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六月下旬，我家后院里飘荡着阵阵清香，淡淡的，若隐若無，那是板栗树开花了。
喜欢板栗树的情结，始于我在德国留学期间，那时租住房间的朝南大窗外有一棵板栗树。夏天，板栗树展开浓密的绿荫，挡住了灼热的阳光。冬天，树葉凋落，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得房间温暖明亮。金秋十月，毛茸茸的板栗蓬成熟了，掉在草地上，房东老太太捡回后，剥出板栗，放在水中煮熟，满屋子里飘逸着板栗清香。
房东告诉我，这棵板栗树与房子同龄，它在幼小时候很难伺候，容易冻伤，那树杆在一米高处的分叉就是在幼小时受伤造成的。从那时起，我向往着自己也能有棵板栗树。
到了美国工作后，多次跳槽搬迁，1997年受雇西门子公司，参加与IBM合作的微电子技术开发项目，到IBM位于纽约上州的开发部门里工作。就近买了房产，院子宽广，占地一英亩多，足够供我过种树的瘾。
这里位于哈德逊盆地的南端，四季分明，气候湿润，利于植物生长。山岭上覆盖着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不仅种树很容易成活，而且院子里还会不时长出野树苗。刚搬来的最初两年里，我种了些快速生长的树，如杨树，柳树，还种了些鲜果树。2003年，公司之间的合作项目终止，我加入了IBM，为了庆祝这次的跳槽，决定种些板栗树。
从网上查到，在美国，最优良的板栗树种是中国板栗，远比本地板栗树抗病虫害。于是在网上订购了六棵树苗，不久，宾州的苗圃寄来了六棵树苗：裸根，长2尺不到，粗细仅如筷子。择地种下后，期盼这些羸弱的树苗能成活。不久，五棵树苗发了芽，只有一棵没成活，那是因为被栽种在山里水道上，下水不畅。
我给每棵树苗都加上铁丝围栏，这里白尾鹿出没频繁，栽种下任何植物，必须加以围栏保护，并且需时时检查，及时修补被破坏的围栏和网罩。最初的围栏用2尺高铁丝网围成圆筒，上面还蒙上塑料网。白尾鹿居然捅破塑料网，把新长出的树葉吃了，于是换上较坚固的四尺高的铁丝网，待树苗的树枝长得高出铁丝网，白尾鹿又把树葉吃了，就再用木桩把铁丝网升高，保护树冠。在如此细心的照护下，小树苗渐渐长大。
自2006年起，因工作需要，到外地工作。纽约房子空关着。在此期间，一棵板栗树苗的防护围栏被白尾鹿破坏后，没能及时修补，长出的葉子时时被鹿啃食，始终没能长大。直到2014年退休后，我才重新住回纽约上州的家园。这时，四棵板栗树已经长成20多尺高的大树了。夏天，板栗树投下浓浓的树荫，白尾鹿们也喜欢在树荫下乘凉。想当年，为了维护这些树苗，我花了多少精力与白尾鹿周旋。真是前人种树，后鹿乘凉。
图1：两只白尾鹿兄弟在板栗树下乘凉。
退休后的一大消遣就是打理家园。经常去看板栗树。六月里，中国板栗树开花了，板栗树就像戴了一个奶黄色的帽子。雄花先开，是一簇簇的嫰黄色的花辫，毛绒绒的花蕊铺展开来，摘下一根花辩闻闻，有淡淡的板栗清香。自从闻到过板栗花香后，嗅觉能够追踪那香味，就能感到满园都飘逸着板栗花香。
雌花往往晚6~7天才开，那根本算不上是花，仅仅是一根整齐光滑的绿色小辫子，小辫的底部有一个黄豆大小的板栗。板栗雄花开花后，花蕊颜色逐渐变深，十多天左右纷纷掉落，那时树下铺满了棕黄色的花辩。雌花辩根部小黄豆似的果子随着时间渐渐长大，三个月后长成桃子大小的板栗蓬。
图2：板栗花：雄花毛茸茸的，雌花是光滑的小辩，根部有一个黄豆大小的板栗。
图3：果实累累的板栗树
顺便提一下在欧美非常普遍的马栗树（horse chestnut），我在欧洲旅游时，从土耳其到芬兰，处处可见马栗树。马栗与板栗同宗。马栗的葉子很大，一个枝头上长四五瓣葉子，张开后就象手掌那么大，是温带地区很好的行道树，夏天提供浓密的树荫。马栗在初春开花，奶黄色的花很美，核桃大小，像一盏盏台灯似地竖立在树葉中，马栗的果子很小，才樱桃那么大，上面稀疏地长着刺，有毒，人类不能食用。
板栗树自六月开花后，板栗蓬渐渐长大。看着满树的栗蓬，期盼着秋天板栗丰收。但是在刚退休后的两年，我都安排了从9月至11月的外出旅游。等到11月回家后，满怀希望去看板栗树，只见树下一地的栗蓬壳，全都是空的，竟然一颗完整的板栗都找不到！还有些又小又瘪的栗子，只有皮，没有果肉。我感到奇怪，听说在中国，板栗树六年就能结果，这些板栗树已经十年多了，怎么还结不出板栗呢？
