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五十六回 野菊岗长老遭毒手 行藏露嗣汉急逃亡

话说碧空起身付了钞﹐催促众人都上了马﹐望阜平县来。众人打马前行﹐行不到五十里﹐来到一个地方唤作野菊岗﹐因天气实在太热﹐马匹都不肯前行。无奈﹐麹三剑只好将马匹拉至岗上小树林中歇息。

突然﹐林中走出三数十人来﹐将麹三剑等人围住﹐为首一人干笑数声道︰“好肥的羊牯!”

碧空上前道︰“无量寿佛!施主何人?哪条道上的?”

那人道︰“别管俺是哪条道的。识相的把银子拿出来!”

碧空道︰“我等乃出家人﹐哪来什么银子?”

那人道︰“适才在那茶亭中﹐我等听得分明﹐你们在青松观干了一票买卖﹐想必油水很足。”

麹三剑心中一懔﹐道︰“施主何以知道那青松观油水很足?”

那人道︰“牛鼻子老道别装蒜了。青松观二百万两饷银一夜之间被人夺走﹐此事早已传遍江湖。”

麹三剑道︰“哦?是谁人干的?”

那人道︰“定然是那护国盟的人干的。”

麹三剑道︰“既知是护国盟所干﹐施主还敢来讨钱?”

那人干笑一声道︰“哈!别人不敢﹐老子却敢!你可知老子是谁?”

麹三剑道︰“恕贫道眼拙﹐不知施主是谁!”

旁边一个喽啰道︰“牛鼻子﹐坐好了﹐说出来吓死你!”

麹三剑道︰“贫道洗耳恭听。”

喽啰道︰“这位便是威震天下炎夏帮属下八方巡察小骠将之一﹐人称一阵风﹐萧风的便是。”

麹三剑道︰“哦﹐原来是萧将军﹐失敬失敬。”口中说失敬﹐脸上却半点失敬之意也没有。

萧风道︰“这回知道老子是谁了吧?那就赶紧把银子拿出来!”

碧空道︰“银子没有﹐你待怎地?”

萧风道︰“哼!没银子?我看你们八成是那护国盟中之人。各位兄弟﹐帮主有令﹐凡遇见护国盟中人﹐一律格杀勿论!杀一人赏银十两!给我上!”

众喽啰齐叫一声﹐挥动手中单刀﹐便往麹三剑等人身上招呼。麹三剑端坐地上﹐动也不动﹐道︰“碧空﹐都打发了吧。”

碧空道︰“是!师父。”拨出松纹古剑﹐来与众贼厮打。

罗选﹑牛绪等人也不落后﹐各各捉对厮杀;萧风在圈外大呼小叫﹐不停叫打。斗了一柱香功夫﹐双方各有损伤。

麹三剑不愿多作耽搁﹐站将起来﹐正要拨剑﹐突然觉得一股杀气逼近﹐心中一惊﹐游目四顾﹐只见场外无声无息地来了四个人﹐麹三剑注目来人﹐开口道︰“来者何人?”

当中一人道︰“在下鲁同顺﹐庄子有云︰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

麹三剑道︰“鲁施主此来有何指教?”

鲁同顺道︰“指教倒是免了。在下想请道长同到下处一叙﹐如何?”

麹三剑道︰“贫道与施主素昧平生﹐不敢相扰。”

鲁同顺道︰“道长客气了。贵盟与我帮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是素昧平生?”

麹三剑道︰“所谓正邪不两立﹐贫道与施主有何可叙?”

鲁同顺道︰“贵盟盟主草先生弟子龙乘云﹐灭我多处分坛分舵﹐怎可说无有可叙之处?”

麹三剑道︰“邪魔外道﹐自当剿灭。施主若要叙话﹐贫道有位朋友﹐倒是很愿意与施主一叙。”

鲁同顺道︰“哦?哪位朋友?”

麹三剑将手中剑一举﹐道︰“便是贫道手中此剑。”

鲁同顺哈哈一笑﹐道︰“道长自信能胜得过在下?”

