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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驚濤駭浪中余京生初遇張文婷

(03) 驚濤駭浪中余京生初遇張文婷

 

 

「京兒，你還餓嗎？你把媽媽的這份吃完吧，媽媽不餓！」媽媽吃到一半，看見兒子兩眼盯著自己的飯碗看，就把筷子送到兒子手中，對兒子說。
 
「秀山，快別這樣，這孩子從昨晚吃了晚飯之後，就沒有再吃過東西，久餓之後，不能吃得太飽，妳也不是不知道，這樣就是害他了！」爸爸輕輕的對
媽媽說。
 
媽媽聽爸爸這樣說，知道爸爸是對的，就又把筷子拿了過來，但還是由自己飯碗中划了一些飯粒在兒子口內, 京生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媽媽撥進他口中的這些飯粒。   
 
 「還好, 至少人尚未被擠丟!」夫妻俩肚子都很餓了，爸爸一面大口的吞咽著食物，一面慶幸的嘆了一口氣。
 
「而且, 還穿著鞋子! 」爸爸看了媽媽一眼。 媽媽也回看了爸爸，两人心照不宣。
 
其實，爸爸媽媽自從昨晚吃完飯晚飯以後，兩人也一點什麼都沒有吃，加上整夜沒有睡好，在碼頭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舢板船，再花了九牛二虎的力量爬上了船，現在船隻已經啟動，爸媽也都精疲力竭，吃飽了飯，用吃過飯的碗盛水來喝，等於洗碗，喝完水把三隻空碗放在枕頭邊，現在三個碗都變得非常乾凈，幾乎像舔過一般。
 
話說余京生的父母, 吃飽喝足了,兩眼眼皮漸漸沉重，不知不覺兩人都睡著了。京生這孩子昨晚睡得很好，雖然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被推醒了，可是在黃包車上一路悶睡，現在吃飽了，反而清醒了過來。
 
余京生眼看著父母兩人在船隻的摇晃和機船引掣突突的響聲中睡著了。
 
「呔，這舢板怎麼晃得這麼厲害？」一旁有人大驚小怪地喊道。
 
「咱們已經離開廈門港口，進入台灣海峽了，海峽中本來風就大,舢舨船小嘛！船身搖晃一點也不稀奇！」另有人回答。
 
京生打算在人群的夾縫中爬出去, 一不小心, 跪着的膝蓋壓到什麼。
 
「媽呀，你的膝蓋踩到我了! 你要幹嘛?」一個比京生年齡大一些的女孩大聲喊道。
 
「我想爬到甲板上去看看台灣海峽什麼樣子。」這小子回答, 濃眉下的大眼晴閃爍著聰明和調皮。
 
「是嗎? 我也想上甲板上去看看台灣海峽, 咱們一同去罷!」這大女孩跟在京生後面，兩人一同笑了起來，女孩笑的時候，眼晴眯成一條，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非常招人喜歡。
 
「在甲板上看什麼海峽? 不過是天連海海連天罷了，大風浪一定把你們吹出甲板，掉到海裡去，兩條小命肯定不保!」一位大人警告他們。
 
初生犢兒不畏虎,他倆不理這人警告，繼續嘻皮笑臉地向前爬行，才爬到船中間的梯子旁邊，突然船身先向上冲出老高，過了一陣子之後，船身又向下沈了好一陣子，再過了一陣子，船身大幅度地摇晃了很久。
 
「不好啦，我們好像遇見台灣海峽的颱風了！」有人大驚小怪的喊了起來。
 
「怎麼辦？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旁邊的人更加緊張了起來。
 
「我怎麼知道，問我幹什麼？」
 
「你不是說你到過台灣嗎？而且也遇見過颱風嗎？」
 
「那是吹牛的！吹牛的話你也信！」大人們都縱聲大笑了起來。
聽見船艙中大人的對話，那女孩與余京生交換了一下眼神，互相扮了一個鬼臉，也笑了起來，看來這兩個小孩子聰明頑皮的程度不相上下。
 
