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亲情杂叙(5) 父亲,我向您诉说

      

父亲,亲爱的父亲,光阴荏苒,您离开我们姊妹几个已经整整44个年头了。“44个年头”,也是您在人世间度过的全部岁月。您的一辈子不仅非常短暂,而且凝聚了太多的痛苦、屈辱和磨难。今天是您的忌日,我心里有许多话要向您诉说……

父亲,您的青少年时期在战火纷飞中度过,饱受危险、恐慌和惊吓。好不容易熬到战乱结束,您又在“左”祸肆虐的“土地改革”中被错误地批斗、殴打得血肉横飞,被一伙“贫雇农”抢走了家中的所有财物,并在奄奄一息、几乎丧命之际与全家人一起被扫地出门。此后,咱们家被土改工作组确认为是“错斗中农”,可以平安地过日子了,可命运多舛,我母亲又在病痛折磨中离开了人世。您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地苦熬十几年,终于在贫穷困厄中使出浑身解数把我和姊妹们抚养成人,而您也像一盏耗尽灯油的孤灯悲凉地熄灭了生命之火,在“不惑”之年就驾鹤西去。苦命的父亲,一想起这些,我就心如刀铰、泪如雨下!

亲爱的父亲,您虽然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但您给我们姊妹几个留下的精神财富至为珍贵,犹如窖藏老酒,弥久醇香。

您还记得吗?我上小学时,有一次去公路段接受安全教育,脚下不慎“肇事”、踢倒摔碎了一个热水瓶,年龄稍大些的同学借钱给我作了赔偿。咱家里很穷,我既怕您知道后训斥我,又发愁如何才能还上同学的钱。不知道是谁给您透露了消息,您不仅没有对我发脾气,还和颜悦色地安慰我,说“又不是故意的,以后小心就是了”,并把钱如数还给了那个同学。我当时只是觉得幸运,后来才逐渐领悟了您的慈爱、明理和仁厚。受您的影响,我长大成人后在社会交往中从不计较和怪罪他人的“无心之错”。人们常说我“通情达理”,这都是您对我潜移默化的结果。

您还记得吗?我读高二时,咱村和我同龄的一个闺女已结婚生子。我假期回到村里,听人们说她“真有福气”。因为,她家里的做饭、看孩子都由她妈、她大姑姐两个人忙乎,她整天价在外面疯玩,什么都不用操心。我听到这些议论后没有过脑子就回家学舌,岂料,我话音刚落,您就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训斥我说:“你是说她有福气?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干就是福气?亏你还读了书,居然说不劳而获是福气。你要是不读书,大不了也是这样不明事理。我看你不用读书了,卷铺盖回来吧!”您的这些话振聋发聩,深深地铭刻在我心里,使我终生受益。我出嫁后,在家里一直非常勤快,对公婆也很孝顺,全家和睦相处、彼此关爱,这都是您那顿训斥对我的庇荫。

您还记得吗?“文革”浩劫废止高考,我不得不中断学业、返乡务农。村里有些浅薄无知的人冷眼旁观、幸灾乐祸、说风凉话,您全不在意,还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们,您给我的陪嫁是“一肚子墨水”。您尽管只读过三年私塾,多年来一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您相信知识对一个人的价值和作用。在1960年前后的“三年困难时期”,多少比咱家条件好的同学都辍学了,而您硬是咬紧牙关坚持让我读完了初中又读高中。即使我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最高指示”驱赶下回乡务农之后,您还是坚信“肚子里的墨水迟早会派上用场的”。您的这个信念,即使在您去世后也一直强力地支撑、鼓励着我,我不仅在回乡三年多后被抽调为“民办教师”,还在1977年恢复高考时又上了大学,并在毕业后被分配到高校任教。正如您所说,我一辈子都是靠“墨水”谋生,生活得充实而幸福,这都是您赐予我的。

亲爱的父亲,您给我的精神食粮太多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真是唠叨不完。可惜您走的太早了,您在人世间的日子太苦、太冤屈了。如果您能晚走些年,我们姊妹几个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我们会给您做好吃的、买好衣服,再不让您食不果腹、破衣烂衫;我们会给您买许多书,再不用逮住一本书咱父女俩抢着看;您可以坐在家里看电视,再不用连夜走好几里路去看电影……

亲爱的父亲,我实在是肝肠寸断地想念您,您的在天之灵感觉到了吗?