麹三剑道︰“施主可以放手一试。”

鲁同顺道︰“道长自号三剑﹐一手风雷剑法武林独步。然而鲁某不才﹐正想领教一下风雷剑之威力。”

麹三剑心知今日之事绝无好了﹐打定主意﹐先击倒眼前之人﹐再杀散众贼﹐然后领着大伙冲将出去﹐方为上策。于是便道︰“好说!贫道多时不曾使剑﹐今日正好请施主喂招。”

鲁同顺道︰“王龙﹑李虎﹑申豹﹐你三人与一阵风一道﹐将其余人众擒下﹐这个牛鼻子就由本座收拾便了。”

鲁同顺身后那三人齐道︰“是!”抽出腰刀﹐便扑向碧空等人。

鲁同顺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形式普通之极﹐就如江湖之上普通的刀剑一般无二﹐剑才出鞘﹐一股杀气便弥漫开来。麹三剑饶是功力深厚﹐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麹三剑也将剑缓缓抽出﹐左手戟指遥指对方﹐右手举剑过顶﹐摆了个势﹐唤作纹风不动﹐正是风雷剑中的起手式。

鲁同顺长剑出鞘﹐很随便地挽了个剑花﹐也摆个势﹐唤作剑啸长空。二人对视片刻﹐突然剑光一起﹐二人快如闪电般冲向对方﹐瞬间刺出十数剑﹐但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麹三剑招招不离对方身前大穴﹐每剑发出﹐便有风雷之声;鲁同顺沉着应对﹐招式老练;斗了二十多招﹐麹三剑一招风雷激荡﹐荡开鲁同顺长剑﹐踏中宫﹐直取鲁同顺心窝;鲁同顺不急不躁﹐左手突然多了一柄折扇﹐唰地一张﹐挡住了麹三剑这一剑直刺﹐右手剑一收一挥﹐煦麹三剑手臂斩来;麹三剑急收剑防守﹐被鲁同顺一连数剑﹐逼得连连后退﹐立处下风。

麹三剑边斗边寻思︰对方人数占优﹐这个鲁同顺又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要想全身而退﹐却是万难。瞥眼看时﹐除碧空﹑罗选﹑牛绪三人还在与王龙﹑李虎﹑申豹三人捉对儿厮杀外﹐其余人等早已伏尸地下。

麹三剑边斗边往碧空身边移动﹐突然使出风雷剑中绝招︰雷震九洲﹐一柄长剑嗡嗡作响﹐连劈十数剑﹐将鲁同顺逼退数步﹐一个转身﹐飞身向着与碧空厮杀的王龙扑去﹐一剑将王龙劈翻﹐道︰“碧空﹐快逃!速报盟主。为我报仇!”

碧空叫了一声“师父!”一个翻滚﹐跃上马背﹐拍马便走。鲁同顺见碧空逃去﹐随手一甩﹐一点银光直扑碧空背门﹐碧空在马背上晃了一晃﹐终未坠马﹐那马如飞去了。后来碧空为农人所救﹐待得伤癒﹐寻着盟主原野草﹐那炎夏帮早已被灭了﹐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话说麹三剑一剑杀了王龙﹐正要来杀李虎﹑申豹﹐却被鲁同顺截住﹐二人又斗在一起。未几﹐罗选﹑牛绪终于支持不住﹐被李虎﹑申豹斩于刀下。

麹三剑见众人皆亡﹐心中悲愤﹐一柄剑大开大合﹐舍命与鲁同顺剧斗。鲁同顺此时胜券在握﹐招式不温不火﹐只等麹三剑内力耗尽﹐便一鼓成擒。

麹三剑看穿对方图谋﹐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大喝一声﹐一剑朝鲁同顺头上削去﹐左手一甩﹐喝道︰“看暗器!”人便往后一跃﹐腾身就起﹐身形才起至半空﹐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头栽倒在地上;只见一支袖箭﹐正正插在左胸上﹐可怜麹三剑一世修道﹐却死在宵小之手。

鲁同顺奔上前去﹐用脚拨弄了一下麹三剑尸身﹐对着一个方向道︰“左护法来得正好﹐差些儿便让这杂毛老道逃去了。”

只见一个人走将过来﹐道︰“鲁兄﹐小弟刚好来到﹐见这牛鼻子要逃﹐便送了他一袖箭。”

说话的正是甘开熙的左右护法中的左护法安祗。鲁同顺道︰“左护法杀了这牛鼻子﹐却是大功一件。”

安祗道︰“不过是一老道﹐有何功劳?”

鲁同顺道︰“左护法有所不知﹐这老道却是身居护国盟七长老之一。”

安祗一听﹐喜道︰“原来如此!不过此乃鲁兄功劳﹐小弟怎敢贪功?”

鲁同顺道︰“李虎﹑申豹﹐将咱们人的尸首都抬回去吧。把那杂毛老道首级割了﹐带回去﹐献给帮主。”又对安祗道︰“走﹐咱寻个地方喝酒﹐庆贺一番!”

