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愿望(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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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文宣一家搬回了农贸市场的房子里。

这房子是他们的婚房,当初因为水果市场又吵又脏又臭,让人受不了,在丽羽怀孕后,他们不得不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住了十来年。到了今年,在全市一片拆违声中,水果市场里三千平方米违章店面也名列拆违黑名单中,那些顽固的经营户再也顶不住了,终于乖乖地搬到娄桥新建的市场里去了。所以他们就决定搬回来,总是自己的房子住着舒服些啊,另外也可以不用再损失几千元的租金差价。

文宣每次说起水果市场搬掉的事,都要给市委陈书记说几句好话。确实,如果没有陈书记的拆违运动,这些经营户可能还会一直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不走,继续用最脏最臭的垃圾来折磨住在市场里的几百户人家。如果不是这样的大形势,他还对这些无赖还真是无可奈何。

从这件事上,他感到上帝是信实的,让他没有白等这些年,上帝的作为是奇妙的,只需利用政府一个政策就能轻而易举地做成了困难重重的事情。

他把房间粉刷了一遍,把损坏了的灯具和家具换了,经过一番打扮,整个房间看上去焕然一新。

这次,他还特意给自己隔了一个小小的书房,圆了自己做了好几年的梦。

前些年,他租的房子都没有书房。对于写作的人来说,没有一个清静的环境,是多么难受啊。特别是女儿还小时,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让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写作。虽然他也想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特别是一听到女儿可爱的声音,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但一开始写文章时,他却巴不得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现在有了书房,只要关上门,就有一个安静的空间了。

写作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当一个晚上写出三千甚至更多字数时,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他发现有多少投入,上帝就让他有多少的收获。这几年,他感觉自己的小说写得有些像样了。

对于不是科班出身的他来说,最需要补课的就是看书。以前他虽然也爱看世界名著,但总觉得看圣经时间还不够,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去看这些名著了呢?但现在,他却发现不看不行,不先积累,就等于是闭门造车。所以他开始大量阅读西方基督徒作家写的名著,而当代华人基督徒作家不管有名没名气的,他也都拜读过了。至于国内那些非基督徒作家中,他则是百里挑一,读那些自认为是最好的作品,而他最喜欢的作家就是路遥。

他觉得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最接近自己要写的福音信仰小说,他已看了一遍,仍觉得不够,于是再看一次。

现在已经看到第二卷的最后部分了。

 

晚饭一吃好,他就进了书房,打开电脑,继续看《平凡的世界》。

他看到孙少平和田晓霞到了山坡上,晓霞读小说给少平听。

“作者后来这样抒发了自己的感情:‘刹那间我真想令时光停住,好让我回顾自己,回顾失去的年华,缅怀那个穿一身短小的连衣裙和瘦窄的短衫的小女孩……让我追悔少年时代我心灵的愚钝无知,它轻易地错过了我一生中本来可以获得的欢乐和幸福!’”

文宣停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看下去。

“‘这是一本什么书?在哪里?让我看一看!’少平从草地上跳起来,对晓霞喊道。晓霞也站起来,用手绢把眼角的两颗泪珠揩掉,从尼龙布挎包里摸出一本去年出版的《苏联文艺》,说:‘就在这上面。名字叫《热尼亚•鲁勉采娃》,作者是尤里•纳吉宾。’”

文宣马上搜索《热尼亚•鲁勉采娃》。

找到了,原来这是一篇短篇小说。他看了起来,最后部分是:

“……光阴荏苒,转瞬已过多年。热尼娅在列宁格勒上大学,她的音讯我一无所知。一九四一年冬,我在打听旧友的生死下落中得知,热尼娅在战争爆发的当天就辍学进了航校。一九四四年夏,我住在野战医院,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授予空军少校热尼娅•鲁米扬采娃‘苏联英雄’称号的命令。我从前线回来后才知道,热尼娅的英雄称号是在她牺牲之后追认的。

“生活的道路不断向前伸展。有时我会蓦地想到我们约定的那件事,尤其是在约期临近的几天里,我有一种强烈的忧悒和不安压在心头,仿佛我熬过的所有岁月,都是为了这次约会。

“我没有成名,没能兑现向热尼娅许下的诺言,但是还有一点我没有失信:我在一堆缴获的汽车当中,以廉价买了一部旧‘奥佩尔’。我换上一套簇新的衣服,开着‘奥佩尔’向大剧院驶去。假如那次真的能见到热尼娅,我就会对她这么说,我经过无数次的彷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我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出版了,目前我正在写第二本。虽然我对这些书并不满意,但我相信,我一定会写出满意的书来。

“我把汽车停在街心花园旁边,向卖花女人买了一束铃兰,朝大剧院正中央的两根圆柱走去。那儿果真有八根柱子。我在那儿伫立片刻,把铃兰献给了一位脚穿运动鞋,身材纤瘦的灰眼睛姑娘,然后驱车回家去了……

“我真想让时光在霎那间停止流逝,让我回顾一下那逝去的年华和我自己,让我看一眼那身穿短连衣裙、绒衫外套的少女,那缓缓而行的笨重的木船和在浅蓝色的湖面播撒下万点水滴的蒙蒙细雨,倾听一下‘咱们到印度啦’那激动的喊声,找回那颗蒙昧无知的少年的心,这颗心曾轻易地错过了决定命运的时刻。”

小说里学生时期的快乐生活和战争时期的壮烈牺牲之间的巨大反差,使“我”那种错失朦胧爱情的失落和懊悔之情更令人同情,一种强烈的感伤情绪笼罩着“我”的心。

“我”本来可以得到热尼娅的,但是因为少年时的愚钝无知,和她擦肩而过。但是,就算当时两人谈恋爱了,当那场战争发生时,他们仍会因此而分手,其中一个牺牲了,另一个仍是无限的遗憾。所以,不一定都是因错失爱情而遗憾,有时时代的因素也会造成无奈的结局。

文宣双手抱住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昨天晚上和慧琳相遇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