之后不久,他将面临选择:要么选择继续完成航行,尽管他在根本上就没有准备好,船也不适合,要么就选择放弃。不过就眼下而言,他怀着凶猛的决心,敦促自己向前。几乎是兴高采烈般地,他拥抱命运带给他的一切,并且以一种他多年在军队受训时孕育出来的坚韧不拔的精神。
布里思对大海有着一种情感。他正在变成一名海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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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罗宾·诺克斯约翰丝敦对海上生活的满足感是引人注目的。他早已经花了两年的时间,吃住在苏哈里号上,不管是在港口还是在海上,他完全感到有家的感觉。在结束了由印度开始的一万英里长途旅程之后,他很快养成到海上去的一套常规,并乐此不疲,习以为常。
跟大多数无论是单人或是合伙航行的水手不一样,诺克斯约翰丝敦很喜欢在天气暖和的时候从船上跳进海中畅游一阵子。在海上,你船只的边缘就是你清清楚楚的安全边界,在此之外就会有潜在的危险,甚至可能死亡,你随处可以感到它们就在你的身旁。你最好是待在船上。一旦海岸线离你很远之后,出于对被抛弃、深不可测的大海、以及其中众多的生物的一种本能的非理性的恐惧,都很难让大部分的人从船上跳进海里,即便有可靠的同伴在船上。当初,瑞齐威和布里思划船横渡大西洋时,曾经有一度,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必须跳进海中去查看船舵是不是损坏了。天气原是热烘烘的,大海也很平静,但是他们讨论了一整天要看由谁跳下海去。最后,还是由瑞齐威潜入水中,检查了船舵,然后快快地回到船上。"你接着做吧,柴。挺不错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咧着嘴笑。布里思下到海中,很快也回到船上。他们谁也不肯再下到水中去了。
诺克斯约翰丝敦却毫不在乎。他在船尾拖上一根绳子,然后从船首斜桅上纵身跳入海中,在船的四周游来游去,一直到船快甩开他为止,之后他便抓住绳子,将自己拽到船上。这样做,他觉得既可以锻炼身体,同时又保持干净。
就像他正在度假似的。
"游完泳之后,我便开始一顿安静的午餐,通常有饼干,奶酪或者其它类似的东西,偶尔还特别地吃一些泡蒜头来犒劳一下自己。下午的时光就像上午一样度过,不是工作就是阅读,直到下午五点,届时如果我喜欢的话,便会放下一切,来上一瓶啤酒,或者一杯威斯忌。"
他在航海日志中还说:
"我会修理我的吉尔伯特-苏利文牌录音机… 渡过一个美好的晚上。在船舱内灯光的照耀之下,我会在令人舒服的光线中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天气正好很惬意,还没有冷到需要穿衣服… 我思想着要不要来上一口格兰特酒。我想不出有什么人,我会与之交换我目前的运气。"
到目前为止,他对定位已很熟练了,对大西洋的风与海流系统了如指掌,他南行的进度平稳,如果还算不上显著的话。他正在一天天追赶上那两位当兵的对手。
像所有单独行船的人一样,他得决定每天他能睡上多久,然后醒来查看是否会被别的路过的轮船撞沉。要搞清楚在茫茫大海上遭遇到一艘轮船的几率有多大是不太可能的事。一直到二十世纪中叶,大多数的船舶都沿着清楚厘定的航道行驶,即那些跨越海洋的路线,它们提供最好的气候海况组合,在距离上又最为经济。英国海军部发表的「全球海洋航道手册」是一本领航向导书(金球大奖赛的选手均携带此书上船),为所有大动力和小动力的船只以及帆船详细叙述了这些优先的航道。此书还附带航海图,标出了这些航道。
早期的单人航海者─以及其他小型帆船上人手不足而昏昏欲睡的船队─可以避开这些繁忙的海上航线,或者,如果他们不得不跨越或接近这些航线的话,他们也知道该期望些什么,因而能够一连数日保持清醒或打个盹儿。之后,他们会,而且通常真地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次就睡上好几个钟头。但是,大概到了金球大奖赛的时代,大型船舶开始偏离它们惯常的航道,因为这些船只已经变得马力充足,能够更直接地驶向它们的目的地,而不受最常见的大风与海流的影响。他们每天可以接收到发自岸上无线电站台的报告,在当地天气系统附近,获得最佳的航向。
