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四十七回 贪美酒因祸得福 遇珊瑚乘云祭坟

话说平明时分﹐张宗周奔至太湖边上﹐只见湖边有数间草房﹐房后尽是芦苇﹐一旁系着一条小舟。张宗周径直奔至门首﹐伸手便去拍门。不一会﹐门呀的一声开﹐一个脑袋伸出来望了一望﹐便将门打开﹐张宗周闪身进了草屋﹐门便关上了。

乘云潜地欺近﹐离草屋约七﹑八十步远近﹐有一土坎﹐长着数丛芦草﹐乘云将身形藏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草屋。一个时辰过去了﹐却全无动静。

此时天已大亮﹐雨势却又转大。乘云不敢轻动﹐只怕稍一行动﹐便即被对方发现。乘云一身泥泞﹐浑身湿透﹐仍伏在土坎后注视着草屋。

正午时分﹐草屋的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渔人打扮的汉子手拿一柄木桨﹐出门四下张望了一会﹐便向门内招了招手﹐只见张宗周已换了衣服﹐也是渔人打扮。二人戴上斗笠﹑披了蓑衣﹐解了系船的绳子﹐跳上船去﹐便向湖中划去。

乘云一见﹐也顾不得许多﹐身形一起﹐掠至草屋门前﹐从门缝中往里一张﹐那屋中只有一些粗重家什﹐并无人在内。乘云望着那小舟越划越远﹐心一横﹐将上衣脱了﹐又脱了鞋子﹐用衣服将鞋及佩剑捆扎住﹐折一根芦杆﹐咬在口中﹐潜入水中﹐远远地跟着那小舟。

乘云师父水性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右﹐乘云自小熟习水性﹐水中功夫深得其师真传。因此﹐这凫水潜渡却难不倒他。

雨势越来越大﹐湖面涌起小浪﹐雨点打在湖面上﹐溅起片片水花﹐整个湖面水气弥漫。张宗周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就潜在水下﹐跟踪而至。

小舟划了一个时辰﹐竟然到了湖中一个大岛﹐张宗周二人将船泊了﹐走上岸去﹐那岸边泊着四﹑五条小船﹐岸上有五﹑六间茅屋﹐却是依岩靠山而建。

茅屋中走出三个渔人打扮的人﹐向张宗周抱拳见礼﹐便领了二人进了其中一间茅屋﹐随即将门关上。

乘云凫至一隐蔽之处﹐悄然上岸﹐将湿衣服穿了﹐穿好了鞋﹐找一处可望到茅屋的地方﹐隐好身形。不过盏茶光景﹐茅屋中出来七﹑八个渔人﹐身上都带有兵器。一个蓝衫后生从屋中出来﹐向那七﹑八个渔人说了几句﹐众人便分乘三条小船﹐往湖中划去。

乘云定睛看时﹐那蓝衫后生﹐正是甘家庄上见过的陈嗣汉。乘云心中大喜︰原来炎夏帮巢穴在此!又忖道︰既知此处﹐再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不如就跟着那几个人﹐看他们去干什么?

主意打定﹐乘云复如前一般﹐悄然下水﹐远远地跟着那三条小船﹐回到适才的草屋边靠岸。那七﹑八个人一上岸﹐便进了草屋。乘云隐在屋后﹐细听屋内动静。

只听一人道︰“彪将军要我们去探听张家公子关在何处﹐各位兄弟﹐有何高见?”

一人道︰“既是官军收捕去的﹐必定关在府衙大牢中﹐我们明日就去府衙前后打探便是。”

先一人道︰“有理。不如趁天色尚明﹐咱们就赶进城去﹐找个窑子﹐乐上一宵﹐不强似这鸟地方﹐连酒都没有。”

众人齐道︰“正应如此。”

屋中一阵响动﹐未几﹐七﹑八个人离了草屋﹐往城中去了。

乘云心道︰跟着这几个人没甚用处﹐还是赶紧回去罢。想罢﹐趁着天雨﹐路上行人稀少﹐施展轻功﹐往张家庄奔去。

却说那晚﹐禤而立听得乘云叫举火﹐便即在庄内点起火来。弓弦一见火起﹐便射了一支响箭﹐众官兵听得号箭响起﹐四面八方涌将进庄﹐将庄中男女老幼尽数捉了﹐都关进一个大院中。弓弦与禤而立等人会合﹐问道︰“乘云呢?”