 

                                                           2013年1月6日






雨林 (2013-01-06 14:14:08)

他给的陪嫁是一肚子墨水,还有为人处事的准则,是一辈子可以享用的财富。

天地一弘 (2013-01-06 14:22:49)

祝愿父亲在天之灵安息,父亲给了子女一笔生活的财富,这比什么都重要。

夕林 (2013-01-06 14:46:20)

父亲给我们的是价值观!是做人的道理。谢谢你分享你的故事!

好奇 (2013-01-06 17:36:31)

情真意切!

阿朵 (2013-01-06 16:24:17)

梅子姐写的情真意切,伯父在天之灵一定能感觉到!

圆通赏花进行时 (2013-01-06 22:59:48)

看着看着,我饱含泪水。那最后一个标点,终于将它从眼眶里勾了出来!

若慧 (2013-01-06 19:28:34)

梅子姐,

你这篇饱蘸着泪水写成的缅怀父亲的文章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从你的人品看到了你的父亲美德的延续。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会为你骄傲的。昨晚咱俩长谈了很久,我为你父亲没能看到你上大学感到遗憾,我为他居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而遗憾,我为他曾经受的苦难而悲伤,我也更痛恨那个黑暗的年代。。。

春阳 (2013-01-06 19:46:39)

老一辈经历太多的苦难,也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谢谢梅姐分享。

木桐白云 (2013-01-06 23:08:20)

我们这个民族苦难总是这样的多,但也真的叫人奋起,很多国家从内心害怕中国的日益强大,实际就是怕中国人的这股顽强的精神!

梅子 (2013-01-07 00:43:03)

的确是享用一生的财富。谢谢雨林。

梅子 (2013-01-07 01:53:32)

谢谢一弘。

物质财富可以消耗,精神财富用之不竭。

梅子 (2013-01-07 00:46:49)

谢谢夕林。

正确的价值观和做人的道理是无价之宝。

梅子 (2013-01-07 00:51:01)

常常会想,要是我少读点书,在家分担父亲一些家务、挣工分,父亲也许不会那么早谢世。

谢谢阿朵。

梅子 (2013-01-07 00:59:13)

我的父亲是个苦命的父亲,又是个智慧的父亲、坚强的父亲。我的人生,是父亲的付出为我奠基。在农村,多少我的同龄人都没有读书。。。

谢谢好奇。

梅子 (2013-01-07 01:03:16)

谢谢圆兄!

读你的评论,我又一次掉泪了。谢谢!

梅子 (2013-01-07 01:06:22)

若慧:想起往事,痛彻心扉。遗憾多多,无以弥补。

林静 (2013-01-07 01:08:37)

有其父必有其女。

梅子 (2013-01-07 01:14:00)

谢谢春阳!

父辈给予我们的精神财富是足以享用一生的!还可以一代代传下去。

梅子 (2013-01-07 01:38:14)

谢谢木桐!

内部的折腾带来的苦难更可怖!

真心希望我们的民族弘扬精华、丢弃糟粕,以人民的福祉为经营方向。

梅子 (2013-01-07 01:51:21)

谢谢林静!

父辈确实给予了我们许多精神财富。

若敏 (2013-01-07 02:12:22)

谢谢梅子感人的文章!我父亲已经离开20年了。

父爱如山!

梅子 (2013-01-07 02:24:24)

父爱如山!

