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 (上)

流浪猫 (上)

 

作者:刘加蓉

 

 

 

 

 

被人抛弃了也不知道

 

风里来雨里去

 

夹缝求生,命难料

 

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

 

有口吃的就知足了

 

 

 

我没法说出人类的语言

 

却能看懂过路者的关怀

 

我用喵喵代替千言万语

 

扭扭腰肢表达心里的爱

 

原来快乐这么简单

 

原来生命这么精彩

 

 

 

1、傍晚的时候,每次我走路去游泳要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口。门前大大小小十几只猫围成圈正在吃东西,地上几个纸盘子,分别盛有牛奶和猫粮。这家人怎么养这么多猫?好有爱心!有一天我终于见到这家的主人,她正低头给猫放食。我跟她打招呼:你养这么多猫呀?

 

她转过身对我灿烂一笑:不是我养的,它们自己跑来的,开始一两只,后来不断地生就越来越多了,没人喂它们我就喂它们啦。

 

原来都是流浪猫,你心真好。

 

 

 

不久初夏天热了。这户人家好些天都关门闭户,晚上连灯光也没有。平日门前喂猫的地方空空荡荡,会不会带孩子回国过暑假去了?我真后悔当初没朝这家人要个电话。要知道她不在我可以替她喂它们呀。哎!于心不忍多看几眼,见那些猫三三两两仍在门前转来转去,看它们的样子一定很饿,可怜巴巴的。不能再等了,我决定喂它们。

 

幸好我这么做了。

 

不久我就发现这家以后住进来的是陌生人。

 

我喂了它们两三个月,十月份的时候,我要去中国一个月,喂猫的事成了问题,不能又让它们挨饿吧。我想爱狗通常也会爱猫,就像我一样,以前我也没想过我会对猫感兴趣。不就一份恻隐之心动了善念吗?怪不得美国人有句俗话,“爱动物的人一定是心地善良的人”。我想到了住在我这条街的坎西,我们在遛狗时认识的。遛狗的人如果在路上相遇,眼睛通常先落在狗狗身上,从狗才到人。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也才知道她是从台湾来的,她的两只狗都是收养的。而且一只是瞎子,另一只小时被人从楼上扔下来摔坏了脊椎的。通常有毛病的狗是很难被收养的,它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了。按动物收容中心的规定,期限到了没人收养的话就人道毁灭实施“安乐死。”尤其这几年经济衰退好多人失去房屋,这些宠物也遭秧,主人自身难保就把它们送去动物收养中心。中心也是爆满为患,等待被收养的期限越来越短。一般想养宠物又有爱心的人,通常就去这些地方找自己喜欢的宠物。漂亮的、年幼的、健康的通常容易被收养。谁会挑有毛病甚至残疾的呢?所以我说坎西伟大,就凭这我才想到找她。果然,她一口就答应了。

 

一个月以后我从中国回来了,我去感谢坎西。她说你回来得正好,赶紧帮把手吧,我和艾米正抓这十几只猫去结扎呢。

 

那要多少钱啊,这些猫碰都不让碰怎么让抓呢?我以前曾问过那户人家女主人为什么不去给它们结扎?这样繁殖还了得!她说百来元一只好贵的,我们也没时间。看那些小猫可爱也可怜,我也曾动过抓一只来养的念头,可是连摸都不让摸我也就放弃了。

 

我们是找免费专为流浪猫狗服务的非盈利医院,还提供特别的抓猫笼子。坎西一口气给我讲了这么多。

 

太好了,还是人多力量大、信息多、资源也多,我二话不说就去帮忙。这下我可开眼界了,以前光听说美国有穷人的医院,原来还有流浪猫狗的医院。是有爱心的有钱人捐助的,专为流浪猫狗结扎、打防疫针、看病、做手术等。医务人员都是专业的,也是奉献爱心的义工。真可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通过坎西我认识了艾米,再是吉西卡、丽沙、欧马------一大帮都在抓猫喂猫默默奉献的人,他们的故事太让我感动了。我称他们是猫天使、猫的上帝。我义无反顾加入到他们的行列,我太同情那些卑微的生命,我愿用我微不足道的能力,给予它们尽可能多的帮助。能力虽然有限,爱是无限的。

 

 

 

2、自从跟猫打上交道后,这才让我了解到洛杉矶有那么多的流浪猫!光靠我们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社会的关注和帮助。为此我还上过当地华语电视18台的社区新闻:

 

问:流浪猫为什么越来越多?