禤而立道︰“乘云与杨前辈追那庄主张宗周去了。”

弓弦道︰“这里如何处置?”

禤而立道︰“还是等乘云回来再说。”

不隐道︰“张家号称富甲江南﹐庄中金银珠宝必多。严令众军不得轻取庄中一物﹐违令者重罚!”

禤而立道︰“大师此议甚好。待到天明﹐再细细搜一搜﹐必有与炎夏帮勾结﹐以及贩卖私盐﹑铁砂之证据。”

弓弦便唤领兵的将军前来道︰“白将军﹐传下令去﹐众军不得轻取庄中一物﹐违令者军法从事。”

白将军领命去了。众人不敢歇息﹐便在庄中坐等天明。

黎明时分﹐杨展回到庄中﹐禤而立一见﹐便道︰“杨前辈﹐乘云呢?”

杨展便道︰“乘云追张宗周那厮去了。却教俺回来传话﹐教将庄内彻底搜查一遍﹐注意有无暗道密室。”

弓弦道︰“杨大哥﹐我等亦是这么想的﹐只等天亮便搜庄。”

不隐道︰“张宗周那厮功夫不怎样﹐以乘云功力﹐怎地就追不上?”

杨展道︰“本就手到擒来﹐只是乘云临时改了主意﹐要跟着那厮﹐看看他是否另有巢穴。”

弓弦道︰“乘云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恐怕没有一天都回不来。”

禤而立道︰“忙了一夜了﹐教众军都退入庄中﹐便打火造饭﹐饱食之后﹐弓前辈与白将军居中坐镇﹐我等每人带七﹑八个人﹐去庄中各处搜查﹐如何?”

不隐道︰“好!最好弓前辈就守在那秘道口﹐说不定乘云就从那里回庄哩。”

弓弦道︰“这个自然。”

不隐道︰“西门前辈﹐不如我们去厨下看看能找点什么吃的?”

西门道︰“好!”

二人起身欲走﹐魏彪道︰“大师﹐我跟你们去吧。”

不隐道︰“正好!”

三人顺着回廊﹐去寻厨房﹐找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找到了。不隐并不急着找吃的﹐而是在厨房四处张望﹐终于寻到地窖入口。不隐大喜﹐道︰“西门前辈﹐快来﹐地窖在此。”

西道︰“太好了!先找坛好酒喝喝。”

三人走进地窖﹐只见那地窖颇大﹐堆满各种食物︰油﹑盐﹑酱﹑醋﹐腌肉﹑腌鱼﹐一应俱全。地窖一角﹐堆满大大小小的酒坛子﹐西门大喜﹐抄起一个小酒坛﹐一掌拍开泥封﹐一股酒香便飘将出来。西门就着酒坛﹐猛灌一口﹐道︰“好酒!上好的女儿红!”

不隐道︰“西门前辈﹐这般喝酒有失斯文。彪兄弟﹐你快出去寻三只碗来。”

魏彪应声出去﹐拿了三只碗奔将回来﹐三人就在地窖之中﹐席地而坐﹐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个不亦乐乎。无移时﹐便喝光了三小坛酒。

不隐道︰“痛快!贫僧好象很久没这么痛快喝过酒了。”

西门道︰“怎么没有?前晚俺还看你偷偷地在自己房中一人喝酒哩。”

不隐道︰“哪有的事?贫僧便有酒也一定邀各位同饮。”

魏彪道︰“大师﹐前晚你偷偷喝酒﹐俺也见来着。”

不隐不好意思反驳﹐抄起酒碗猛喝。魏彪道︰“喝了三坛都是女儿红﹐看看有没有别的好酒?”

西门道︰“有理。”翻身起来﹐把鼻子凑到酒坛子上猛嗅。

不隐也站起身来﹐在那酒坛中转来转去。转到墙角边﹐见到一个半人高﹐一抱粗细的酒缸﹐却是光洁异常﹐上面竟然一点灰尘也无﹐不隐拿手去轻轻一敲﹐发出一阵空响﹐不隐心道︰却是作怪。蹲下身子﹐抱着那缸﹐使力一搬﹐却是搬它不动。不隐围着它转了一圈﹐拿手去一推﹐突然觉着脚下悬空﹐地下现出一个洞﹐不隐啊呀一声﹐掉将下去。待西门﹑魏彪急来看时﹐那洞口早已自动关闭﹐就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西门﹑魏彪二人大急﹐围着酒缸乱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弄了半柱香时间﹐西门道︰“彪哥儿﹐你快去请禤小哥来。俺在这守着。”

魏彪道声︰“好!”飞也似地奔回院中﹐口中道︰“不好!不隐大师不见了。”

禤而立迎上前来道︰“彪兄弟﹐莫急!大师如何不见了?”