2016年特意把外出旅游时间推迟到10月中旬。在九月下旬的一天，在板栗树下看到一个掉下的栗蓬，没怎么在意，捡回后随手放在阳台上。第二天清晨起来，惊讶地看到两只松鼠蹲坐在阳台上，这才想起昨天放在阳台上的栗蓬，赶快去看。那栗蓬已经裂开一口子，里面的一个果仁已经没了。
原来，板栗树在九月中下旬就开始成熟。板栗是松鼠的最爱。前两年我错过了板栗收成的时节，板栗树结出的饱满果实都被松鼠吃了。板栗树下都被松鼠挖得坑坑洼洼的，大概是松鼠一时吃不了这么多板栗，就在在板栗树下打洞做窝来储存板栗，难怪我家松鼠这么多。
板栗蓬外周的布满尖刺，把里面的板栗仁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使松鼠的尖锐的牙齿都奈何不得完整的栗蓬，一旦栗蓬开裂出缝，松鼠便捷足先登，把里面的栗子吃了。所以要抢在松鼠之前收集板栗，也就是要在栗蓬开裂之前把栗蓬采集起来。
从此，我在9月中旬起就留意板栗树，早早收集栗蓬，有的栗蓬尚未熟透，也只能打下来，那些没成熟的栗蓬里面的栗子呈奶黄色，那没关系，不影响口味，里面还是饱满的栗子肉。那奶黄色的栗子壳会随着时间渐渐变深，成了栗色。
收下的栗蓬不能放在室外，松鼠会来与你抢，只能放进屋里或地下室，等待时间的推移，栗蓬失去水分，慢慢地就会裂开，这时就能打开栗蓬，取出栗子。由于减少了食物的来源，后院的松鼠才少了些。
图4：2016年收板栗时，正好有年轻客人来访，帮助打板栗。
收板栗是件辛苦事，一是眼睛要好，仔细找到栗蓬长在哪根树枝上，二是需要手劲，举着五米多高的长杆，使劲把长在高枝上的栗蓬打下来，三是要听力好，凝神听栗蓬掉下的声音，辨别打落的栗蓬掉落的方向，四是脚力要好，得走过去捡起栗蓬。打下的栗蓬布满尖刺，需戴上皮手套才能捡起。采集板栗，对我这个退休老人，是项很好的体能锻炼。
图5：采集的板栗蓬开裂，左图中的一个栗蓬中有六个板栗，尚未成熟。呈奶黄色。
剥出了好几筐板栗，就得考虑如何储存。我的方法是剥出果仁放进冻格。在板栗上用小剪刀剪十字两刀，每次取20颗板栗，铺在平坦的盆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2分钟后，棕色的板栗壳沿十字刀口开裂，就可以轻松取出里面奶黄色板栗仁了。在长长的冬日里，院子里无事打理，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剥板栗仁，消磨时光。
剥出的板栗仁放进保鲜袋，储存在冰箱的冻格里，供日后慢慢享用。不过要注意的是：收集的板栗蓬要及时剥出板栗并且取出板栗仁。2019年因提早外出旅游，收集了板栗蓬后，搁置在地下室里。待20天后才剥出板栗仁，结果约一半的板栗仁都已开始霉变了，好不可惜！
种板栗树带来的另一乐趣是烧栗蓬壳。我喜欢在冬天围炉烤火，把各式柴火陆续扔到壁炉里，看着它们被点燃，发出各种耀眼的火焰，体积渐渐缩小，最后消失，真实地感到火是最大的清洁剂。我尤其喜欢烧栗蓬壳，圆圆的栗蓬壳放进炉膛后，栗蓬上的尖刺上先着火，点点的亮点组成一个亮晶晶的火球，非常漂亮。看着壁炉里面变化无穷的火焰，真是一种享受。
图5：在壁炉中燃烧着的板栗蓬
拥有纽约这房产已有二十多年了，在院子里种过不少树，包括鲜果树，如苹果，桃子，李子，杏子等。我最喜欢种的就是板栗树。野兽们喜欢吃鲜果，成熟时，它们往往捷足先登，抢在我之前就品尝了。即使能收获，鲜果难保鲜，不易储藏。相比起鲜果树，板栗树很有优势，虽然也得与松鼠斗，但是总还能有收获。当年的一时兴起，种下这些板栗树，没想到十多年后，竟能带来这么多乐趣！
2019年8月 纽约上州
| 漂流的船 (2020-12-03 16:44:22) |
| 细致的描写，带给人一种平静安宁，又充满乐趣的田园生活，真是世外桃源。 |
| 一叶 (2020-12-04 16:25:04) |
| 谢谢鼓励。退休后，能在这山林里享受田园生活，实在是很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