 

答:缺少控制繁殖。

 

问:流浪猫的生存状况如何?

 

答:流浪猫的寿命比家猫短得多,家猫可以活10多年,而流浪猫一般只有35年。主要是自生自灭,饿死、冻死、被车压死,争抢食物互相咬死。再加上人类对它们的残害,它们的命运都很悲惨。

 

问: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答:控制繁殖,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它们结扎。为什么洛杉矶的流浪猫越来越多,就是缺少控制繁殖。猫的繁殖能力惊人,听说有研究统记,它们的繁殖率是用几何来计算的。提供免费结扎的地方在很多City(城市)都有,还提供特制的抓猫笼子。最重要就是需要大家来做这件事。

 

问:听说还有法律保护它们?

 

答:是。虐待猫、残害猫是违法的犯罪行为,根据刑法597F,刑期最多可达一年。

 

问:听说你们为流浪猫做了很多。

 

答:曾经有人说过,是否善待生命包括动物,是恒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否真正文明的标尺。我们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明史,人之初性本善,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认为应该做的。还有不计其数的无名英雄在默默无闻地出钱出力为这些流浪猫奉献。其实也是为人类奉献。猫多确实也带来影响环境的问题,有的人讨厌了就下毒毒死它们,连警察都来了。因为这是触犯法律。流浪猫的问题也是社会问题。

 

问:谈谈如何收养和喂养?

 

答:其实就是爱心加耐心。如果你的环境许可,院里或者家里都可以,只要一把猫粮和水,就是它们的天堂。领养猫和训练猫请与坎西联系,电话626-299-7826

 

最后让我们一起善待生命,善待这些可怜的流浪猫。谢谢大家!

 

新闻播出后并没有收到预期地效果。只接到一些电话,都是询问关于免费给他们家猫结扎的事。

 

 

 

自从喂上这些猫后,刮风了下雨了总是多了一份牵挂。它们在哪里躲雨呢?它们的猫食进水没有?为了尽量不要让人讨厌,喂它们的地点通常都是隐蔽的,如果被人发现遭到责难的话,我们也骂不还口,还要陪笑脸。过后还要带上相关的法律资料挨门逐户去讲解,并承诺注意维护环境清洁。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不找麻烦那些猫也就安然无恙了。

 

 

 

原本以为收养两只猫不会难到哪儿去,说实话,养猫比养狗容易多了。一开始也没奢望让人家把它们养在家里当宠物,似家庭成员般待,只要养在院子里有个安身之处就知足了,结扎以后也不繁殖了,让它们快快乐乐活一世,也不就几年也算公德一件了。每次发现小猫总希望能帮它们找到收养它们的家。

 

我在朋友圈里过滤了一遍,有院子的,心底善良能接受的,无儿无女跟美国人一样把宠物当孩子的,凡是有可能都一一打电话,结果令我非常失望。就在这时坎西打电话对我说,我们喂猫的地方又发现一只小猫,不停地叫了一天一夜了,天又下雨,你去看看吧。

 

先抓起来再说。坎西后来打电话给我,抓到了,一只很小的猫崽,从没见过,看样子是人家刚扔出来的,反正扔这里不会饿死。

 

太缺德了!要扔也不要挑这种天气,淋湿了没有?那些天天天下雨。

 

先给艾米拿去结扎。完了怎么办?坎西问我。

 

就暂时先放我这儿吧,家猫应该好找人家收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艾米给我送猫来时,伸手就从笼子把猫拎出来抱在怀里。一看这情形我也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背,哇,黑油油的毛像缎子一样,下巴下、肚子、四蹄一溜都是白的,碧绿的眼睛通体透明。可怜的小东西,怎么忍心把你扔出来?我从艾米手里接过来,真轻啊!十足的猫崽。它温顺地任人摆布,细声细气喵、喵叫两声,就叫它咪咪吧。后来也是找不到人收养,咪咪就成了我的猫儿子。我儿子开始嚷嚷了几句,我们家怎么可以再养猫,猫和狗不合打仗怎么办?但咪咪很争气,三个狗姐追它,它就跳高,狗也没奈何了,吠几声就偃旗息鼓了。