魏彪便将如何喝酒﹐不隐如何不见﹐说了一番﹐道︰“西门前辈守在哪里﹐叫请你快去。”

弓弦道︰“俺在这里守着﹐你快去看看。”

禤而立跟着魏彪就走﹐后面秋实﹑南宫不妥﹑东方不亮跟着就行。来到地窖中﹐却见西门使劲地搬弄那酒缸﹐弄得那满脸通红﹐就是不能移动分毫。

南宫道︰“二哥﹐你这般蛮干﹐甚是不妥。”

西门道︰“有何不妥?俺就不信它生了根。”

禤而立道︰“西门前辈﹐这分明是一处机关消息﹐你不得其法﹐如何搬得动它?”

西门道︰“不通不通!那和尚怎地就弄开了机关掉将下去?”

东方不亮道︰“大伙莫急﹐东方不亮西方亮﹐既是暗道机关﹐必有其它出口﹐也许和尚便从别的地方出来哩。”

禤而立道︰“东方前辈说的有理。现在天已大亮﹐不如就下令搜查吧。”对西门道︰“西门前辈仍守在此处﹐我们且回去﹐分散了去庄中搜查。”

众人无法可施﹐只得随禤而立回至院中﹐弓弦随即命白将军传令搜庄。

却说不隐一个斤斗掉在洞中﹐把个光头撞得肿了一块。幸好功夫不弱﹐一个翻身﹐站将起来﹐摸着肿处﹐一边呼痛一边游目四顾。那洞中幽暗﹐漆黑一片﹐不能视物。不隐怀中取出火折子﹐晃亮了﹐举起来一照﹐原来却是一条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不隐往跌下来的洞口摸索一阵﹐找不到开启洞口的机关﹐心道︰不如往前看看﹐有何出口。于是举着火折子﹐一步一步地﹐慢慢地顺着甬道前行。

走了半柱香光景﹐眼前一亮﹐竟然来到一个地下室中。室中颇大﹐堆满了几十个大箱子。一个案几上有个烛台﹐烛台上有几支蜡烛。不隐点燃蜡烛﹐将烛台拿在手中﹐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拿蜡烛一照﹐吃了一惊﹐只见箱中装满金锭。不隐一连打开七﹑八个箱子看时﹐箱中不是金锭便是银子﹑珍宝。

不隐宣声佛号︰“阿弥陀佛!发财了。”心道︰此处定是张家藏宝之地﹐必有机关。于是拿着烛台﹐四处寻找机关。

却说弓弦等在庄中搜了一天﹐并无发现任何机关暗道﹐只在各处房舍中搜得一些古董﹑字画﹑瓷器之类﹐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弓弦等人只得作罢。

入夜时分﹐一条黑影掠进庄中﹐禤而立正要喝问﹐那条黑影已然站在跟前﹐禤而立一见﹐喜道︰“贤弟!你可回来了。”

众人定睛看时﹐正是乘云回来了。大伙一涌上前﹐围着乘云﹐问长问短。

乘云一身湿透﹐浑身泥泞﹐顾不得寻衣物换上﹐便问道︰“弓世伯﹐有何发现?”

弓弦道︰“贤侄﹐你追那张宗周去后﹐我等便将庄中老幼尽数拘捕﹐现正关押于大院之内。随后﹐不隐大师与西门﹑魏彪三人去厨下寻食物﹐在地窖之中﹐不隐大师不慎触动机关﹐掉将进去﹐我等多方设法﹐未能开启机关﹐大师至今下落不明。随后我等便大肆搜庄﹐并无发现。”

乘云道︰“哦?大师陷入机关﹐而庄中却搜不出任何机关暗道?”

禤而立道︰“正是。这机关消息一途﹐我等实在是一无所知。”

乘云道︰“既知这庄中有机关暗道﹐而又搜查不出﹐那必是你们不得其法。你们有审过张天佑吗?”