我在“轻盈的风”怀念父亲文章的评论中看到你说你每年都要写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受到你们俩的感染,我的记忆闸门打开了……

谢谢若敏。

海云 (2013-01-07 03:16:46)

我想有一种伤痛是永远的,那就是与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天人永隔......

仲夏百合 (2013-01-07 03:34:06)

被梅子姐的文章感动! 看到最后我也不禁泪眼涟涟。

渺渺 (2013-01-07 03:51:26)

父爱恩重如山!梅子姐写得太好了,有这样一位慈爱,聪慧的父亲,儿女也一定非常优秀的!

梅子 (2013-01-07 04:01:25)

是的,尽管我这么大年龄了,想起那些伤痛犹如当初,甚至更痛彻心扉。

谢谢海云。

梅子 (2013-01-07 04:26:08)

谢谢百合!

人虽固有一死,像我父亲这样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的短暂人世之旅,总是让我心痛不已。

再次谢谢百合!

跟着你看卖房、买房,长了不少见识。

梅子 (2013-01-07 04:41:02)

谢谢渺渺!

我的父亲的确是慈爱又聪慧,可他老人家和我们姐妹都生不逢时。我和俩妹妹都是老三届,都因为文革中断了学业……

渺渺 (2013-01-07 04:58:15)

太理解了,梅子姐,我的哥姐都是老三届的,都是生不逢时的一代,所以你写的东西我特别喜欢看,也算是老三届情节吧!

梅子 (2013-01-07 05:57:02)

相当一部分人有老三届情结。在那个年代,他们读到中学是非常不易的,却在一夜之间,一切的希望都成了破灭的肥皂泡,自己、父母、家人,都会有刻骨铭心的记忆。

谢谢渺渺。

呢喃 (2013-01-07 08:57:58)

感慨触动,多回家看看老爸。

抱峰 (2013-01-07 21:51:18)

苦难中的人性犹如黑夜的明灯。父亲的品格就是民族的品格,集聚了巨大的能量,形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我们的民族充满希望。儿女起劲地生活正是对父辈的挚爱。

我能理解梅子的心情,被感动着。

梅子 (2013-01-07 09:27:51)

呢喃,一定多回家看老爸。顾不得,就多打电话。

梅子 (2013-01-07 09:32:00)

谢谢抱峰理解!

真希望我们民族的品格不要被孔方兄腐蚀殆尽。

panda13 (2013-01-07 18:40:37)

被你深深的父爱感动。

梅子 (2013-01-08 00:25:01)

父爱如山!

谢熊猫。

梅子 (2013-01-08 13:32:30)

谢谢你!

是你的文章引发了我的思念,我们都被浓浓父爱包围着。

轻盈的风 (2013-01-08 12:29:43)

历历在目,纵使岁月逝去,这份爱越是经历时间的沉淀,越是让我们记忆深刻,感动!

Sujuan (2013-02-06 04:14:50)

梅子大姐,每次读您的文章都让我泪水涟涟!谢谢您分享,让我深深理解这些人间悲剧!您父亲是伟大的父亲!我的父亲三岁丧父,后来上大学工作,现在美国和我们在一起,可提起他童年的饥寒交迫,饿着上床睡觉,总让我心疼不已!读了您这篇文章更激励我要更珍惜我父母亲,让他们有生之年多多享受家庭的欢乐和儿孙满堂的喜悦!祝新年快乐,多写文字记载美好人生!

梅子 (2013-02-07 00:30:06)

谢谢苏娟!

你的父亲也很不容易,那时候饥肠辘辘是常有的事情,就是我们有了孩子那时生活也很拮据。

把过去写出来是一种释放,接下来记载美好人生。

祝新春快乐!

hrb820 (2013-02-19 15:50:58)

“错斗中农”,此话可能引起误会,一定是错划成地主、富农才挨斗的吧?我家离此仅一步之遥

您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我父汝父同命相连。

梅子 (2013-02-20 03:04:54)

这就是gcd的把戏,明明错了,纠偏成为中农,还要冠以错斗之名。

你和我有许多共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