鲁同顺带着一众手下扬长而去﹐只留下麹三剑等人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卧在荒野之中。

鲁同顺与安祗等人喝了一夜的酒﹐过了数日﹐回至炎夏帮总坛。那总坛建在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之中﹐洞中深处﹐一个可容七﹑八十人的洞厅之中﹐一个三尺高台上﹐高高地放着一张巨型石椅﹐石椅上铺着虎皮﹐甘开熙戴着金色面具正端坐其上﹐四周站着数十个戴鬼面具的护卫。

鲁同顺﹑安祗上前道︰“参见帮主!”

甘开熙道︰“鲁将军﹐饷银之事﹐有何眉目?”

鲁同顺道︰“启禀帮主﹐都查清了。青松观乃龙乘云率官兵所为﹐飞龙将军厉弢﹑护军副将窦琨﹑唐允皆已战死﹐随护饷银的四百兄弟也已遭其毒手。”

甘开熙冷冷地道︰“鲁将军﹐此事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鲁同顺道︰“帮主﹐属下虽难辞其咎﹐然而﹐却非属下处事不密;实在是那龙乘云心思慎密﹐不知如何追踪而至﹐使厉弢等人措手不及﹐因而全军覆没。”

甘开熙道︰“你倒是推得干净!安祗﹐你乃本帮左护法﹐按照帮规﹐该如何惩治?”

安祗道︰“帮主﹐按帮规﹐当去一手!然而﹐鲁将军虽有过失﹐日前﹐鲁将军杀了护国盟长老麹三剑﹐亦可将功抵罪。求帮主饶了鲁将军这回。”

“哦?此事当真?”

安祗将麹三剑首级呈上﹐道︰“有首级为证!”

甘开熙看了看﹐道︰“好!功过相抵﹐本座就免你之罪!鲁将军﹐现今飞龙﹑飞虎﹑飞熊﹑飞豹﹑飞彪五旗皆被姓龙的消灭﹐你作为中军大将﹐就没有想想其中原因?”

鲁同顺道︰“谢帮主不罪之恩!帮主﹐属下一早怀疑﹐帮中定有叛徒!”

甘开熙道︰“你怀疑谁为叛徒?”

鲁同顺道︰“五旗将军﹐只有彪将军逃了回来﹐其余皆战死。所以……”

甘开熙道︰“胡说!彪将军乃先帮主之子﹐怎会叛帮?”

鲁同顺道︰“帮主﹐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此话怎讲?”甘开熙道。

鲁同顺道︰“彪将军虽为前帮主之子﹐然而﹐先帮主仙逝之后﹐帮主继位﹐彪将军因不能继任帮主之位﹐因而怀恨在心﹐故而做出一些不利本帮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有何证据?”甘开熙问道。

“帮主﹐鲁将军之言﹐并非没有道理!”只见一个声音插话道。

甘开熙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先生﹐头戴方巾﹐窄额细眼﹐胡须花白而稀疏﹐尖下巴﹐深目高颧﹐两颊无肉﹐正是甘家庄上的赛药王方金匮。

甘开熙道︰“先生也怀疑彪将军?”

方金匮道︰“帮主﹐自彪将军回总坛之后﹐一共出去过两次﹐一次去了阜平﹐一次去了五台﹐属下眼线回报﹐彪将军在这两处停留之时﹐皆留下了非本帮所用暗记﹐不知与何人联络。”

甘开熙道︰“有这等事?”

鲁同顺道︰“有!属下眼线亦有回报﹐与军师所言无异。”

“嗯……”甘开熙沉吟片刻﹐道︰“先生有何计策?”

方金匮道︰“机密之事﹐不可言于大庭广众之中。”

甘开熙道︰“好﹐先生﹐鲁将军﹐且随本座至密室商议。”

方金匮﹑鲁同顺道︰“是!”

甘开熙离座﹐起身往洞后就走﹐方﹑鲁二人紧随其后﹐来到一道岩壁前﹐甘开熙伸手去岩壁上一按﹐立即便出现一道暗门﹐三人进了去﹐门便在身后关上。

那暗门里面﹐是一个斗室﹐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甘开熙示意方﹑鲁二人坐下﹐便道︰“先生﹐请了!”

方金匮道︰“欲知彪将军是否有异心﹐所留暗记联系何人﹐其实十分简单。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即可。”

鲁同顺道︰“军师之言大妙﹐一来可以得知他是否有二心﹐二来更可逮住他身后之人。”

甘开熙道︰“先生果然好计策!鲁将军﹐此事就由你去办吧。”

鲁同顺道︰“是!属下定必将其一网打尽!”