正在此時，舢板又受到另一個浪頭的衝擊，使京生身體失去了平衡，向那女孩跌了過去。
 
「哎呀！你壓到我了!」那女孩伸手推了余京生一把，尖聲高叫了起來。
 
「對不起,壓到那裡了?」京生向那女孩道歉。
 
「你壓到…。」女孩正要交待壓到她身體的部位,不意船身突然冲向一邊,把那女孩身不由己地向他冲壓了過來，两人竟然面對面，大眼看小眼，滾在一堆了，以致使得他們一齊咯咯地大笑了起來。
 
那女孩睜开眼晴，只看見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的笑臉貼著自己笑臉。
 
「他是男孩!」女孩突然意識到對方是異性，不意竟害羞了起來，為了掩蓋自己的窘態，只好更加笑個不停。
 
突然,一聲巨響，两個龐然大物滾向了這两個半大的孩子，猶如泰山壓頂一樣向他們的頭上壓了過來!
 
「媽呀！」到底兩人還是孩子，嚇得不但互相抱得更加緊了，而且發出尖叫聲。
 
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這龐然大物的來势竟然被另一巨型的圓桶擋住，發出了“澎” 的一聲驚天動地的震天巨響，突然間，兩隻大木桶竟然同時被撞破。
 
「媽！」京生因為疼痛和害怕，發出致命的喊聲之後就昏了過去。
 
「媽呀！」小虎牙疼得躺在地上亂滾，放聲大哭，這一哭就停不下來了。
 
「哎呀，不好啦！」這邊還有別的呼叫的聲音。
 
「救命喔！有好幾個人被木桶壓着啦!」船艙中大家發聲亂喊亂叫。
 
「不好啦，出人命囉，這木桶是做什麼用的，由綑着的粗繩子中滾了出來！」接著,船身又被巨浪撞得發出更大的晃動。
 
嘩啦啦! 有東西由大桶中洩了出來。
 
「不得了了呀，两個大木桶都被打破了呀！裡面裝的是罐頭和大米！難怪這麼重！」
 
「媽！媽！」余家媽媽在睡夢之中，清清楚楚地聽見兒子的哭聲。接着，她真的被船艙裡沸騰的人聲、喊聲以及哭聲驚醒了。
 
 「京兒，我的京兒，你在哪裡？」余媽媽心驚膽顫地叫出了聲，她掀開身上的棉被，朝著人聲嘈雜的地方走過去,但是船艙實在晃得太兇，只得双膝跪也，手脚并用，爬了過去。
 
「喂，這位太太，這個青少年是你的兒子嗎？」一邊旁觀的人七嘴八舌地問道。
 
果然，怕什麼, 偏偏來什麽,最怕發生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個躺在地上閉著眼睛昏死過去的孩子果然就是余京生！他的身邊還有個陌生的女孩子正在大声地哭喊亂滾。
 
「京兒，醒醒，我的京兒呀，你快醒醒吧！」余家媽媽兒子沒有反應，一時之間，魂飛天外，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她一面哭一面爬過去，用耳朵貼著京生的胸部，仔細的聽了一會兒。
 
正在此時，旁邊好像有一對中年夫婦過來抱着那大聲哭喊的女孩，大概在安慰女兒罷。
 
「我的天哪，他還活着! 他的心臟還在跳動，他只是昏過去罷了，還是有希望的！」余媽媽心無旁鶩，又大聲地喊道。
 
 「秀山，我來，讓我把他抱到我們的鋪位去罷！」爸爸也爬了過來，抱起昏昏沉沉的兒子。余家夫妻兩人，爸爸拖著兒子在前面爬，媽媽跟在後面爬，終於把孩子抱到自己攤開的的棉被上面。
 
余爸爸打開上衣，由胸前綁著的布帶裡取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小紙包, 裡面包的是盤尼西林片，可惜兒子已經法吞嚥，美國仙丹有什麼用呢?
 