 

家猫和野猫也就是流浪猫是完全不同的。当初第一批结扎时,是我和坎西、艾米分工合作一起做的。我们三个只有我家房子大点,最重要有室内车库,刚结扎完不能马上放出去。一方面起码要观察24小时,一方面要保暖。我们三个只有我有室内车库可安顿。坎西给我介绍情况医生检查记录:哪些是成年的,哪些是小猫,哪只眼睛不好、上呼吸道还有毛病,打过针了但要注意观察,过一段时间还要带回去看医生。

 

我心一软,三只小猫和那只眼睛不好的留我这儿先养着以后再找人收养,实在没人要我就养着。尤其那只最小的,看着跟那些灰不溜秋就不是一群的,它一向都是弱势像个小可怜,每次给它们放食时,总是躲躲闪闪不敢跟那些猫同食。所以首先想到它,连名字都取好了,它是母的,身上的毛是雪白的上有几块黄,就叫小花好了。为了它们我还在车库里大折腾、倒地方,买材料修猫舍。还没修好小花就从笼里逃掉了。为它的逃走我还耿耿于怀。每次看到小花时,一叫“小花”,它还与你对望,但很快一溜烟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多聪明漂亮的一只小猫,可惜已经野了。从此小花也是我们的宠儿,大家见面互相爱说的一句话总是,你看见小花了吗?人啊人,只要心一软,再也放不下,因了它们快乐,也因了它们多了一份牵挂。

 

那只眼睛不好上呼吸道有毛病的,看过医生没问题也放回原来的地方。剩下两只,我给它们取名小虎、小灰。为了它俩我像做贼一样,因为社区有规定,每户饲养宠物不得超过三只。我家光狗就三只了。心想猫不出门遛可以掩人耳目。没想我整整花了五个多月也没把它俩驯成家猫。因为它俩不让碰,指甲从来不让剪,野性十足。万一跟狗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为它俩我是焦头烂额家无宁日。最后还是吉西卡替我解决了难题,把它俩收养到她家后院去了。

 

后来我家又来了一只小公主,再后来又来了一条断腿的小三三。我仍时不时想起小虎小灰,心感内疚,为什么不多给它们一点时间呢。看来人各有命,猫也如此。

 

 

 

3、人之初性本善,凡是人,多多少少都有善心善念,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想起那些数十年如一日,为猫无私奉献的如吉西卡、丽沙、欧马-------还有好多叫不出名的他们来说,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坎西告诉我周六吉西卡请大家吃饭。我一听很兴奋。她的事迹早以如雷灌耳,一个被称作猫痴、猫狂,猫的上帝,猫的天使的女人。她抓去结扎的猫有成千上万,亲手救下的猫不计其数。就是现在还喂养着200只猫,分布20多处,最多时达到300只,自己顾不过来还雇人喂。每晚七点到12点都是她为猫工作的时间,十年如一日,每月光花在猫身上都是一两千美金。还听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如果有钱要买一块地,盖一个大棚子,把这几百只猫全收养,给它们一个有吃有喝不受冻的家。我早就想见她了,以前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后来我就留个言试试?

 

第二天接到一个自称是吉西卡朋友的人打来电话,她说,吉西卡收到你的电话了,叫我给你回话。我们都太忙,除了上班就是猫,分分秒秒跟打仗一样,根本没时间坐下来接听电话,只有在开车的路上抽空打打电话。一般有什么事就留言,跟我们打交道要习惯听录音。好了不跟你讲了,我马上要下车喂猫了。

 

电话挂断了我还没回过神,从头到尾只听她讲就没了。一直以来我自认是最忙的了,想不到还有比我更忙的人。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比我们那个年代的雷锋还雷锋,当然想亲自见见她们。

 

吃饭那天因为坎西有事要晚去,除了艾米我谁也不认识。我站在门口正张望,艾米朝我招手。

 

原来他们就在进门的第二排,两张长条桌,白人、黑人、黄种人。不由想起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今天我们也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猫,走到一起来了。

 

你是露西!一个很精干的东方女人满面笑容朝我走来。

 

我猜她就是吉西卡,早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我朝她伸出手,把我写的书《洛杉矶的中国女人》递给她。

 

给我的!她惊喜地张开双臂拥抱我。

 