次日﹐甘开熙坐在大厅的虎皮交椅上﹐招陈嗣汉前来道︰“彪将军﹐自你回总坛之后﹐本座也未有事情可派你去做。今有一事﹐不知你愿去做否?”

陈嗣汉道︰“属下愿为帮主效劳!”

“好!近日﹐眼线来报﹐说阜平附近有可疑之人活动﹐你可前去查探一番﹐若是对本帮不利者﹐便即清除之。”

陈嗣汉道︰“是!属下立即动身﹐请帮主予属下可调用阜平人手之权。”

甘开熙道︰“这个自然。左护法﹐将帮主令牌交给彪将军吧。”

安祗道︰“是!”将一个镌有“令”字的银牌交给陈嗣汉。

陈嗣汉将令牌收入怀中﹐一抱拳﹐转身便出了大厅。

陈嗣汉经一条暗道﹐来到一个出口﹐却是南坨山东面一个山谷中﹐谷口有个小村﹐不过十户人家﹐却尽是炎夏帮中之人。陈嗣汉就村中主事之处要了一匹马﹐便往阜平县来。

走了一个多时辰﹐已到阜平﹐陈嗣汉进了城﹐也不投店﹐径直来到一间杂货铺前﹐问道︰“掌柜的﹐可有火镰卖?”

掌柜的道︰“客官﹐火镰是有﹐不过是下等货﹐不知客官要不要?”

陈嗣汉道︰“且看看再说。”

掌柜的便道︰“请随小的来。”将陈嗣汉引至里间。

陈嗣汉亮出帮主令牌﹐道︰“本座乃彪将军﹐奉帮主之命﹐前来查察可疑之人。”

掌柜的道︰“在下中护军属下裨将廖会﹐参见彪将军。”

陈嗣汉道︰“廖将军﹐帮主收到眼线报告﹐说道近日阜平不时有可疑之人出没﹐可有此事?”

廖会道︰“有有﹐此事正是卑职所报。”

陈嗣汉道︰“且说来听听。”

廖会道︰“这十数日来﹐城中突然多了一些外乡客人﹐在城中客栈一住多日﹐看样子并无要走的意思。”

“哦﹐都是些什么人?”

“有书生﹐有做买卖的﹐有卖艺的﹐总之是应有尽有。”

“城中客栈有哪些是我们自己人的?”

廖会道︰“一共有六家﹐裕隆﹑丰足﹑旺财﹑大发﹑盛平﹑顺通﹐都是卑职手下兄弟在主事。”

“好!还有什么可疑之事吗?”

“哦﹐不知彪将军可曾听帮主说来?数日前﹐鲁将军在这郊外﹐击杀了护国盟的一个长老﹐叫什么三剑的老道。”

陈嗣汉心中大骇﹐这等大事﹐帮主竟然不曾说与自己知晓﹐却故意道︰“此事本座已知了。可知在什么地方杀的吗?”

廖会道︰“知道。当日鲁将军便到城中饮酒庆贺﹐曾与卑职说来﹐就在这城外的野菊岗。”

陈嗣汉道︰“廖将军﹐今晚本座到哪处安歇为好?”

廖会道︰“彪将军﹐卑职这就安排您到顺通客栈如何?”

陈嗣汉道︰“悉听尊便。”

廖会亲自陪着陈嗣汉来到顺通客栈﹐那掌柜的一见﹐迎上前来﹐道︰“廖掌柜﹐甚风将您老吹来小店?”

廖会道︰“李掌柜﹐这是俺的远亲﹐特带他来投你家小住数日。”

李掌柜道︰“原来是贵亲。请!楼上请!”将陈嗣汉﹑廖会带至楼上一间上房中。

廖会道︰“李全﹐此及彪将军﹐奉帮主之命来此公干﹐你好生待候﹐不可怠慢。”

李全道︰“是!属下理会得。”向陈嗣汉抱拳道︰“职下李全﹐参见彪将军!”

陈嗣汉道︰“免礼罢!本座来此﹐多有烦扰了。”

李全道︰“都是自家人﹐何来烦扰之说。将军但安心在此﹐有事职下自会来禀告。”

陈嗣汉道︰“好!本座奉命来此干事﹐出入无时﹐你可不必理会。”

李全道︰“是!职下明白。”

廖会安排好陈嗣汉住处﹐便告辞回去。陈嗣汉要了一壶酒﹐几样小菜﹐自在房中独酌。入黑时分﹐换了件衣服﹐出门到城中各处转了一圈﹐回到顺通客栈﹐悄悄地在门口墙根下画下暗记。回到房中﹐又叫了一壶酒﹐添几样小菜﹐独自喝了一回。

陈嗣汉取出街上买来的纸笔﹐就桌上将所记总坛各处道路都画将出来﹐又将阜平城中那几间客栈的名字都抄下了﹐将纸张折好揣入怀中。

陈嗣汉又吃一回酒﹐看看已到亥时﹐吹熄了灯﹐便在床上打起座来﹐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入静﹐各种思绪﹐纷至沓来。陈嗣汉思忖﹐这查察可疑之人﹐本是总坛中护军鲁同顺之责﹐为何要自己来查?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露了行藏?