弓弦道︰“审过了﹐那厮甚是强项﹐一句话也不说。”

乘云想起师父常说﹐机关暗道﹐其开启机关必在最意想不到又在最方便之处。便道︰“走!到张宗周卧室去看看。”

弓弦便唤来白将军﹐道︰“白将军﹐这位乃皇上御前禁军都统领﹐授宣威将军﹐赐勋上骑都尉﹐封爵扬威侯﹐御赐金牌﹐领北镇抚司镇佥事﹐龙将军的便是。”

白将军听得一长串名号爵位﹐吃了一惊﹐连忙见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弓弦将金牌交还乘云﹐乘云收了﹐道︰“白将军不必多礼。这里就有劳将军看管﹐我等再到庄中搜寻。”

白将军道︰“是!末将领命。”

乘云便领着禤而立等一干人等﹐由一个庄中下人带着﹐来到张宗周的卧室。乘云道︰“各位﹐机关必在此房中﹐请各位留心察看﹐不要漏了一寸地方。”

众人便于房中散开﹐各处敲打。乘云坐在床沿上﹐暗想︰如果突遇危险﹐张宗周将如何以最快的动作逃出此处?

想着想着﹐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掀起床上席子﹐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赫然映入眼帘。乘云大喜﹐掀开木板﹐只见里面放着几锭银子﹐一只木盒子;乘云将木盒子取出打开﹐里面放着厚厚一叠银票﹐足有千万两之巨。乘云便唤东方过来﹐将银两和木盒子交给东方﹐道︰“四弟﹐你且收好﹐往后要用银子之处多着哩。”

东方依言收了﹐道︰“大哥﹐这房中就方寸大小﹐都搜遍了﹐并无发现。”

乘云道︰“再搜!一定就在这房中!”

东方无奈﹐只得埋头再搜。

禤而立在张宗周衣橱中搜了几件衣物﹐拿来给乘云﹐道︰“贤弟﹐快将湿衣衫换下。”

乘云笑道︰“这衣衫也不知合不合身。”

禤而立道︰“别管合不合身﹐先将就着换了﹐待会将你的衣服烤干了再换回吧。”

乘云道︰“也好!”就坐在床上将鞋脱了﹐瞥眼看见床边有双睡鞋﹐心道︰正好换一下。伸足来穿那睡鞋。那知一只脚才踏到鞋上﹐便听得一阵轧轧之声﹐床前地上﹐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乘云大喜!叫道“快拿火把来。”

秋实取了火把﹐往洞口一照﹐却见一个光头﹐从洞中升将起来。众人大吃一惊﹐定睛看时﹐正是不隐大和尚。

不隐跳将出来﹐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怎地在此?”

乘云笑道︰“大和尚从地下冒出来﹐莫非是地藏王菩萨显灵﹐现身凡间了?”

众皆大笑。

禤而立道︰“大师﹐快说说﹐你在下面都见到什么?”

不隐摸摸光头﹐道︰“阿弥陀佛!贫僧掉进暗道﹐却不知如何开启机关出来﹐便顺着暗道﹐走到一个密室中﹐那密室堆满了金银财宝。贫僧心道︰这里必有机关﹐于是便四下细细寻找﹐找了许久却找不到﹐正气馁之间﹐听得头顶响动﹐一条阶梯突然出现﹐贫僧也不管危不危险﹐便走将上来。”

弓弦道︰“难怪搜遍整个庄子﹐都没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原来都藏在此处了。”

乘云道︰“走!下去看看。”回头道︰“三弟﹑四弟﹐你们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靠近。”不隐返身就往暗道走去﹐乘云等人紧跟其后﹐来到密室中﹐众人打开木箱﹐惊得呆了。

乘云便教将财物尽数搬上卧室之中。禤而立问道︰“贤弟﹐这么多金银﹐如何处置?”

杨展道︰“都搬回护国盟中﹐交盟主处置吧。”

弓弦道︰“闻说河南大旱﹐不如都拿去赈灾吧。”

乘云想了想﹐道︰“这样吧﹐这张家号称富甲江南﹐朝廷既遣我等前来办事﹐总得有点东西拿回去交差吧?再说﹐上年与瓦剌大战﹐国库亏空不少﹐不如一分为二﹐一半上交朝廷﹐一半就留下﹐交给盟主﹐用来赈济灾民吧。”

秋实道︰“云哥﹐这里官兵极多﹐难以掩人耳目﹐这么多钱财﹐如何运得出去?”

