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长篇小说 三十)

三十

    一个多星期后,倩云和汪洋又坐在南汐那间充满了海浪声的小屋里,这次倩云先开了声:“他在我的压力下,写了断交信,但是信中强调只是因为孩子和家庭, 丝毫没提我和爱!我觉得受伤害,我不需要只为了孩子而保留一个家的空壳!更何况......”倩云接下来到的苦水也是她心中的不满和怨恨,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事业上出类拔萃,虽然看见别的男性在职场上和学术上有所建树,她也羡慕!她从没在经济上对他又所要求,希望他年薪高一些或是年终奖多一些之类的。她很幸运,自己任职的公司股票上让他们得利很多,他们从没为金钱吵过架,当丈夫说想为自己在上海的父母买间公寓,她二话没说,第二天就汇钱回国。比起那些和他们一样从留学生到美国白领阶层的同胞们相比,她一直觉得很庆幸!但是, 她也放弃了很多自己曾经喜欢的东西,比如她喜欢唱歌, 但他五音不全,所以慢慢的朋友邀唱卡拉欧开时,她照顾他的喜好都不大去了;还有,说到她泄他的气,如果是她一口臭烘烘的蒜味过来亲他,他会如何? 他为什么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个人卫生? 

   南汐让倩云絮絮叨叨地说完,转向汪洋:“洋,看你太太也有很多的情感需要没有得到满足,是不是?其实夫妻间的相互不满足是正常的,你看你当初爱上云是因为她聪明能干,今天也正因为她的独立和成就让你觉得不被需要从而你感觉不到爱意。”南汐又转向倩云:“我们当初爱的理由会有一天变成爱的拦阻,这是因为爱就像一个储蓄账户,爱之初,你们都会不断地往里面加值,你为对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一次进储,而渐渐的不知不觉中,你们情感上的疏离使得这个账户里的数值不断的下降,每一次的争执和隔阂都是从这个账户里提取金额,而一次感情的出轨可以使这个账户里的数额变成零,甚至是负数超支!” 说着,南汐的手做了一个大鸭蛋的的样子。 

   “让我们来谈谈怎样往这个账户里储存,好吗?”南汐拿出他们两人填好的情感需要的问答题,那上面的情感需要划分的种类有:亲密关系、性爱、对话谈心、娱乐伴侣、内心诚实、整洁外表、经济互助、家务帮手、家庭观念、互尊互爱。一条条的分析他们欠缺的是哪部分。 分析下来,吃惊的是反而汪洋在更多方面不能使倩云满意,倩云的情感需要的不满足感比她的丈夫程度要高。 

   走出南汐的咨询所,汪洋本身这几天被霞飞安慰的就又有点心猿意马的,现在看见这咨询的结果原是自己想告诉对方她对他们的婚姻危机也有责任却变成这桩婚姻对方比自己还不满意,心里更是大大的不爽,出了门就有点气急败坏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 这老美的一套根本就不适合我们!” 倩云却一眼看穿了他:“不舒服了吧?本来嘛,就你不满意了?就你在地狱了?我一直在天堂里呆着呢?” 

   也许是第六感吧,倩云觉得丈夫的情绪波动不仅仅是南汐的这堂咨询,他是不是又和那个霞飞弄不清了? 看着他不愿理茬的样子一拉车门准备上班去了,倩云憋不住地冲他说了句:“怪不得,急着去上网吧?那是没有必要再来这里了!” 

   汪洋钻进车之前回头回答:“你无聊吧!我是不喜欢别人把我放在显微镜下细细察看!” 

   这第二次的婚姻辅导使得两个人的心情都跌到谷底。倩云开着车往公司去,想着刚刚南汐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我要先表扬你们:你们按照我的要求给洋的婚外恋一个双方都同意的结束!这样做很好,让我对你们有信心!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接下的你们会面临更大的挑战:洋可能会经历非常难熬的反复期。就像那些戒毒的人要经历的那种生不入死、身心煎熬的痛苦,记住每次你觉得受不了的时候,打开这个小瓶子,吃一个里面的MM巧克力。”南汐说着递过去一个装着一颗颗那种小孩子吃的M&M 巧克力,又接着说:“云,你有可能已经在怨恨的阶段了,我这里有个录像带,是有关 学习原谅的讲座,这是史坦福大学的一门课程,我希望你每次心中恨泉涌流的时候, 就把这个带子拿出来看一遍。还有你们俩一起去书店,买一本《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的书,一起看,下次来告诉我你们的读后感。” 

   接下来的日子,没见到汪洋打开过那个小瓶子,也没见倩云看过那卷录影带,更别提两人一起去书店买那本书了。

 

   霞飞研究所请的外国专家已经去中国转了一圈回来了, 汪洋最难熬的日子仿佛也过去了。只是他们俩从没有真正断了联系!只是不像以前那样一天好几封伊妹尔, 语气也不如以往亲密。但每天都会相互问候一下,有时还会谈点无关紧要的话题。 汪洋没觉这样有什么不对,对倩云的内疚也渐渐地被倩云的时而冷淡时而火山爆发的埋怨 冲得烟消云散,反正他与霞飞又没有怎样,他们又是老同学,为什么要断了联系? 他不知道他自己又一次地把他刚刚储存在爱的账户里的存值提取的干干净净! 

   倩云冷眼相对,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并没有回来。这时的他学精了,对于他和霞飞的一切, 他均以“过去式”来抵挡,反正再没有辫子让你抓,你奈何不了。 有时一件小事,就能勾起倩云心中的新仇旧恨,她会无法控制的数算着他对自己的伤害,结果两个人都把这种伤害再回忆一遍, 等于又受伤一次。 到了一定的程度,两个人都觉得一说话就互相伤害,那还不如不说话。 家,至此成了一个冰冷的地方。两个人都有种绝望黑暗中见不到光明的感觉。 

   冷静的时候,倩云想到南汐说的话,觉得自己是处在一种无法解脱的仇恨之中。自己都难自顾,何论去帮到眼前的男人去度过他的反复阶段? 倩云在一个自己觉得头脑要爆炸的午后一个人去见南汐,她需要帮助! 

   昏沉沉地走进南汐辅导室的那栋楼的走道, 看见“Dr. Fuson”的牌子,就推门进去,却看见一个比南汐要年长一些的女人坐在那里,倩云回头看看牌子,是福森博士,没错啊,怎么人不对啊? 坐在那里的女人笑了笑,说:“这里有两个福森博士:南汐福森和凯丽福森。 你一定是找南汐吧,她在走廊对面那间206室。” 

   倩云不好意思地退出去,看见南汐说起自己走错一事,南汐哈哈大笑着说:“你不是第一个弄错的人,我的姐姐凯丽是心理学博士,她的诊所是心理辅导诊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