正思忖间﹐听得窗户笃笃地响了两声﹐正是与涂向善约定的暗号。陈嗣汉打开窗户﹐一条黑影一闪﹐便从窗户窜将进来。

陈嗣汉道︰“涂大侠﹐在下感觉不妙﹐可能已露行藏﹐这里是总坛的路径图﹐还有阜平六间客栈的名称﹐你赶紧走吧。”

涂向善道︰“陈公子﹐在下受家主之命﹐维护公子周全。公子所料不差﹐在下来时﹐确是看到这客栈周遭都是暗哨﹐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悄悄地离了此地。”

陈嗣汉道︰“涂大侠﹐在下只是感觉而已﹐未必是真。”

涂向善道︰“不管如何﹐家主有命﹐不可让公子涉险。”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得房外一个声音道︰“彪将军﹐在房中与谁说话呢?”

陈嗣汉一听﹐知道事败﹐对涂向善悄声道︰“涂大侠所料不差﹐事已败露﹐如之奈何?”

涂向善道︰“唯有硬闯了。”

房外又道︰“彪将军﹐怎么不请鲁某进房一坐?”

陈嗣汉道︰“哦﹐原来是鲁将军﹐在下已然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鲁同顺道︰“帮主传下令来﹐说道有奸细在此﹐命吾擒拿。”

陈嗣汉道︰“既有奸细﹐鲁将军自去擒拿便是﹐在下不便插手。”

鲁同顺道︰“只可惜﹐彪将军不插手也不行了。”

陈嗣汉道︰“这是为何?”

鲁同顺道︰“只因奸细就在你房中。彪将军﹐你是自己将奸细交出﹐还是让本座进来擒拿?”

陈嗣汉道︰“鲁将军说笑了﹐在下房中何来奸细?”

“彪将军如此说﹐是不肯交出奸细了?”

“鲁将军不信﹐便请进房中一搜!”

鲁同顺自知陈嗣汉在暗自己在明﹐贸然进入房中﹐必然中其暗算﹐因此哈哈一笑﹐道︰“不急﹐待到天明﹐鲁某再请彪将军出来说话不迟。”

涂向善道︰“陈公子﹐现在只有硬闯一途了﹐不可多事耽搁。”

陈嗣汉一指窗户﹐涂向善却摇了摇头﹐指着房门道︰“请跟我来。”

二人摸至门边﹐涂向善示意陈嗣汉打开房门﹐陈嗣汉会意﹐猛地一拉房门﹐涂向善如旋风一般掠出门外﹐手起一刀﹐站在门外的掌柜李全﹐连哼都不及哼一声﹐便被涂向善一刀斩杀;涂向善刀势不减﹐将门外七﹑八个炎夏帮徒众斩杀净尽﹐杂货店掌柜廖会站得稍远﹐见势不妙﹐转身欲走﹐被陈嗣汉冲出来﹐一剑刺了个透明。

涂向善道︰“走!”

二人纵身掠起﹐往客栈外闯去。鲁同顺守在房顶﹐本是全神贯注窗后﹐不曾想陈嗣汉竟然敢从房门冲出。这就是涂向善经验老到之处;鲁同顺断定陈嗣汉不敢从门口冲出﹐必定从窗户中出来﹐因此﹐将一众好手都布置在窗户之下﹐自己则在房顶守着﹐以防对方从房顶上逃逸;只教廖会﹑李全等人在房门前虚张声势。鲁同顺却不知道﹐他口中的奸细却是涂向善。涂向善随原野草出生入死不知凡几﹐原野草临敌应对之策﹐学了十成。

陈嗣汉﹑涂向善从房门冲出﹐一掠二十多仗﹐鲁同顺一招失误﹐失了先机﹐只得急急招呼手下﹐衔尾直追。

涂向善当先﹐陈嗣汉在后﹐此时情急拼命﹐涂向善每刀挥出﹐必有一人倒毙。不过盏茶功夫﹐二人冲出客栈﹐陈嗣汉问道︰“涂大侠﹐当往何处去?”