乘云道︰“实兄弟﹐你不是说这庄中有个码头吗?你去看看码头上有否船只。”

秋实道︰“我这就去。”转身出房去了。

乘云道︰“三弟﹑四弟﹐大师﹑杨世伯﹐你四人守在此处﹐不要走漏任何风声﹐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小彪﹐你去厨房将西门叫回来﹐然后一同守在此处。弓世伯烦你去叫白将军﹐调几辆马车来。立兄﹐且跟小弟来一下。”

禤而立跟着乘云走过一旁﹐乘云道︰“立兄﹐张天佑那厮﹐现在怎样了?”

禤而立道︰“那厮被不隐大师一棍打中﹐右脚踝断了。愚兄为防万一﹐已将他武功废了。”

乘云突然将禤而立拉过一边﹐低声问道︰“立兄﹐你看到怀春了吗?”

禤而立一惊﹐问道︰“怀春在此!?”

乘云道︰“立兄﹐不要高声。怀春就是嫁给了张天佑这厮!”

禤而立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原来如此!”

“到底看见怀春没有?”乘云追问。

禤而立道︰“没有。”

“那怀春的丫头珊瑚呢?”

禤而立摇摇头﹐道︰“也没有。”

乘云沉吟不语﹐禤而立又道︰“这么多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乘云道︰“这庄中亦有不少无辜百姓﹐比如那些丫环﹑使女﹑厨娘﹑老妈子﹑扫地的﹑修园的﹐如若都拿到官府去﹐必然遭殃。不如每人给十两银子﹐将他们放了。只将那些护院﹑打手都押回府衙便了。”

禤而立道︰“好!贤弟﹐愚兄这就去办。”

禤而立刚走﹐秋实寻来﹐道︰“云哥﹐那码头上有三只小船。”

乘云道︰“好!你先将那三只小船藏好。”

秋实道声好﹐转身走了。

乘云回至大院中﹐对白将军道︰“白将军﹐马车调来了吗?”

白将军道︰“一切都齐备了﹐单等将军应用。”

乘云道︰“好﹐你将这里一干人犯押回府衙﹐交有司审讯﹐按大明律例定罪可也。还有﹐本将军搜得张家罪证﹐已封好装箱。你将马车载了﹐运回府衙好生看管﹐待我回城处置。然后你再亲带一千人马﹐多用船舟﹐回来这里﹐将庄中粮食也尽数运回城中﹐官仓中交纳。”

白将道︰“末将遵命。”

乘云又道︰“你用囚车将这张天佑载了﹐大鸣大放地回衙﹐关入牢中﹐我自有应用。”

白将军道︰“将军﹐如此不怕其同党前来劫囚吗?”

乘云道︰“只要道上不被劫走﹐便是你大功一件。”

白将军道︰“是!末将明白。”

白将军于是就庄中打造囚车﹐将张天佑载了;又用马车将搜得财宝载了﹐押着一干人犯﹐二千兵马护卫﹐大张旗鼓地回城去了。

禤而立将庄中一众下人都发送了﹐对乘云道︰“不见她主仆二人。”

乘云满怀惆怅﹐良久﹐喃喃地道︰“不在也好。”回过神来﹐道︰“快!叫大伙赶紧将剩余的财宝装载上船。”

弓弦道︰“这么多财宝﹐得找个稳妥的地方安放才好。”

乘云道︰“现在顾不了许多了﹐先运回咱们那宅院再说。”

弓弦道︰“也只好如此了。”

乘云道︰“弓世伯﹐你们护送财宝回城﹐我从陆路﹐跟在白将军之后﹐看看有何动静。”

弓弦道︰“贤侄放心﹐都交与我了。”

乘云又唤来三老﹐道︰“回到城中﹐三位老弟便守在宅中﹐看管财物﹐不可怠慢。”

西门道︰“大哥放心好了。”

吩咐已毕﹐乘云便独自出庄﹐照着白将军行走方向追去。走了约莫十里地﹐乘云登高一望﹐只见二里远处﹐白将军领着众官兵押着人犯﹐迤逦而行。

此时风停雨住﹐却放出一片晴空来。乘云两晚一天﹐不曾合眼﹐此时不觉有些饥渴﹐把眼看时﹐却见不远处一个高岗下﹐孤零零地有间茅屋﹐屋顶袅袅冒出青烟。乘云心道︰不如就往那里讨碗水喝。于是加快脚步﹐朝着茅屋奔将过去。

到得茅屋﹐乘云轻叩柴屝﹐道︰“过往客人向贤主人讨碗水喝。”

柴扉呀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双十年华﹐圆脸杏眼﹐粗布衣裳﹐头戴白巾﹐腰缠白带。乘云定睛看时﹐吃了一惊﹐道︰“珊瑚!怎地是你?”