曾经有一度,扬帆的单人航海者会期待迎面驶来的船舶在看见自己后会改变航向,因为根据海事法,它有责任这么做:引擎驱动的船只必须为张帆的小船让路。扬帆的人常会有这样合乎道理的期望,即任何一艘相向而驰的轮船上,会在它的船头布置一名了望哨,朝船的前方黑暗处了望,他会看得见这些小帆船上微弱的灯光,而后报告给舰桥上的船长,船便会马上转弯。但是,到了六十年代,情况就越发不是这样了。随着舰船愈来愈大,它们的系统也愈趋成熟复杂,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愈减愈少了。譬如一艘超级油轮,也许只有不足二十个人在船上面工作,而且其中三分之一的人还得按时下班,或睡觉,或在甲板下面读书看报。有好几家航运公司依然还保留着良好的了望制度,会安排一人在船头用无线电与舰桥保持联系。而其他一些轮船,特别是那些在不甚严格的方便旗[1]规定下注册的船只,就不会那么审慎而一丝不苟了。了望只是透过雷达做做而已。要是雷达没能探测到一条船的话,那么这条船也就不会被看见喽。帆船,尤其是木制的帆船,在雷达屏幕上根本就无法呈现一幅清晰的图像。它们因为体积小,所以在雷达上形成的回声波也许在所谓"海杂波"中丢失了─在雷达屏幕上只不过重现一些波纹而已。正如水手们在用无线电呼叫一艘大船,询问自己的船会在他们的雷达上造成何样的图像时常常发现的那样,那大船的雷达也许是关机的。
一艘大型的油轮,它的舰桥或许位于距离船头后面四百米的地方,而且高出海面足有一百五十英尺─俨如你站在迈阿密海滩旁一座高层公寓的顶层,向外俯瞰佛罗里达海峡时的景观一样。站在舰桥上的船员,可以从这里看得见那些大家伙,比方说大型的船舶,但是,对那些小帆船便会视而无睹了。而在夜晚,帆船上的定航灯,因为接近水面,在半英里以外的地方几乎肯定是看不见的,即便是每一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直到再差几分钟便要相撞的那一刻。那时,即使已经看见了,要让一艘大船改变方向也是既困难又缓慢的。
在海上,过不了多久便会明白,地球的曲面竟然是如此地明显。从一艘小帆船的甲板上一眼望去,海平面大概也就在三英里之遥。超过三英里的话,一艘大船在海平面下只能隐约可见了:唯有它的上层结构尚可看见。八英里以外,整个一艘船便会消失在海平面以下。要是碰到像薄雾、多云、下雨、大雾、或者在晴天出现的海面剧烈起伏这一类气候状况,那么上面提到的可见距离就可能要大大缩减到仅仅几码而已了。一艘大船若按十八节的航速行驶(一艘普通的集装箱货船可能就按这个速度航行;许多的船则要行驶得更快一些),如果一名航海者走上帆船甲板,对海面仔细做了一次搜索,然后在他回到甲板底下去之前仍未能发现这艘驶来的大船的话,那么,大船就会很快出现在海平面上,在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将小帆船撞翻。
显而易见,最合情理的做法要数由小帆船主动避让大船了。因此的话,单人航海者必须警醒,每隔十五分钟、二十分钟、或三十分钟,就得爬上甲板去四处张望一下,至于间隔时间具体是多少,没有一定之规,因人而异。
身为大英商船的海员,诺克斯约翰丝敦在管理严格的英国船上经受过有素的训练,因此,他对所有的船上必须随时有了望哨这样的见解,怀有一种令人感动的老式的信条。在他的航程结束之前,他的这一信条会被贯彻其中。无论是靠近陆地的时候,还是在通用航道附近,他都会在驾驶舱内打盹片刻,然后随时醒来,调整自己的航向。在海洋的半当中,没有一丝忧虑会打扰他,就跟他在游泳的时候一样,当天气晴朗,苏哈里号也用不着什么照料的时候,他往往会一觉睡上好几个钟头呢。
不过,苏哈里号也并不是毫无痛痒。即使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舱底还是灌进了一些海水,诺克斯约翰丝敦不得不一天两次地将水舀干。以前,在从印度回来的航程中,苏哈里号也漏过水,最近从伦敦到福尔茅斯的路上,他再次注意到它有漏水。眼下,情况更加糟糕了。船上的舱底有一点小漏水本来是一件平常事,更何况像苏哈里号这种用木板加框架的传统工艺做成的木头船了。只是现在流进船内的水量之猛,使得诺克斯约翰丝敦有点担心了,这或许表明船体上有个薄弱处?