涂向善道︰“城中炎夏帮势力极大﹐遍布眼线﹐不如趁着天黑﹐先出城再说。”

陈嗣汉道︰“好!”

涂向善道︰“跟我来!”将身一矮﹐往城边窜去。身后五十步远近﹐鲁同顺却已追近。

二人来到城墙边﹐涂向善道︰“陈公子﹐快!俺送你一程。”将身上早已准备好的软索交给陈嗣汉道︰“你上去后便垂下绳索﹐度我上去。”

陈嗣汉点点头﹐后退两步;涂向善则扎稳马步﹐双手交叉﹐道︰“快!”

陈嗣汉急奔两步﹐伸足蹬在涂向善双腕之上﹐借涂向善一托之力﹐跃上城头﹐垂下绳索﹐叫道︰“涂大侠﹐快上!”

涂向善一手抓住绳索﹐一手持刀﹐此时鲁同顺己追近十步了﹐看到涂向善抓住绳索﹐一甩手﹐三枚飞镖直取涂向善上中下三路;涂向善把刀一绞﹐将飞镖尽数绞飞﹐喝一声︰“起!”腾身一跃﹐跃起二丈余高;城上陈嗣汉急将绳一收﹐用力一提﹐涂向善便借一提之力﹐翻上城头﹐顾不得收起绳索﹐转身一跳﹐跳至城外﹐也不管东南西北﹐施展轻功﹐向前狂奔。

鲁同顺看到涂向善飞身上城﹐又急射五﹑六枚飞镖﹐涂向善人在空中﹐急切间难以闪避﹐左腿上早着了一镖。鲁同顺抢过手下手上飞抓﹐手中急甩数圈﹐往城墙上甩去﹐抓牢城墙之后﹐便即沿绳而上;李虎﹑申豹﹑以及左护法安祗﹑右护法全琮纷纷以飞抓攀城。

如此一来﹐早惊动守城官兵。安祗大叫道︰“休与官兵纠缠!”一把单刀使得旋风也似﹐抵住官兵。全琮等便纷纷跳至城外﹐尾随鲁同顺﹐往前追击。

陈﹑涂二人不管高低﹐只顾向前急奔;涂向善终是腿上着伤﹐轻功大打折扣﹐奔走了一个时辰﹐渐渐地慢了下来。此时天已平明﹐涂向善把眼看时﹐原来是一片平地﹐无处可以藏身。回头看时﹐已可看见鲁同顺身影;无奈之下﹐只得咬牙﹐继续向前奔跑。

那鲁同顺轻功也着实了得﹐追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把人追丢了﹐而且渐渐地追近对方身后百步。

涂向善道︰“陈公子﹐你且先走一步﹐在下来阻追兵!”

陈嗣汉道︰“不可﹐我们二人一分﹐最后也必落入敌手。”

涂向善道︰“那就先跟他打一架如何?”

陈嗣汉道︰“好!”

于是涂向善与陈嗣汉停将下来。涂向善一把撕开裤腿﹐将一些药膏搽抹在伤口上﹐又扯下衣摆﹐将伤口包扎了。只这眨眼功夫﹐鲁同顺已然追将上来。

涂向善见只有鲁同顺一人追来﹐对陈嗣汉道︰“拼肩子上﹐先杀了这狗贼再说。”挺刀便往鲁同顺身上狂劈;陈嗣汉亦仗剑来夹攻。

鲁同顺看穿对方心思﹐却不着急﹐右手剑格开涂向善利刃﹐左手一探﹐一柄折扇又将陈嗣汉长剑抵住;陈﹑涂二人一轮急攻﹐无奈鲁同顺只守不攻﹐一时之间﹐竟奈何不得鲁同顺。

瞬息之间﹐三人斗了二十多合﹐陈嗣汉把眼看时﹐却见来路四﹑五个人如飞而来。陈嗣汉道︰“涂大侠﹐不可恋战!”

涂向善自知上当﹐道︰“快走!”虚晃一招﹐一拉陈嗣汉﹐跳出圈外就走。

鲁同顺呵呵笑道︰“此时要走?却是晚矣!”一招飞鸟投林﹐人便如一枝利箭﹐疾射陈﹑涂二人身后。

陈﹑涂二人如此与鲁同顺且斗且走﹐不久﹐后面安祗﹑全琮﹑李虎﹑申豹等人追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了。鲁同顺道︰“彪将军﹐想不到你就是那叛帮之人!”

陈嗣汉道︰“此帮乃先父所创﹐本座何叛之有?”