那女子望着乘云﹐突然流泪道︰“龙公子!是你么?”

乘云道︰“正是﹐我是乘云呀!”

珊瑚哭道︰“公子﹐天可怜见﹐终于让奴婢见着你了。”

乘云道︰“别哭﹐小姐呢?”

珊瑚哀哀哭着跪倒在地﹐乘云望着她头上白巾﹐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快说!小姐怎样了?”

珊瑚道︰“公子!小姐自从被老爷逼婚嫁给张家﹐不久便随张家少爷来到江南﹐不到一月﹐小姐便一病不起。张家少爷也不怜惜小姐﹐天天不是骂就是打﹐不到半年﹐小姐便香消玉殒。张家将小姐胡乱地葬在这山岗上﹐奴婢千求万求﹐张家才肯让奴婢在这里结草为庐﹐替小姐守坟尽孝。两年多来﹐可恨张家竟然从来不曾有人来拜祭过小姐。”

乘云听罢﹐呆若木鸡﹐口中不语﹐眼中却滴下泪来。

珊瑚道︰“小姐时常说﹐身在江南﹐却不是与公子在一起﹐平生大恨。”

乘云听得此言﹐禁不住放声哭将起来。良久﹐乘云道︰“小姐还有什么遗言?”

珊瑚道︰“小姐念念不忘的﹐就是公子﹐临终之时﹐只求公子原谅小姐﹐不能跟你隐居江南。”

乘云道︰“小姐为何不肯随我远走高飞?是张天佑这狗贼对她做了什么吗?”

珊瑚道︰“老爷逼迫小姐嫁与张家﹐言道︰只有张家才能助其成就大事。如若不从﹐便不是甘家子孙﹐对不起列祖列宗。至后来﹐更以死相胁。小姐乃是至孝之人﹐不得已﹐只好答应了。因此﹐那晚公子大闹婚堂﹐小姐也只能忍痛割爱﹐不敢跟从公子远走高飞。”

乘云道︰“原来如此!”乘云此时方知当晚怀春为何哭一回走一回﹐最后舍己奔入庄去的原因﹐心中大恸。

过了良久﹐乘云又问︰“小姐香冢何在?”

珊瑚抺了一把眼泪﹐道︰“公子请随奴婢来。”

珊瑚将乘云领至怀春坟前﹐只见一座黄土孤坟﹐长满了青草﹐坟前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甘氏孤女怀春之墓。却是珊瑚立的木碑﹐亲手写的字。

乘云跪在坟前﹐痛哭流涕。珊瑚在旁陪着﹐也是哭得泪人儿一般。

乘云道︰“春妹妹﹐你生前心愿﹐要到江南隐居﹐待此间事了﹐我便觅一处风景优美之处﹐将你迁去。你暂且忍耐一时。珊瑚我就代你恩养﹐她为你守坟﹐便是我的恩人﹐从今之后﹐就跟着我了。”

拜毕﹐将珊瑚拉起来﹐道︰“珊瑚﹐小姐不在了﹐从今之后﹐你就跟着我吧。”

珊瑚忽然红了脸道︰“公子﹐小姐有言﹐如能遇着公子﹐便让奴婢伺候公子﹐就当是替小姐还了心愿了。”

乘云伤心故人﹐并未听出珊瑚话中之意﹐道︰“珊瑚﹐你受苦了。”

“公子﹐小姐待奴婢如亲姐妹﹐奴婢难报小姐大恩于万一。”

二人下了山岗﹐乘云教珊瑚都收拾了﹐无非是随身衣物﹐以及怀春一些遗物。收拾罢﹐乘云一把火将那茅屋烧了﹐领着珊瑚﹐回到城中。

乘云将珊瑚领至宅院中安顿好﹐吩咐道︰“你只在家中﹐若禤而立等人回来﹐你就说我出去了﹐只在府衙附近。他们自会来寻我。”

珊瑚应了﹐伺候着乘云梳洗一番﹐换了干净衣服﹐又收拾了一间房间﹐教珊瑚安顿了。乘云便自出了宅院﹐往府衙去了。

乘云到了府衙正门﹐衙差拦着﹐乘云道︰“这位大哥﹐请你们知府大人相见。”

衙差道︰“你是何人?知府大人岂是你想见便见的?”

