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打鱼人

        我很小就知道他们,他们见证着我的成长,他们的渔船成是我年少时最好的玩具,甚至他们不少的子女还是我的同学,虽很多人已叫不出名字来,但到现在我仍很清楚他们的姓,他们姓陈,“冯陈褚卫”的陈,在百家姓中排第十。
  
  我不知道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只知道他们是一群非常辛苦之人;同样我不知道,他们一天的劳作能有多少收获,只知道没有他们,对许多人来说就没有鱼吃,等等。总之,我知道他们很多很多,同样又对他们的世界有着许许多多的未知,甚至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我这个一直生活在他们周围的人却始终不知,直到现在,由于他们的主动告知,才让世人获悉,他们那一段非同寻常的历史。
  
  江上打鱼人,一直是外界对他们的昵称,但正如他们的子女,我的同学内心所想的那样,这个世上没有人天生注定要做一个江上打鱼人的。虽然他们的祖祖辈辈一直以打鱼为生,一直在江上划过了一年又一年,飘过了一代又一代。但正如他们的一个祖先,他就曾放弃祖业,选择了一条书画江山之路,这人就是陈友谅。
  
  不管是东方文化还是中国国情,或是基于这两种特征之上,反正对于失败者总显得过于刻薄,知道朱元璋的人很多,而了解陈友谅的人就很少。
  
  元末农民战争爆发,在各路义军领袖当中,最有实力的就是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三人,三人在反元大业上互为犄角,各自率军反抗元朝暴政。但三人又都是拥有图王称霸、抢夺天下之雄心。这三人中又以陈友谅的年纪最大,其实力也最强。
  
  陈友谅绝对是一个人物,一个真正的枭雄。湖北沔阳人,世世代代以打鱼为生,而渔民在当时是最让人瞧不起的职业,是最低等的,最受人歧视的。陈友谅从小就素有大志,不甘其一生如祖祖辈辈那样靠水吃饭,发誓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从小就刻苦攻读,长大后终脱离了渔民队伍,成为当时政府中的一位公务员。应说,从一个渔民的后代成长为国家的公务员,已经是很出色的了,已经是鲤鱼跳过了龙门。但陈友谅的志向却仍不甘于此,他人生的方向不仅仅只是出人头地,而是要成为人上之人。
  
  于是,当徐寿辉的起义军来到沔阳时,本是元朝公务员的陈友谅毅然反水,参加了起义,投靠了徐寿辉的大将倪文俊,从此开始了其一生对于让他脱离渔民队伍并发给他薪水的大元朝以坚决打击的使命,并深得红巾军各级大头领的信任。而他的领路人兼师傅,一直给予陈友谅机会,并有提携之恩的倪文俊因瞧不起天完皇帝徐寿辉,企图暗杀,篡夺帝位,事破败逃于陈友谅处,还指望他一直信任的小兄弟能帮他一把的时候,陈友谅当晚就斩杀了倪文俊,第二天,天完皇帝徐寿辉就收到了倪文俊的头颅。
  
  这是陈友谅忠于红巾军,忠于天完皇帝徐寿辉的表态吗?当然不是,这只是陈友谅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不断往上爬的思想在作怪。最终陈友谅他成功了,他成功的掌控了一切,把那些在他头上的人一个个都斩杀了,包括曾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大将赵普胜以及一直重用他,信任他,提拔他,甚至最终同意让陈友谅做皇帝的徐寿辉。自立为帝,建国号大汉,改元大义。
  
  大汉政权的建立,成为人上人的陈友谅把目光盯在了他的反元同盟军朱元璋身上,经过三年大大小小的数次战役之后,终在1363年与朱元璋在鄱阳湖进行决战。鄱阳湖之战可谓是三国赤壁之战的翻版,结果也如历史,拥有60万大军及无敌水师的陈友谅以绝对的优势负于装备、兵力等远远不足的朱元璋。于历史不同的是曹操成功逃了回去,重振局面,而陈友谅却没那么幸运,一枝漫不经心的弩箭竟成功的射入把脑袋伸出舷窗帘看形势的陈友谅眼睛,一代枭雄不但马上毙命,也把几欲到手的江山拱手送给了朱元璋,也逼得他的子孙后代从新拾起老祖业,为了躲避大明王朝的追杀,流落江湖,隐姓埋名,重操旧业,再次成为江上打鱼人。
  