鲁同顺道︰“你帮着外人﹐剿灭帮中兄弟﹐不是叛帮是什么?”

陈嗣汉道︰“哼!甘开熙弑我父兄﹐篡夺帮主之位﹐瞒骗全帮上下。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怎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吾侦知。本座与之不共戴天﹐誓要除之而后快!”

鲁同顺道︰“敢与帮主为敌﹐就是叛帮!来呀!将这叛帮之贼﹐与我擒下!”

李虎﹑申豹便要动手﹐却听涂向善道︰“且慢!”

鲁同顺道︰“尊驾何人﹐有何话说?”

涂向善道︰“老夫涂向善﹐江湖无名小卒﹐欲与鲁将军单打独斗﹐以决生死﹐如何?”

原来涂向善认定对方以这鲁同顺武功最高﹐如能先解决了此人﹐那其余便容易打发﹐要想逃离追杀﹐唯有此途。因此打定主意要与鲁同顺单打独斗﹐以求一线生机。

鲁同顺脑中转了数转﹐却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个名号的人;只因涂向善一向随原野草行走﹐江湖上都认为他不过是一跟班而已﹐却无人对他名号感兴趣﹐因此﹐涂向善之名﹐极少人知之。

鲁同顺上下打量了涂向善一番﹐道︰“尊驾自认为可以接得鲁某几招?”

涂向善道︰“鲁将军且不要理会在下接得几招﹐单打独斗﹐你可愿意?”

鲁同顺道︰“你要单打独斗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最终难逃一死!欲要逃走却是妄想。”

涂向善道︰“生死有命!涂某虽然江湖之上寂寂无名﹐却也不愿死得窝囊。”

鲁同顺想不出对方在此情形下还能有什么花招﹐便道︰“看你象条汉子﹐鲁某便成全了你!”

涂向善道︰“涂某请陈公子为吾掠阵﹐鲁将军不反对吧?”

涂向善这样一提﹐如鲁同顺不同意﹐则于理不合;如同意﹐则其余人就不可对陈嗣汉进行攻击。如此一来﹐就为陈嗣汉争取到喘息时间﹐恢复体力﹐以图一举突围。

鲁同顺自认胜券在握﹐乐得大方﹐便道︰“就让他多活一阵子也无妨。”

涂向善悄声对陈嗣汉道︰“公子可趁此时机调息运功﹐尽快恢复体力﹐稍后在下如有不测﹐公子则奋力突围!”

陈嗣汉道︰“涂大侠﹐今日我就与你同生共死!”

涂向善道︰“不可!要剿灭炎夏帮﹐家主等着你的消息哩。”

陈嗣汉只得点点头。涂向善故意大声道︰“陈公子﹐你且替我掠阵﹐别让对方施放暗箭。”

鲁同顺被涂向善这一阵啰嗦﹐早就有点不耐烦了﹐道︰“别啰嗦了﹐快来受死!”将剑一舞﹐一招仙人指路﹐向涂向善刺去。

涂向善屹立不动﹐也不拨刀﹐身上袍服无风自动﹐眼看鲁同顺的剑已沾到衣衫上了﹐突然刀光一炸﹐一股杀气漫空而至﹐当的一声大响﹐鲁同顺长剑被格开﹐刀光再闪﹐往鲁同顺颈项劈至;鲁同顺左手折扇一张﹐挡了一刀﹐急退数步﹐惊惶之间﹐急舞剑防守。涂向善一招得手﹐连环进击﹐﹐杀手刀法经原野草指点后更是凌厉无匹﹐刀刀致命!

鲁同顺因自视过高﹐轻视对手﹐以至一招失算﹐尽处下风﹐此时被涂向善罩在刀光之下﹐左扇右剑﹐苦苦支撑。

斗了十数招﹐涂向善终是腿上有伤﹐纵跃转折不甚灵活﹐刀法渐渐慢将下来。鲁同顺一见有机可乘﹐左扇一张﹐遮掩对方眼目﹐拼命向涂向善胸前刺出一剑﹐涂向善用刀一格长剑﹐再进步前刺﹐却因腿伤﹐迟了一步﹐被鲁同顺闪避过去。

鲁同顺此时方才喘过一口气﹐知道自己上当了﹐恼羞成怒﹐道︰“大伙拼肩子上呀!”

安祗﹑全琮等一愣﹐不敢上前。涂向善道︰“姓鲁的﹐你还要不要脸?”

鲁同顺道︰“本帮擒拿叛徒﹐谁跟你讲什么江湖规矩?左右护法﹐还不快上前擒拿叛徒?”

