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心(3)

3 发现彼得

毕业手续办理后,田安心一天都不耽搁地搬离了学校。

由于G的事情的影响,安心没有什么心思认真找工作。她也没有听从导师的建议去考研。导师说,如果能考研再读博,一直延续本科的试验,就有可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28岁,你28岁就能成为小麦白粉病的专家啊!中国最年轻的小麦白粉病的专家啊!看着导师无限憧憬的目光,安心觉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G的死亡让她意识到生命的无常。为什么要去作那个专家呢?安心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写字,想喝玫瑰茶,想踏踏实实地过过生活,想去恋爱。

除了分享G的故事,安心还没有体验过爱情。没有体验过爱情的悸动、烦躁、焦虑、悲伤,也没有甜蜜、期待、暖洋洋的美好。为什么谈得来的男生都成了哥们儿?没人肯像G那么痴情地也和我恋爱一场?下一次遇到能谈得来的男生时,一定在没有成为哥们儿前先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这样,田安心发现了彼得。彼得是安心教授中文课的学生。安心考了对外汉语教师的执照,去一家民办的学校中给外国人讲中文。学生来源主要是附近外企职员,初来中国,突击学些常用口语。而彼得不同。彼得的中文名字叫刘郎,是他读了“皆是刘郎去后栽”后给自己取的。到了能读唐诗的程度,可见彼得有些中文基础。事实上,彼得完全可以用中文对话。来上基础班,是为了陪同公司新来的CEO。算是工作的一部分。

安心在课堂上点名,喊到刘郎时便觉得有趣。由此注意到彼得。

彼得有着金色的及肩长发,清清爽爽地用发卡卡在脑后,说话幽默,爱笑,边说边笑时湛蓝色的眼睛满是童真。第三次上课时,课间两人聊天,迎着彼得的笑容,安心也笑过去。突然觉得心动了。不是早跳,不是房颤,是心真的移动了一下,像强烈的地震发生在体内,让心偏移了几分。又像是飞机降落时,突然向下坠。

安心的眼神一定也随着变化。彼得感觉到了。他的笑容瞬间凝结,转而成了浅笑。下次课后,彼得留下来问安心是否想一起去学校旁的书城逛逛。

约会来得顺理成章。15天后,彼得夜晚时而留宿在安心的住处。安心的现实操作一片空白。太多的未知需要彼得来启蒙。彼得觉得不可思议。当然,彼得乐于作启蒙老师。32天时,彼得和安心一起租了房子。

彼得大安心七岁,有着丰富的阅历。不到十年的工作时间内,已经换了五个国家居住。从基础的推销员做起,奋斗到分公司的营销经理。业余时间还读了MBA。掌握英语、法语、德语,会读中文,爱好文学,是古典音乐发烧友,油画水准近乎专业。彼得生活内容丰富。除了充分享受和安心的身心交流,还喜欢逛博物馆、下厨房、旅行、和朋友泡酒吧等等。在这些方面,彼得同样担任着安心的指导老师。可以说,彼得在重新塑造安心。

安心也乐意被塑造。和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每一天,不,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更让安心觉得宝贵的是彼得的开朗。彼得像阳光,彻底照亮了安心的生活,扫走以往的阴霾。彼得从来不抱怨,没有什么让他觉得困难。和G完全不同。G更像冬日连绵的阴雨天。

真想永远在一起啊。安心第一次有了和一个人长相厮守的愿望。以前,安心觉得,人生来是孤独的。每句话,无论写成文字还是讲述,信息都会散失。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别人无法探知的世界。没有完全了解的可能。个体对外在世界的感受是独一的。微风吹拂着你的脸,你想的是妈妈的吻,而他想到的可能是情人的手。心底不能想通,那么伴侣就都是表面的。没有谁是谁的必须。结伴走一程而已。长的可能是一生,短的只是一段路。而和彼得在一起的第77天时,安心强烈地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安心也没经历过求婚。电影里看过很多回,不过不知道如何让彼得向自己求婚。安心用了最笨的办法,想和彼得谈一谈。开口之前,她意识到,两个人其实从来没有谈过这些话题。他们不世俗,他们谈的却都是现实的另一面,绘画、音乐、文学、历史、政治,是另一类物质话题。他们从来没谈过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没有提过日后生活的设想。

彼得,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彼得诧异地望着安心。这样不是很好嘛。结婚,是十年后的事情吧。我还想继续周游世界。多么美好的世界啊,我们只看到它很少的部分啊。为什么要用结婚来绊住自己呢?婚姻意味着孩子和责任。我不想为了家庭而改变自己。我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彼得用诗词恰当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彼得,我今年二十三岁,我希望二十九岁前能养个孩子。安心换个方向继续问。彼得沉默,然后说,那是你的选择。彼得没有让步。退回到厨房去做饭。安心完全不知所措。她努力回想和彼得相识以来的对话。如同那个做心的面试一样,还是模糊不清。是不是美好的都是梦境?不过有一点倒是能记起来,彼得说过很多次,甜心,我爱你。但确实没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是啊,安心不是也是刚想到要在一起吗?如果是自己没想到,彼得提出来,自己是不是也回拒绝?

想在一起,也正在在一起,却得不到永远在一起的保证,安心内在的热望开始减退。彼得的指导工作不再那么有吸引力。安心觉得,两颗心的交集在缩减,越来越滑开。90天时,为什么他不同意结婚以永远在一起这个念头几乎完全占据了安心的思维。如果当年执着地想做颗玫瑰花心一样,现在她只执着在纠缠这个问题上。

爱情如此的稍纵即逝。尤其当你想抓紧又抓不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