乘云道︰“你就道御前禁军都统领﹐北镇抚司佥事龙将军求见。”

衙差一听乘云来头不小﹐便道︰“上官稍候﹐小人这就进内通禀。”

不一会﹐只见一个官员﹐身穿四品官服﹐急趋而出﹐前来拱手道︰“下官苏州知府施乐山﹐参见龙大将军。”

乘云道︰“施大人请了﹐本官来得唐突﹐请施大人见谅。”

施乐山道︰“不知将军来此﹐有失远迎﹐请将军恕罪。”

乘云道︰“施大人﹐今日白将军押解人犯回来﹐还没向你通报吗?”

施乐山道︰“有有!白将军已然向下官禀告了。”

“好!请施大人借笔墨一用。”

施乐山领着乘云来至府衙后堂﹐命衙差拿来纸笔﹐乘云就案上写就一封书信﹐又写了一个奏折﹐都密封了﹐交给施乐山﹐道︰“请施大人速派驿卒﹐将此书信﹐送往兵部于大人亲启。”

施乐山接过书信﹐即唤驿卒前来﹐当着乘云的面﹐吩咐速送兵部于大人。

乘云又道︰“白将军押回犯人之中﹐那张天佑便是主犯﹐施大人便请速判﹐明日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施乐山道︰“这恐怕不合法度﹐按律应于秋后处决。”

乘云道︰“大明律例﹐本官亦知晓。不过本官是想引那厮同党现身﹐本官伏兵于法场外﹐待得其同党来劫法场﹐便即一网打尽。”

施乐山道︰“原来如此!下官这就升堂﹐判他一个私贩盐铁﹐私通匪人﹐明日斩首﹐如何?”

乘云道︰“甚好!”

说话间﹐一个衙差进来道︰“启禀大人﹐外面有一自称北镇抚司的禤大人求见。”

施乐山道︰“你好不晓事﹐不见本官正在接待龙将军吗?”

乘云道︰“施大人﹐这人正是本官副将﹐便请进来相见吧。”

施乐山道︰“快请!”

不一会﹐衙差领着禤而立﹑不隐﹑弓弦﹑杨展﹑秋实﹑魏彪﹑林焕南七人进来﹐见到乘云﹐禤而立道︰“贤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乘云道︰“先不说我的事﹐你们那边的事都办妥了?”

弓弦道︰“都按你所说﹐安排好了。三老留守﹐便请放心好了。”

乘云道︰“好!各位且请见过知府施大人罢。”

禤而立等一一见礼﹐施乐山知道这些人都是皇上身边办差之人﹐不敢怠慢。

乘云道︰“施大人﹐白将军运回的赃物﹐现在何处?”

施乐山道︰“已安排在妥善之处﹐白将军亦已安排官兵看守。”

乘云道︰“好!杨世伯﹑林大哥﹐你们二人连同秋实﹑魏彪﹐前去看守赃物﹐不得有误。”

转头对施乐山道︰“请施大人着人领他们去吧。”

施乐山连忙唤衙差前来﹐带着杨展四人去了。

吩咐已毕﹐施乐山便即升堂﹐将张天佑提将上堂﹐以私贩盐铁﹐勾结匪帮之罪﹐判了个斩首之刑﹐明日菜市口行刑。教衙差将府衙告示满城张贴了。

当晚﹐乘云﹑禤而立﹑不隐﹑弓弦四人扮作牢头﹐在狱中行走﹐却教州府捕快都在四下埋伏了。

子时刚过﹐十数道黑影掠上牢房顶上﹐略一停顿﹐一条黑影便无声无息地跃下地来﹐往牢房里一一细看﹐来到张天佑的牢房前﹐怀中取出一根铁丝﹐将那锁轻轻一拨﹐将锁开了﹐一闪身﹐进了牢里﹐低声道︰“佑儿﹐为父救你来了。”

张天佑绻缩在牢房里﹐闻得父亲呼唤﹐又惊又喜﹐一把抱住了张宗周﹐哭道︰“爹!孩儿脚骨断了﹐又被那狗娘养的废了武功﹐如何出得这大牢?”

张宗周道︰“我儿勿忧﹐只要留得性命﹐便无武功又何妨?为父已请高手相助﹐今晚定将你救出去。”伸手将枷上之锁一把扭断了﹐打开张天佑项上铁枷﹐将他背在背上﹐往外就走。刚出牢门﹐突听得有人高叫︰“有人劫牢了!”话音未落﹐牢房四周火把齐举﹐一众捕快﹑官兵将牢房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和尚手持镔铁棍﹐拦在跟前。

张天佑道︰“爹﹐正是这贼秃打折了孩儿的脚骨。”

张宗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父先将你救出大牢﹐再找他算帐不迟。”昂着头高声叫道︰“请公子现身相助!”