她拉着我跟大家介绍,露西是作家!又给我介绍:这是尔玛,欧玛,玛尼亚,汤姆,莉莉,安娜------

 

我这才注意到20来人的聚会只有4个中国人,而且真正来自中国大陆的只有我一个。

 

吉西卡一口流利的英文跟大家谈笑风生,入乡随俗,她是真正地溶入了美国社会。我只能结结巴巴也跟他们聊,一聊才知道,哪家哪户不是收养十只八只甚至二、三十只,都养了十年八年了甚至一辈子。今天才知道,我这个大家公认的狗痴跟他们比起来自叹不如了。他们好多人已是老态龙钟了,可是一讲起他们的猫咪来,马上就像青春焕发一脸灿烂。

 

聚会结束时互相都留下了联系电话,本来还素昧平生,今天一面之交转眼就成朋友了。我发现爱狗爱猫都是相通的,没有国界的。说实话,出来做义工奉献的,我们大陆人还是太少。自从我跟他们在一起后,我就想,我一定要让我们的五星红旗飘扬在这片爱心的土地上。

 

跟吉西卡道别时我问她,给我打电话的朋友今天怎么没来,我们虽然通过电话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连名字还顾不上问一声。

 

吉西卡告诉我她叫丽沙,今天她要上班,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她很热心的。

 

 

 

一天我给丽沙打电话,一打就通了,声音还很清晰不似上次在车上的嗡嗡声。我情不自禁地说,终于可以跟你直接讲上话了。机会难得,赶紧直奔主题,请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想到养猫?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说,我现在正在顺发超市停车场抓猫,明天一早要送去结扎。今天有四个笼子已经抓了三只了,剩最后一个,这只太精了,四进四出只进半个身子,哎呀!它又到旁边树丛睡大觉去了。至于说为什么想到养猫?就是爱它们呗,当然真正要谈还是说来话长,老规矩还是留言吧。我不跟你讲了,旁边又过来一只,正探头探脑往笼子里去-------

 

第二天果然收到丽沙的录音。1988年,我开店关门后,进了洛杉矶第一家发牌学校学发牌,后来就作发牌员。刚开始很不习愦,牌桌上互相残杀,我就是靠赢家的小费生存,小费不错可我却开心不起来,还有一种罪恶感。

 

到家看到女儿大白天房门怎么关起来?我就敲门。

 

女儿打开一条缝挤出一张神秘的脸。我问她,你在做什么?

 

我在跟猫睡午觉。

 

哪来的猫?

 

同学家的猫生了几只小猫,好可爱我就带了一只回来。

 

猫怎么可以跟你睡?那多脏呀!我从来没接触过猫,只知道它们到处乱跑肯定脏,怎么可以上床?简直不可思议!

 

女儿把门大开,床上卧着一只小猫,虎头虎脑正用它几分惊恐几分哀怨的眼神看着我,那意思是不是不接受我?我顿时觉得心一热,你知道怎么照顾它吗?我转脸问女儿。

 

放心吧,我早在图书馆查过了很容易养的,我们好多同学家都养猫,还养狗呢。

 

别来劲,家里不是动物园。必须约法三章,你要养就要负责任,不要几天新鲜劲一过又成了我的事,还有要给它结扎不能繁殖-------我说什么女儿都一个劲点头。末了还高兴的扑上来搂着我,好妈咪,我永远爱你,爱它们就爱你,你老了走不动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抛弃你,也不会送你去老人院。

 

原来我还是沾猫的光,我头一扭。

 

 

(发表于《北京文学》2013第三期)






林玫phoenix (2013-05-19 23:53:18)

这篇应该链接到<家有宠物>坛子。我也爱猫,我家收养了三只,它们都是可爱的小精灵,是我们的家庭成员,我要是有钱买块大地,就收养一大群,我现在正努力着呢,准备买个二英亩地,为实现目标做准备。

刘加蓉 (2013-05-20 03:46:08)

林老师:您好。我是个新生,还没有学到,谢谢你的提醒。

予微 (2013-05-20 04:13:38)

没想到,洛杉矶这么多人养着这些流浪猫!经常有猫们来我家的院子方便,我可生气了!

问好加蓉姐姐!

天地一弘 (2013-05-20 13:56:43)

谢谢加蓉!我们楼下也有几只小猫,楼上的人每天都喂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