媽媽由紙包中取出二片藥片，用瓶底壓成粉末。撬開兒子的嘴，但是兒子仍然緊閉著眼睛，撬開了嘴有什麼用呢？
 
這怎麼灌得進去？大家都摒氣凝神，眼巴巴的望著余幸福父子。
 
有啦，只見爸爸取過枕邊沒有洗過的搪瓷大碗, 讓媽媽去桶邊接了一些水，再把研碎的药末撹拌在水中变成糊狀，自己先把藥糊唅在口中，再度撬開兒子的嘴，嘴對嘴把藥糊居然順利地送進兒子的口裡，做父親的一不做二不休，再用自己的舌頭把藥糊推得更深入兒子的喉嚨一些。
 
「有用嗎？」人人都在等候答案。
 
「咱們盡人事看天命罷！」爸爸無可奈何的回答，要他說什麼呢？
 
 
「美國仙丹真的可以救命嗎？」
「我也不知道，據說盤尼西余可以止痛殺菌，消炎去腫。據說如果不發燒的話，就比較有希望了。」
 
「要先蘇醒過來才行哟!」
 
過了一會兒，在船艙的劇烈搖晃中，有一对中年夫婦由人叢中爬了過來,問媽媽陳秀山女士，說他們的女兒被木桶撞傷了左邊大腿，現在撞傷的地方不但紅腫，而且痛徹心肺。
 
「大概左邊大腿的腿骨斷了，不然怎麼哭得這麽声嘶力竭呢? 」那做母親的紅腫著眼泡。
 
「不知你们肯不肯分一粒仙丹給我們可憐的女兒呢? 」那父親問。
這對夫婦看起來比余家夫妻大了十多歲，好像可以做他们年長的兄嫂一般。
 
「你們的女兒是外傷，我這裡有止痛的阿司匹林，吃了不但可以止痛，而且也可以消炎，只要傷者不痛睡著了，我們人的身體可以自行抵抗一些外傷的。」余媽媽由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個用報紙包的小包，打開報紙小包，拿了兩粒白白圓圓的藥片給那對夫妻。
 
「謝謝，太謝謝了，我們姓張。」那對姓張的夫婦千恩萬謝地把阿司匹余拿回去給他女兒吃了，那女孩吃了之後竟然安靜起來，後來甚至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左腿果然疼痛略減。
 
「余先生、余太太, 太感謝你們了!」六小時之後，余家爸爸正在嘴對嘴再餵了兒子京生第三片盤尼西余药糊的時候，那對夫婦又來要了兩粒阿司匹余給那有外傷的女孩分两次服用。
 
「好些了嗎?」女孩的父母再來的時候,余家父母關心地問。
 
「太感謝你們了！吞了第四片阿司匹余之後，我家女兒安靜睡了一整天，居然不再哭喊，而且傷處也沒有原來那樣紅腫。現在反而要我們她打聽。詢問你家兒子好些了沒有哩。」張家夫婦很高興地回答。
 
「好像也好些了。」做媽媽的一分鐘也不肯把眼光移開兒子。
 
突然, 余家媽媽好像發狂一般大喊了起來；「喂，看見了嗎? 你們看見了嗎?剛才好像看見康兒的眼珠動了一下。」
 
大家急忙轉眼查看昏睡的京生，可惜這小子仍然閉着眼睛一也不動。
 
正在這時候，舢舨的激烈晃動又重新開始了，那就是船身先向上衝出去老高，過了好一會船身又向下沈了很久，如此上下幾個回合之後，就聽見不遠處有人開始嘔吐。
 
「趕快想法把這些嘔吐物抹掉, 或冲進大海罷,太臭了！」有人喊道。
 
「是啊! 熏死人了！」有人接口也喊。
 
又過了一陣子，只覺得船身高高低低上下翻騰個不停，而船艙內嘔吐的聲音也此起彼落。船艙內到處一片惡臭。   
 
「不得了，現在暴風中夾着傾盆大雨，可能真的遇見颱風了 ！船身可能真的會被狂風暴雨打破！」有人大喊。
 
余京生的媽媽陳秀山開始也跟衆人一樣嘔吐起來。
 
「秀山，妳還好嗎？」爸爸正要伸過手來摸媽媽的手，突然，他自己也忍不住哇地一囗嘔吐了一地。
 
「幸福啊，若是咱們的船真的被狂風暴雨打破，你趕快拿了這隻救生圈逃生去吧！」媽媽有氣無力地指着床鋪邊的救生圈，對爸爸說。
 
「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一人活著有什麼用。 」爸爸淒涼的對媽媽說。
余家媽媽用盡全力，打算把救生圈推給爸爸，無奈只覺得心跳手抖，全身發冷，那能推動任何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全船艙的人吃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只有余京生沒有吐，因為他還在昏睡。
 