趁苏哈里号在佛得角群岛的南边无风息航,诺克斯约翰丝敦立即戴上面具和潜水通气管,翻身入水,游到水下去检查船身。麻烦立刻映入视野:在主桅的尾端被镶嵌进内龙骨的地方附近,按在一根龙骨正上方的木板之间的一条接缝上,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在船身两侧同一个地方,都有一个类似的口子。只要苏哈里号轻微摇动一下,诺克斯约翰丝敦就看到接缝也随之一张一合。他浮出水面,将自己拉到船上,一边点燃一支香烟,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担心,船上地板木料─不是地面木板,而是那些锯成厚厚的部分,它们将船身骨架连接到龙骨上,并吃住螺栓,使之将沉重的铁质压舱物紧紧地贴在船底上─可能正在出现薄弱环节。要是地板出了差错,那可就是大灾难了,甚至会造成船底破裂,以致散架。大部分的地板被安装在船内的储水罐盖住,诺克斯约翰丝敦在舱底东敲敲,西碰碰,检查着那些他可以看得到的地板,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以说服自己地板还没有脱架。最后他认定,这只是一个将船缝填塞住的简单问题,而且实际上是他唯一能够处理的问题。
一经说服了自己解决问题的答案就是填塞(即先将长长的棉布搓捻成条,然后将它敲进裂缝处,再用通常所用的油灰将之黏住便可),他还得想出一个好法子,使自己下到五英尺水深处来做这件事。他将一把锤子系在一根绳子上,然后从船的一侧放下,悬吊在合适的地方。随后,自己穿上深黑色的衬衫和裤子,以免身上的亮处暴露给可能在附近巡弋的鲨鱼,他这才翻身入水。
这活儿根本无法完成。他试着将棉布敲进裂缝里,使用的是一把螺丝刀,而不是传统的胶合铁管,但是填进去的棉布却在裂缝里呆不住,每一次他浮上水面换气,它就脱落了。经过了这么样的半小时之后,他无功而返,最后爬上了船。
他决定将棉扣子缝在一条又窄又长的帆布带上,然后,他用斯德哥尔摩焦油涂在上面使之坚硬,再用铜质大头钉穿过帆布带。他再次从船上下水,游到船底下,将那块缝有棉扣子的长帆布带摁进裂缝里,再将铜钉敲进木板里。经过上来换气,下去干活这么几次折腾,那块长布条终于被钉住了。但是,究竟能坚持多久呢?他担心帆布片会损坏,得用一个更坚实的东西盖住它。回到船上,他用曾经为他安装无线电的马可尼公司的工程师们遗留在船上的那些碎铜片做了一块铜片条,再到甲板上,将铜钉敲入刚做的铜片条,打算一会儿再下水将之钉在帆布带上面。
不过首先,在水下呆了两个半钟头之后,他得先暖暖自己了,于是他为自己沏了一杯咖啡。就在他站在太阳底下喝着咖啡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深灰色的东西在船的周围来回巡弋:一条大鲨鱼!他一边看着它,一边心里盼望着这条鲨鱼可以马上游开。杀掉它只会招来更多的鲨鱼。但是,十分钟过后,它还在那里游来游去,于是他取出他的.303来福枪,向水中扔了一些卫生纸,同时一边等待着。第一个回合,鲨鱼只是在卫生纸下面游过,然后,它转过身,游了回来,向着卫生纸张嘴就要咬。当鲨鱼的头一露出水面,诺克斯约翰丝敦扣动了扳机。鲨鱼咆哮着剧烈挣扎了一阵子,然后安静下来,悄悄地潜入深水游走了。两条一直跟着鲨鱼的引水鱼见大鲨鱼潜入深水,便在苏哈里号阴影里占地为王了。有半个钟头的时间,诺克斯约翰丝敦一直在寻索着更多鲨鱼的出现,后来,一阵风轻轻地吹起来了,迫使他不得不回到水中去完成他修理的活儿。他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把铜片条钉在了左舷一侧的帆布上,同时无时不刻担心着一条黑色的家伙会随时出现。此时,风开始凶猛起来,搅动着海水,汹涌着苏哈里号,逼得他放下右舷一侧的活儿,等待下一次了。他在水下已经整整呆了四个钟头了。
两天之后,苏哈里号再次无风息航,诺克斯约翰丝敦钻入水中,在船的右舷一侧,重复做他填塞船缝的活儿,漏水立刻就几乎全部停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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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注:方便旗是指船由于法律或经济上的原因悬挂外国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