张宗周话声才落﹐牢房顶上跃下十数个黑衣人﹐尽皆黑巾蒙面。手中钢刀一摆﹐喝道︰“上!”旋风也似地杀向不隐。

张宗周一见﹐机不可失﹐正是脱身的好机会。双足一顿﹐背着张天佑﹐腾身向牢房顶上跃去。双足尚未踏实房顶﹐眼前一个黑影一闪﹐一声喝道︰“下去吧!”

张宗周但觉掌风扑面﹐急切间哪里闪避?只得依言跃下。一时间﹐气得老脸通红!

只听那人笑道︰“你等前来劫牢﹐早在我意料之中。今你等被团团包围﹐还不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张天佑火光之中认得﹐说话之人﹐正是龙乘云﹐咬着牙道︰“龙乘云!原来是你这厮!”

张宗周道︰“什么?他就是龙乘云?”

乘云道︰“张公子﹐别来无恙?”

张天佑道︰“姓龙的﹐你投靠朝廷﹐做这六扇门的鹰爪孙!你还有面目在江湖上行走吗?”

乘云道︰“张天佑﹐你父子二人私贩盐铁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们竟然结交匪帮﹐将盐铁运往瓦剌资敌﹐与我大明作对﹐这便是死罪!”

为首的黑衣人道︰“张庄主﹐别啰嗦﹐先冲出去再说。”

张宗周道︰“好!”

黑衣首领又道︰“我在前杀开血路﹐你随后跟进。”将刀一挥﹐逼退不隐﹐便往牢门处闯去。

十数黑衣人齐声吶喊﹐各挥利刃﹐一齐冲向牢门。

突然剑光一闪﹐一人拦在黑衣首领跟前﹐只一招便逼退黑衣首领。黑衣首领定睛一看﹐正是龙乘云。

乘云一招得势﹐招招进手﹐黑衣首领一时之间被逼得手忙脚乱。

张宗周见首领被乘云截住厮杀﹐身上背着一个大活人﹐如何施展?迎面又遇着禤而立﹐只得将张天佑放下﹐挥舞方节鞕与禤而立斗在一起。

不隐被黑衣首领逼退﹐气得大叫一声﹐镔铁棍一抡﹐扫向那帮黑衣人﹐众捕快﹑官兵一齐上前﹐与黑衣人拼命相斗。黑衣人虽然凶悍﹐怎禁得不隐神威以及捕快﹑官兵人多﹐不到盏茶功夫﹐死的死﹐伤的伤﹐连张天佑在内﹐全都被捕快擒住用绳索绑了。

张宗周见大势已去﹐大叫道︰“天佑﹐非是为父狠心﹐为父先脱身﹐再图救你吧。”言罢﹐方节鞭狂扫乱砸﹐一把飞镖脱手掷出﹐人便冲天而起﹐意欲逃之夭夭。

禤而立被张宗周一轮猛攻﹐正在紧守门户﹐不防对方一把飞镖掷来﹐急切间轮刀如风车一般﹐将飞镖尽数绞飞﹐却眼看着张宗周已快跃上房顶﹐只得徒呼奈何。

张宗周正要踏上房顶﹐心中一阵狂喜﹐不曾想突然一支利箭﹐带着啸声﹐呼啸而至。张宗周无处使力﹐急使千斤坠身法﹐往地上一落﹐呯的一声﹐摔了个灰头土脸。正欲翻身站起来﹐早被禤而立赶上﹐一把利刃架在他脖子上﹐张宗周只得束手就擒。

却说乘云与黑衣首领相斗﹐二人都是使剑﹐黑衣首领剑招虽凌厉狠辣﹐乘云却是功力高出甚多﹐剑法剑招﹐更胜他许多。

斗了二十多招﹐乘云道︰“阁下身形﹐甚是熟稔﹐似在何处见过?”

首领不言﹐乘云讥道︰“阁下就是不说﹐我也猜得出你是何人。”

首领故意哑着嗓子﹐冷冷地道︰“本座倒很想听听﹐足下以为本座为何人。”

乘云一边使剑一边说出一番话来。

正是︰弃暗投明得性命﹐放下家国天地阔。毕竟乘云说的是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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