  陈友谅的书画江山之路功亏一篑,使其子孙后代重走老路,这有陈友谅自取其咎之因,毕竟陈友谅为人心黑手狠、胆大妄为、唯我独尊、自私自利,触手可及的梦想还是烟消云散,也怪不得他人,而且子孙后代重做江上打鱼人,也是挺好的,因为有些人还没那个福气。
  
  大明皇朝建立后,作为大明天子使臣的云靖出使瓦剌,被扣下牧马长达二十年,比苏武牧羊还多了一年。刚开始云靖还盼望堂堂大中华帝国能派兵拯救自己挽救中国民族的面子,可惜终是镜花水月。国家、国家,国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靠家,20年后,云靖的儿子云澄弃文习武,带着同门终救出自己的父亲。瓦剌丞相张宗周(张士诚之后)派人追上,好心好意劝云靖重新回去牧马,云靖执意不听从,结果连国城都没进,就在雁门关外,让大明皇朝以叛国罪给处置了。可怜的云靖一朝梦醒,原来自己苦苦坚守的信念竟然会是如此可笑,原来有马可牧的生活竟是最幸福的。他亲手拗断那根象征大中国的使节,后悔自己不该放弃有马可牧的生活。
  
  历史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尤其是喜欢和聪明人开玩笑,云靖本是那么一个聪明之人,却仍在死时才醒悟过来,当然这样的人也不只云靖一人,因为中国的聪明人历来都喜欢前赴后继的做着傻事。
  
  陈琏也是如此。同样姓陈,但是不是陈友谅的后人无从查起,但她的父亲却是国民党元老,蒋介石最为信任的侍从室主任,被称为国民党“文胆”的陈布雷。应说从出生起就开始享受超高等的国民级别,但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及公正、公平等等待遇的陈琏什么不好学,却偏偏仰慕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吃着国民党,用着国民党,享受着国民党给予的超级待遇,竟也学起陈友谅来,加入了共产党,以打击国民党为自己一生的理想和使命。
  
  很快,虽有着陈布雷女儿的这块金字招牌,但陈琏和其丈夫袁永熙(同样是特殊阶层)被军统抓获,但在双方家长陈布雷及外交部次长叶公超的周旋及出面具保下,二人最终还是被保释出狱。但该来的,最终还是要来的,在国民党的监狱,对陈、袁二人来说还就如自己的家一样,但时代很快就翻开了新一页,转眼间,就到了1957年,到了中国共产党执掌天下的时候。陈琏很自觉,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了,她很干脆,就与已从清华大学党委书记职务上被划为右派分子的丈夫袁永熙离婚,但问题能就这样轻易地过关了吗?这一切就如云靖那样,你当祖国是家,祖国可不把你当亲人了。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陈琏应其历史问题再次受到无情的揪斗,1967年11月19日的早晨,从小就仰慕俄国十二月党人的陈琏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从上海泰兴路华东局宿舍11楼上飘然跳下。人们在她的桌上发现了遗书:“同志们,关于我被捕的情况,我1949年的交代是完全真实的!这一点将来你们总会明白的,然而我自己却等不到那一天了。”
  
  陈琏死的很冤,她不明白她到底错在了何处?或者说难道学学十二月党人就是一种罪吗?但其实陈琏又不是十二月党人,十二月党人有很多也都还能过上江上打鱼人的日子,但陈琏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她只能以死来谢天下。
  
  梦想总是很美好,现实却依旧很残酷。江上有鱼可打的日子虽是辛苦,但总还是安安全全的。只是我的那些同学们又开始学他们的老祖宗陈友谅,不肯在江上打鱼了,难道说新的轮回又开始了吗!






予微 (2012-10-28 05:37:10)

是的,聪明的国人总想做人上人,是不甘于打渔和牧羊的,于是一轮又一轮的江湖。充满腥风血雨。

再说,打渔的会遇风暴,牧羊的会遇狼群,同样的要挣扎奋斗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