 
天黑了，天又亮了，人人只吐不吃，大家都有氣無力只剩半條命躺在船艙內的地上。
 
再不知又過了多久，風浪漸停，船身搖晃的幅度也漸漸變小，大風大雨之後居然慢慢地變成風平浪靜，少了船艙可怕的晃動引起的驚人的怪聲，耳邊只覺得船上引掣扎扎的響聲分外大聲，真是不可思議！
 
「幸福，幸福，剛才好像京兒的手指動了一下！」媽媽雖然嘔吐得頭昏眼花，可是仍然全心全意地注意著兒子的動靜。
 
「不錯，秀山，看，他睜開了眼睛！」余爸爸也大聲地喊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好臭啊！」果然，余京生在父母目不轉睛的注視之下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說。至少，他還聞出了船艙中的惡臭，表示他並沒有完全失去嗅覺。
 
「媽媽，我餓了！」余京生弱弱的對媽媽說,可見他還知道餓。
 
「喏！京兒，你餓了嗎？媽這裡有…壓碎的餅乾！」媽媽欣喜若狂，非常心疼的對兒子說。
 
「秀山，不知你還在行李中留了一包餅乾！」爸爸欽佩的看著媽媽。
 
「嘻嘻，以備萬一的！」媽媽笑著回答，她太高興了。
 
「快看哪，趕快上甲板來看看，我們的船快到安平港了囉！」有位好像很熟悉這一帶的人大聲喊道。
 
船走得比較平穩一些了，雖然每個人嘔吐得還有一點頭昏眼花，不過人人都精神振奮起來，有人拿了飯碗去接水飲用止渴。既然船員们喊他們出艙，喝完水到甲板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也是不錯的。
 
余媽媽不肯出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才由死神手中甦醒過來的兒子一口一口地咬着餅乾。
 
余家爸爸有氣無力地跟了幾個人上了甲板，只看見四周還是水連天,天連水,白茫茫一片。
 
「真的快到安平港嗎？不是什麼可怕的荒島吧？」余爸爸問。
 
「我們要到臺灣, 并不想到荒島!」大家都虛弱地笑了起來。
 
「廈門到台南才不過273公里，怎麼現在才到？遲了好幾天哩!」
 
「因為半途中遇見颱風，我們的船被颱風刮得走偏了，好在我們的船長對這一帶很熟悉，終於摸了回來！」說話的這個人好像是個船員,他們這艘舢板船并不是正規航船,所以船員并没有制服。
 
「看，那邊就是安平古堡！」有個船員指着船的前方說。戴了深度近視眼鏡的余先生目光隨著那船員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見遠遠一個極其渺小的小黑點在起伏的海浪中載浮載沈，船身雖然一直向那方向移動，可是過了很久，小黑點也一直在海浪中浮浮沈沈，并不曾變大。
 
爸爸用手推了推眼鏡,對那小黑點看了好一陣子，看不出所以然來，就返身爬回船艙中，這時他的老婆已經開始專心地整理他們的行李了。
 
「幸福，你回來了!正好幫我把行李上的繩子扯緊一點, 萬一半途行李鬆開，就有大麻煩了！你剛才到哪去了？」陳秀山正在用繩子綑行李，看見她先生由甲板上下來，連忙喊他幫忙。
 
 
整理完行李很久很久之後,余家爸爸再次站在甲板上向前眺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眨了一下眼睛，還是不對，所以他取下眼鏡，仔細的把鏡片擦了一遍，再仔細看了一遍，確定眼鏡片是擦很乾淨了，重新戴上眼鏡之後，再度向前面細看，一點也不錯，前面還是只有在返回船艙之前看見的那一個小黑點，照說他下到船艙那麼久，若那小點是安平古堡的話，船已經開了這麼久，一定更接近了不少，至少小點會變大一些吧？奇怪，一點也沒有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