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愿望(29)

29

可是,过了两天文宣又不能去厂里了,所以,父亲又生气了。

中午,文宣和母亲正在吃饭时,父亲推着车回家,车上绑着一架切纸刀,他卸下刀,进了门,一见文宣,气不打一处来,青筋直暴,怒目直视,狠狠地说:“文宣,你真是把我气坏了,你也太不象话了,又是两天不去工场,把我忙个半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算了,以后你也不用再叫我爸爸了。你有本领,自己解决一切问题。”

“老头子,先别发火,他这几天教会里很忙,又不是在家里偷懒不去你那边。”

“你只知道护着他,他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想想看,如果当初你没有带他去聚会,他会这样迷进去吗?”他转身向文宣吼道:“你说,到底教会里有什么东西把你迷住了,让你非去不可呢?你这个不孝之子,给我滚,算我白养了你二十二年!你硬气些,到时候不要向我讨一分钱!”

“不给就不给,我就是穷死了也不会向你要钱的!”文宣放下碗,站了起来。

母亲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低声说:“你少说几句,快走吧。”回过头来,忙去给父亲打饭。

父亲一屁股坐下来,瞪着文宣的背影,又狠狠地骂了声“滚!”

文宣一脸委屈地过去推车,一跨上车,使劲一踩,车子箭似地向前窜去。

他真想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眼前的人和车,就像无声电影里的影像一样闪动着,虽然街上充斥着各种嘈杂声音,但他好像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父亲刚才那句话“到底教会里有什么东西把你迷住了,让你非去不可呢?”一直回荡在耳际。

是啊,我被什么迷住了?

当然,我是被耶稣迷住了,这是每个热心基督徒之所以会不顾一切地爱耶稣的原因,耶稣既是神,又是人,是最完美的人,具有任何人不可相比的人格魅力,有一首诗歌说他是“千万人中之第一人”,所以,全世界有这么多人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即使付出重大代价,也无怨无悔,痴心不改。

但是,除了耶稣,我是不是还被慧琳迷住了呢?我这样算不算被她迷住呢?

每次聚会她弹琴时,自己就唱得特别带劲,如果她没来,是别的姐妹弹琴,自己唱歌的激情好像少了许多。有时,她没来聚会,自己心里就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虽然自己对每个弟兄姐妹不来聚会都会过问,并去探访,但对她却格外关注,仿佛一房间的人,只有她是最瞩目的,只有她是焦点。她对自己来说,是除了耶稣之外的千万人中之第二人了。

这种迷恋,是正常的,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现在在父亲这句话面前,他却觉得自己有点心虚。

上帝啊,如果我去聚会,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她,我就对不起父亲,我就是一个不孝之子,我宁可不去教会。

如果完全是为了你,我就问心无愧。即使和父亲决裂,我也不会后悔!

所以,我必须完全割舍这种情感,我必须做到真正的问心无愧。

那就写封信给她,向她表白一下,彻底结束这段故事吧。

对,只有写了信,自己才会放下来,才不会愧对父亲了。

到了单位,还只有12点半,他马上坐到办公桌前,拿出纸笔来写信。

眼前为什么老是晃着她的影子?

写着写着,心里一阵哀伤袭来。停下笔,看着窗前那棵玉兰树,树啊,还是你好,人们说,草木无情,你不知人间的悲欢离合,没有做人这样那样的烦恼。

看着看着,她的影子又出现了。

难道影子也会依依不舍?

是啊,毕竟一年多五个月了。五百多天啊!

但愿写了这封信后,她的影子就不再出现在眼前了。

总算写好了,读了一遍,觉得不满意,于是撕了再写。

上班了,他停下笔来,看了一遍重写的内容,觉得还是不满意。

唉,这封信太难写了。

一个下午,他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和她讲这事。

他想起了从报纸上看到的罗曼罗兰和索菲亚之间的友情故事。

罗曼罗兰年轻时爱上一个名叫索菲亚的姑娘,她聪颖秀丽,十分可爱。他们常在一起谈论文学,探讨人生,很有共同语言。有一天,他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恋之情,却遭到了她的婉言回绝。他并没有因此仇恨她,相反更加珍视同她的纯真友谊。他认为她有选择爱情的自由,而自己却没有责难、非议她的权利。以后,他继续与索菲亚通信,象原来一样探讨人生道德和艺术问题。他们之间的爱情之花虽然枯萎了,但友谊之花却越开越鲜艳。他的爱情小说《罗马的春天》,写的就是自己早年对她炽热的爱情。后来,他把与她互通的信件编书出版,书名就叫《亲爱的索菲亚》。

从一开始,他俩的关系就是非常纯洁的。他对她的爱是那么圣洁,不掺杂一丝欲念。她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个清纯的形象,虽然后来他看到她一些缺点,但是,瑕不掩瑜,就像冰雕美人虽然有些融化了,但仍保持着美好的形象。他在日记上把她比喻成可爱的百灵鸟、皎洁的月亮,甚至是书拉密女。他们在一起时谈的基本上都是教会里的事,他只想她能对属灵的事感兴趣,所以话题就非常狭窄,基本上都是围绕信仰和事奉。

他觉得自己和慧琳之间的关系和罗曼罗兰与索菲亚很相似,今后就继续保持这种纯洁的关系吧,也许自己将来也会写一篇小说,来纪念这段美好的感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数了,就这样写吧。

 

下班前,他总算把信写好了。华清不在,他就读给听不见的她听。

慧琳姐妹:你好!

也许我不应该写这封信,因为毕竟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只是一对比较要好的弟兄姐妹,在基督耶稣里的好朋友。

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写,也许只有通过写信,才能让我的内心完全恢复到还没有认识你之前的状况。

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你。

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一直深深地恋慕着你,我想你应该有所觉察,但你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总是不向你表白。

是因为我自卑吗?不,我相信,凭我的勤劳,凭上帝的祝福,我家的经济状况一定会得以改善,我家的生活水平一定会有所提高。

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人追求你,但我也相信自己各方面决不会逊色于那些追求你的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曾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奉献给上帝的人,如果有一天上帝呼召我要我全时间事奉他,我就必须顺服,我只能撇下一切走上这条艰难的道路。我认为我必须与一个坚定支持我的人共同走这条窄路。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无数次犹豫过,挣扎过,最终,我只能放弃追求你的想法。

在没有开始前,就选择结束。

也许上帝就是要我们以弟兄姐妹相处。在上帝的大家庭里,你是我永远的妹妹。

在基督里的友情是多么美好啊,愿我们的友谊之树常青。

愿上帝为你预备美好的婚姻,也为我预备。

                                                 文宣

                                                 1992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