安祗﹑全琮这才大叫一声﹐一挥手中单刀﹐扑向陈嗣汉。陈嗣汉只得挥剑相迎﹐各展平生所学﹐斗在一起。

李虎﹑申豹见鲁同顺难占上风﹐便挥刀来夹击涂向善;涂向善以一敌三﹐兀自不惧﹐一把刀便得如泼风也似。鲁同顺﹑李虎﹑申豹三人一时难以近身。

那安祗﹑全琮身为护法﹐武功确有其独到之处﹐二人联手﹐将陈嗣汉围住﹐痛下杀手;陈嗣汉功力与二人本在伯仲之间﹐此时被二人联手攻杀﹐怎能有胜算?十招一过﹐立处下风。只得每每于危急之时﹐便使出原野草所授救命三招﹐立时扭转形势﹐又急攻数招﹐逼退安﹑全二人;虽说不能取胜﹐却也可自保一时。

涂向善这边形势却不容乐观﹐只因杀手刀法以攻为主﹐甚少防守;鲁同顺有李﹑申二人相助﹐如虎添翼﹐这时使开平生所学﹐左扇右剑﹐攻防兼备﹐不到二十合﹐已然稳占上风。

反观涂向善﹐因急于求胜﹐反被李虎﹑申豹二人各在身上拉了一刀。涂向善浴血挥刀﹐更是勇猛﹐一刀劈出﹐全然不顾生死﹐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鲁﹑李﹑申三人被涂向善此等打法所慑﹐不敢过分相逼﹐只围着他不停以招相试﹐以图消耗其内力。

激斗良久﹐涂向善自知逃生无望﹐便起了赴死之心;将刀向李﹑申二人一扫﹐故意将背门卖给鲁同顺﹐李﹑申二人急将刀来挡时﹐却挡了个空。只见涂向善大转身﹐刀刃带起一阵啸声﹐向着鲁同顺劈去。鲁同顺看涂向善背后空门大开﹐大喜﹐一剑直插涂向善背心﹐突然看到涂向善转身一刀劈来﹐虽说自己一剑可将对方刺个透明﹐然而自己也必成对方刀下之鬼;大急之下﹐鲁同顺一个侧滚﹐不求杀敌﹐先求自保。涂向善一刀不能奏功背后却卖给了李﹑申二人﹐此时要回身防守﹐已然不及;李﹑申二人一见机不可失﹐双双大喝一声﹐一个直捅﹐一个横劈﹐扑向涂向善背后。

涂向善回刀不及﹐只得闭目待死﹐却听得背后啊啊两声叫﹐涂向善不见利刀砍来﹐霍地回身﹐只见李﹑申二人各中一支利箭﹐箭头透胸而出﹐涂向善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大喝︰“住手!”眼前一花﹐一人冲进斗场﹐一剑将围着陈嗣汉的安祗﹑全琮逼退﹐将陈嗣汉一带﹐带出一丈开外。

涂向善定睛看时﹐只见一个年青侠士﹐神威懔懔﹐站在场中﹐不是龙乘云是谁?涂向善大喜道︰“乘云!”

乘云上前护住涂向善﹐问道︰“向善叔﹐快快包扎伤口!”

涂向善道︰“这点伤不碍事。你怎地在此?”

原来乘云等人迟了几日离京﹐道上走错了路﹐绕多了几百里路﹐因此这日才到阜平。正走之间﹐弓弦道︰“贤侄﹐前面传来打斗之声﹐不知何人在此厮杀?”

乘云便道︰“上前看看。”

于是拍马上前﹐看看还有一箭之遥﹐乘云道︰“不好!前面是向善叔﹐另一个必是陈公子。”

话未说完﹐正好看见涂向善被李﹑申二人突袭背门﹐乘云急叫︰“弓世伯﹐快放箭!”自己则在马上腾身跃起﹐如飞星走丸般直扑斗场。弓弦就马上抽出两支利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连珠箭发﹐将李虎﹑申豹二人射杀﹐救了涂向善一命。李﹑申二人中箭尚未倒地﹐乘云便已掠至﹐把眼一扫﹐看到陈嗣汉正岌岌可危﹐便先将他救出﹐这才前来与涂向善说话。

乘云道︰“向善叔﹐现在非说话之时。你且歇息一会﹐这几个贼子﹐便由侄儿打发了。”剑尖一指﹐道︰“鲁总管﹐可还认得在下?”

鲁同顺把眼细看﹐干笑数声道︰“认得认得﹐这不是龙公子吗?”

正是︰故人重逢非叙旧﹐刀兵相向成敌仇。欲知鲁同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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